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珐琅戒》贾斯敏

14、第十三章

　　第二日早晨，等晏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床榻边南武帝已然不在。他傻傻伸出手轻轻抚摸床榻上留下褶皱的地方，仿佛那个人的温度还残留在那里，久久不散。恋恋不舍坐起来，穿衣服，洗漱，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奉皇上谕旨，从即日起，雁担任御前太监首领一职，钦此。”
　　晏中规中矩跪下，叩头，“奴才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晏的心里却是疑惑的，好端端的，皇上怎会突然提拔我，莫非，昨晚我说的话被他听到了？
　　谢过恩后，他打开门，三四个小太监站在门口，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小的特来恭喜雁公公，这些都是小的们的一点儿意思，还希望雁公公笑纳。”
　　“多谢各位的心意，本公公心领了。只是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奴才，哪有谁高谁低的理儿啊？还望各位以后继续尽心竭力做好各自的工作。”晏急忙行了个礼。
　　几个小太监傻眼了，原来，这几个小太监曾经仗着自己是御前的人，处处摆脸色，克扣当时还在惠妃娘娘宫里当差的晏。如今知道他被皇上亲自调过来不到一天，就成了太监首领。他们怕晏今后挟私报复他们，于是赶紧捧着好东西来讨好他，本来以为是死定了，哪知这位公公这么好说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几个小太监连连点头，简单客套之后就各自忙着干活去了。
　　午膳是晏做了之后让其他太监送去的，送过去的时候南武帝正一边批阅奏折一边不住地揉着额头，“今儿午膳怎么传的这么晚？”
　　南心拿起筷子只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今儿这菜不是御膳房做的吧？又是鹂妃小厨房送来的菜。”
　　“皇上好灵的舌头，正是。”
　　“嗯，味道不错。你先退下吧。”
　　南武帝心里知道，这哪里是鹂妃小厨房的菜，鹂妃的家乡是济州，总是偏爱辣味一些。以至于鹂妃以往给自己备菜时小厨房的人也会习惯性撒几把辣椒，哪知皇帝根本不爱吃辣。显然也不是个宫嫔妃送来的膳，她们送来的东西总是重油重盐，夏日哪适合进荤腥呢？一碗荷叶粥，一盘烧饼，半只白切鸡，一盘清爽的清炒蔬菜，一碗甜羹。简单而舒心，定是雁公公的手艺。可是他为什么要谎称是鹂妃送的呢？昨晚，想起昨晚南武帝皱起了眉头，他昨晚其实只是睡的迷迷糊糊，并没有失去意识，所以雁儿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断袖分桃之习自古都是有的，这么没有什么奇怪，只为什么他不是个女人，或者是个男人，他偏偏就是个太监。帝王和太监搅在一起，成何体统？心中有股莫名的烦躁感，吃完饭把筷子一甩，叫人来收拾。
　　“雁公公。”
　　晏乖乖进来把东西收走了，全程低着头没敢看南武帝一眼，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被叫住。
　　“雁公公。你待会儿去御书房为朕找几本书，今儿是白太妃的生辰，朕想他了。你去把关于白太妃的书都拿过来，朕今儿下午谁也不见。”
　　“是。”
　　晏本以为只是南武帝这样在意白太妃的生辰，但他守在门口的这一下午，有无数人想要面见皇上，有大臣子民，嫔妃和皇子，但只要晏一句“今日是白太妃的生辰。”所有人便识趣地离开了，就连向来跋扈的鹂妃都灰溜溜地走了，再没有人来打扰。白太妃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啊？竟能让无数文武大臣肃然起敬。于是晏就一下午没有进养心殿，只是呆呆站在门口盯着，宫墙外的大雁从天上飞过。突然，一只雪白的信鸽，扇翅从晏视线的尽头飞到他眼前，稳稳落在地上，仔细一看，腿上绑着一个小纸卷。
　　晏把纸卷从鸽子的腿上拿下来，展开之后发现这竟然是秦玉姐姐给他送来的信：晏儿，七年前杀了我爹的凶手终于找到了，就是当今的皇上。此仇不报，相信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心安。因此我打算参加选秀进宫。听闻你最近也在宫里当差，晏儿，姐姐没拜托过你什么事，这次还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我听说了你当时和假扮南郡王的南武帝相识的故事，所以，你到时只需在选秀那天告诉皇上“秦玉复归”，我就定能成为嫔妃。万事拜托了。阅完立即销毁。
　　一个月后，四年一届的选秀只剩下最后一轮，鹂妃和太后坐在殿内，做最后的把关。而此刻南武帝刚刚起床，正郁闷着晏已经一个月没怎么和自己说话了，今日终于拉下脸随口问了一句，“朕记得，选秀是今日吧。”
　　“是，皇上不去看看吗？”
　　“不去了，选秀那边有鹂妃和太后就够了，朕去凑什么热闹？怎么，雁儿，难到你希望朕去？行啊，朕的后宫是很久没有添新人进来了，不如就这次把那些人全收了，你看如何啊？”南武帝难得开起玩笑来。
　　“皇上，这哪跟哪儿啊？只是奴才都听外面在传四个字。”
　　“哪四个字？”
　　“秦玉复归。”
　　“更换朝服，朕去看看。”
　　此时储秀宫内一片肃静，随着晏一声“陛下驾到。”，整个大殿内更是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南武帝慢慢步入正殿，“鹂妃，这大热天的日头这样毒，就别叫朕的御妻们站在外头了，宣她们进来吧。”
　　“宣众御妻觐见！”
　　大概第四轮的时候，终于轮到秦玉，“民女秦玉，参见皇上太后，与鹂妃娘娘。愿皇上福泽万年，太后身体康健，鹂妃娘娘青春永驻。”
　　“嗯，你虽是庶人家出身，倒也识得礼数。只是不知，可曾读过什么书啊？”太后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
　　“民女略识得几个字，读过女则与女训，也会在闲暇时读些辞赋。”
　　“秦姑娘，一些日子未见，别来无恙？”是南武帝的声音，“朕问你，你最喜欢哪一首？”
　　“楚辞，九歌之国殇。”
　　“哦？秦姑娘果真与众不同，怎么会喜欢这样一首词？”
　　“民女出生在北国末年，所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生灵涂炭的景象，天灾人祸，民不聊生，若不是皇上当初及时推翻北文帝的统治，恐怕会伤及更多无辜。而国殇这首词，就是写出了当初那些死士的不畏艰险，誓死杀敌。民女听闻当年一战，陛下兵力只有数万，而北文帝却有着十几万军马，可见其过程是多么不易。”
　　“嗯，说得很好，朕当初觉得你与众不同，看来朕没瞧错，你是一块和氏璧。一个月前朕放你走，如今你又回来，看来这真是注定的，这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朕一概不计较。只是你来了，就别指望朕会放你走。秦玉，留牌子，就给你嫔的位份吧，封号璇。”
　　“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