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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夏日光 ...

  •   “马上就开饭了,你拉着我做甚?”
      老鲁看着鬼鬼祟祟的谷梁岫一头雾水,正欲扯回自己的袖子,谷梁岫先一步放开了。
      “老鲁,问你个事儿。”谷梁岫吞吞吐吐,欲语还休,看地老鲁心头起火,一巴掌拍他背上,大着嗓门说道:“有事就说,你还是不是爷们儿!”
      几道目光扫过来,谷梁岫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就是想问问你,那个,将军的伙食有专人负责吗?”
      “哪个将军?”老鲁狐疑地看着他,不解道。
      “魏将军。”
      “哦~,魏将军啊,他本来和士兵一样,伙食饭菜是同士兵一起吃的,因为这段时间受了重伤,宋将军专门找了个老兵,特地做将军的吃食。咦?你问这个做甚?”
      谷梁岫挠了挠头发,心里一思索,一把抓住老鲁,可怜兮兮道:“那个老兵需要帮手吗?要不我去给他打下手吧。”
      老鲁无视他的星星眼,故作深沉道:“本来这边人手就不够,再说……”
      “我可以身兼数职啊。”谷梁岫打断他的话。
      “啊?”
      “我的意思是说,我一定坚守岗位,绝不耽误这边的事儿,我用休息的时间去帮帮忙。”
      老鲁盯着他看了几眼,咧嘴一笑:“你这小子,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去年我这也有一个新兵,他经常利用休息时间练习箭术,后来魏将军巡视的时候看到了,觉得这孩子勤奋刻苦且在箭术上有一定的天赋,提携他做了近身侍卫,不到半年的功夫,就小有所成,现在已是一名偏将了。”
      “这么厉害?”
      “哼,你向我打听这个也是想找个青云直上的机会吧,如果你真有一些本领,能得将军赏识我也替你高兴,不过……”老鲁上下打量了他几遍,继续道:“我也没发现你有啥本事啊,身为一个男人比女人还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烧个火还是我教你的,还有……”
      “你不要瞧不起我,正所谓‘才’不外露,我的才华怎么能给你们这些俗人看见呢……”谷梁岫一脸得意之色。
      “好吧,我去和那老兵打个招呼,你在休息的时候可以去打打下手。”老鲁说完转身就走,生怕这人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谢他。
      谷梁岫收回酝酿出来的泪花,心里高兴万分,却也不知为何如此高兴。
      黄昏时分,士兵们正在开饭,谷梁岫绕过几个帐篷,去了离中军大帐不远的一个帐篷。
      帐篷外架了柴火,一个炉子上架了一只小锅,锅里炖着粥,粥里面有一些黑黑绿绿的东西,散发出阵阵药味。谷梁岫看见旁边有一老头,正低头切着一把药材。
      “大叔,请问怎么称呼?”谷梁岫蹲在老头身边,笑着打招呼。那老头只顾忙自己的,也不搭理他,谷梁岫只好继续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那老头头也不抬,谷梁岫腹诽了一下,只得暂时为他想了个称呼:老兵。
      等到锅里的药材完全和粥融为一体煮的稀烂的时候,老兵找了个大碗,将锅里的粥倒到碗里,他将碗放到托盘上,谷梁岫心想,这就是专门为受伤的将军准备的?不见得比一般士兵吃的好,正想着,老兵将托盘塞到他手里,指了指大帐。
      “我自己去?”
      老兵不理会他,自顾自刷锅,谷梁岫心里噎了一口气,不过想着马上就能见到那人,心里高兴,那股闷气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粥,片刻后,谷梁岫站在大帐外,守门的士兵询问身份,谷梁岫解释清楚后才掀开帐子让其进去。
      进帐后发现将军床前站了两个人,一人是谷梁岫认识的宋簿,一人年纪轻轻,约莫不到二十岁。二人互相看着,目光均不友善。
      “宋将军。”
      宋簿扭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你就是老鲁说的士兵?”谷梁岫点头称是,正欲上前,宋簿伸手接过托盘,冷冷的声音传来:“去外面候着。”
      谷梁岫服从命令转身出去,心里思忖,这宋将军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谷梁岫却能清楚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厌恶,以及轻蔑。
      转身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床上的人,他闭着眼睛,不知是昏迷了还是在熟睡,脸色没有那天的青灰色,却有一种不健康的暗黄。
      第一次见到魏重箫时,谷梁岫最开始是对所谓的大将军有一种崇敬向往之情,没想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浑身浴血的场景,他脸上泛着将死之人的青灰色,昏迷不醒,明明面相尚且年轻,鬓角却有着丝丝银发,这一切对谷梁岫有一种莫名的冲击力,不知是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还是这本来挺拔威武的将军此刻少有的脆弱,还是这人重伤昏迷时的喃喃细语……
      谷梁岫站在大帐外,心里细细想着这些日子的心绪,想了半天也没有个确切的答案,他哀叹一声,长呼了一口气,以此抚平自己躁动的心。
      “兄弟,里面那位年轻小哥是谁啊?”谷梁岫向旁边守门的士兵打听刚才在大帐看到的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军队里面的一些人物。
      “那是魏将军手下的偏将戚呈钰。”
      “戚呈钰……”
      谷梁岫在回去的路上想着这个人名,方才只觉得耳熟,走了几步想起来这人就是老鲁说的那个一步登天的偏将。

      初夏的夜晚已没了春寒,渐渐升起一股暖意。谷梁岫刚刚睡下,突然帐外传来火光,旁边的士兵也都被惊醒,几个胆小的哆哆嗦嗦说道:“是,是敌军夜袭……?”
      谷梁岫起来穿好衣服鞋子,老鲁出去片刻又进来,走到谷梁岫面前,面色凝重:“你出来。”
      走出帐外,发现宋簿带个十几名士兵站在帐外的空地上,见谷梁岫一出来,两名士兵走上前压着他的胳膊,谷梁岫条件反射就要挣扎,宋簿走上前一脚踢在他肚子上,谷梁岫硬生生憋下欲出口的痛呼,感觉喉咙里泛出一股酸味儿。
      “你是谁派来的?”宋簿暴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谷梁岫缓过气来,艰难开口:“什么意思?”
      “还敢嘴硬?是谁指使你在粥里下毒的?珞鞻?还是王易?”宋簿走到他面前,紧紧抓着谷梁岫的衣领。
      “下毒?!那,那魏将军怎么样?”谷梁岫顾不得因为脖子勒着将要窒息的痛苦,急切地询问魏重箫状况。
      “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将军好的很。”宋簿抽出佩剑,指着谷梁岫,正欲挥下。
      “等一下!你凭什么说是我?”
      “老鲁说你是前天突然要负责将军的伙食,本来负责将军伙食的人已经在军中多年,在此之前从未出过什么状况,只有今天下午是你碰了药粥。”
      谷梁岫低头一笑,反问道:“意思就是说,没有确切证据是我下毒了?”谷梁岫挣扎着站起来,对宋簿道:“你就因为那个老兵在军中多年而我是刚入伍的新兵,就判断他没有嫌疑,我却是绝对的凶手么?”
      “不,只要对魏将军有歹心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你怎么就认为我没有抓别人?”
      宋簿的表情凶狠,谷梁岫看在眼里,心里猜疑这人与魏重箫的关系,这人身为一个将军,却采取这种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方法,如果不是他本性嗜杀,那么,就是他与魏重箫关系很好,而且是不一般的好。
      这个认识令谷梁岫郁闷的很,对宋簿也不想维持表面功夫,语气生硬道:“你放了我,你这样不明真相就杀了我们,想必魏将军不会赞同,而且,杀了我们,你更加不可能根除潜藏的危险。”
      宋簿看着眼前突然硬气起来的小兵,犹豫片刻,觉得信他一次也未尝不可,只需派得力的心腹盯着他便可以万无一失。
      那药粥魏重箫并未吃下多少,而且发现的及时,没有大碍,吐了几口血。若是平常倒好,只是魏重箫本就重伤,这几口血吐出来之后病情加重,军医在大帐待了一夜,确定转危为安后才散去。
      谷梁岫以前是警局的文员,只负责整理案卷资料什么的,倒从来没有参与过案件侦查工作,只是这种危及性命的时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先去找了高大夫,自从上次之后,他与高大夫也算相熟,遗憾的是高大夫告知他粥里的毒只是很普通的毒,没什么特殊的。谷梁岫觉得只有从老兵身上下手或能找到线索。
      宋簿将老兵关押在帐篷里,派了一些士兵看守,谷梁岫进去的时候身后也跟了好几个士兵,虽然他能到处走动,实则和这老兵半斤八两,都是嫌疑犯的地位。
      “你不是不能说话吧?为什么不开口?”谷梁岫走到老兵身边坐下,老兵往旁边挪了挪,和他保持距离。
      静默片刻,谷梁岫以为这人不准备开口了,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在耳边想起。
      “你今年多少岁了?”
      谷梁岫微愣,不解其意。
      “二十。”
      “看着不像。”老兵转过头来看他,“军队条件艰苦,想必你参军前家境殷实,父母身体可好?你有兄弟姐妹吗?看你样子是从南方来的吧?”
      老兵问了好几个问题,谷梁岫看着他双眼混浊,脸上沟壑纵横,看着自己的神情也无甚光彩。略一思索,暗道,这是一个有故事的老兵。
      “我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
      老兵扭头看着外面,帐门撩起没有放下,阳光丝丝缕缕洒进来,细小的尘埃飞扬在明晃晃的阳光中,清晰可见。
      “你若死了,你父母一定会特别伤心吧。”
      这句话很轻,几不可闻,谷梁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宋簿正从帐外进来。

      谷梁岫没想到老兵会承认他所做的事,老兵说自己是被珞鞻收买,早些年潜伏在军中,多年没有下手,上头已经不满,所以这次才冒然出手。宋簿自然不会轻信他一番说辞,直到老兵拿出多年来珞鞻传与他的密信,此信浸药可见,制药之法特殊,乃珞鞻秘术。
      老兵被斩于帐前,尸首悬于桅杆三天,以儆效尤。
      宋簿对谷梁岫的态度依然如此,谷梁岫能明显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厌恶与蔑视,却不知怎的,老兵死后,宋簿命谷梁岫专门负责魏重箫饭食,谷梁岫接到这个任务时高兴不已,自动忽视了宋簿对自己毫不遮掩的不友善。
      谷梁岫在储存粮食的帐篷里挑挑拣拣,心里庆幸自己多年独居锻炼出来的厨艺。他觉得应该给魏重箫好好补补,单靠这里落后的医疗条件,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才能痊愈。
      为了方便存储,肉食都是腌制的腊肉,素菜也都是常见的菜蔬,谷梁岫选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满意的,只得挑选了一两样蔬菜,腊肉就没有要,然后拿了一些大米。
      谷梁岫现在一个人住在老兵以前住的小帐篷里,虽是一个人住,但是帐篷里放置了开小灶的炉子,锅碗瓢盆等用具,真正能活动的空间没有多少。
      现在天气不算太热,谷梁岫直接在帐篷外的空地上生火做饭,考虑到魏重箫伤重的身体,他把米粥煮的绵软,喷香扑鼻,又炒了小菜,放在托盘里端着走去大帐。
      因为今天天气晴好,为了散散霉气,帐门没有关上。谷梁岫进去之前扫了一眼,宋簿没有在里面,心里不由得愉悦起来。
      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正准备叫醒魏重箫,一转身,发现躺在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
      谷梁岫看着他,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将军,而且魏重箫长了一双凌厉的眼睛,眼眸黝黑,幽深似谭,十分好看。
      “你是谁?以前没见过你。”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人的嗓音如同他的长相一般,沉稳坚定。
      “我是今年入伍的新兵,宋将军派我来负责将军的膳食。”谷梁岫看着他,感觉面上有些发热。
      “嗯,扶我起来。”
      谷梁岫将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扶着魏重箫坐起来。他端着碗,拿起勺子自然地舀了一勺递到魏重箫嘴边。
      “我自己来。”魏重箫示意他将碗放到凳子上,用完好的右手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白粥。
      谷梁岫将手藏到身后,他感觉有些尴尬,方才很自然地想喂这受了伤的人吃饭,却忘了他们并不认识,就在刚才,他们才第一次说话。
      “味道不错,你叫什么名字。”魏重箫又吃了一口,微微一笑,看向站在床边的人。
      “我叫谷梁岫,今年二十岁,未婚,我……”谷梁岫住嘴不再往下说了,心里懊恼方才怎么像相亲似的,让魏重箫看了笑话。
      谷梁岫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老妈总担心他找不到媳妇,老早就物色人家给他相亲,后来实在推脱不过只得去相亲了,就算不愿意但是相亲之前还是有一些紧张的,所以谷梁岫在去之前先默念几遍开场白,念的次数多了就烂熟于胸,完全可以张口就来。
      谷梁岫正兀自懊恼,魏重箫可没那么多想法,他看了眼眼前的小兵,纤细瘦弱,面色苍白,脸颊凹陷,明显是食不果腹饿多了的样子,虽说是二十岁,但看这身高身形,倒像是十六七岁的孩子。魏重箫想着大周的现状,这一两年经常征兵,因为战况长期胶着毫无进展,军费消耗巨大,致使国库空虚,只怕百姓们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这么想着,魏重箫不由得放柔了声音,询问道:“你为何想要参军呢?”
      “因为没有钱花,参军之前我已经饿了大半天……”谷梁岫想起刚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大手大脚的花钱,导致后来身无分文还饿了大半天,心里那个悔啊,早知如此就省着点花了。
      魏重箫不知内情,听了他这话,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由的对眼前这瘦弱的小兵产生一股同情。他放下勺子,将旁边的筷子递给谷梁岫,对其道:“你把这菜吃了,看你这样子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吧。”
      谷梁岫看着他递过来的筷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只愣愣的接过筷子,端起盘子,大口吃着盘子里的蔬菜。
      日头正中午,太阳正盛,缕缕阳光从帐外照射进来。
      谷梁岫觉得,这暖阳大概正照在了自己身上,否则怎么感觉整个人都那么舒服呢,暖暖的,如沐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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