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风里落花谁是主》慕雪居士

25、无端新恨叠千山

　　自完颜宗昊离开之后，戚少商只觉疑惑拉了拉顾惜朝的衣角轻声问道，
　　“郡主不是被皇上禁足了么？怎么不见了？听那金宗昊口气，怎会和我宋人联手，真要宋金了手抗辽么？”
　　顾惜朝一听并未马上作答，只是微微蹙眉望了眼杨知同说，
　　“大当家，有些事儿你我都做不了主……”
　　说完便抽身离去，戚少商观其背影似是充满了无奈和苍凉，他于心不忍却也只能喃喃自语道，
　　“既然做不了主，你我又何必在这乱世中苦苦挣扎呢？”
　　那杨知同自完颜宗昊离开后便是一蹶不振瘫倒在大帐之内，似是心中乱麻一团忧心忡忡愁眉紧锁，当日在京城得知郡主失踪之时，他便觉得异常蹊跷曾去觐见过皇上，可皇上却丝毫未有动摇之色，那时杨知同便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了，可他也知道郡主必须速速找到且尽快将她送回京城京城，因为这也是皇上的意思，那是因为自她回宋以来，一直还有样东西未呈交给皇上，若是那东西被完颜宗昊先得了去，一切就迟了。正在苦思冥想之际，又听得一阵马蹄声驻足，惊起了方要各自歇息的戚少商和顾惜朝，戚少商一见来人便异常亲切，
　　“铁手！”
　　“恩！”
　　那戚少商一见铁手跨马下来，上前便是一番问候。铁手也不见外拍了拍戚少商的肩头冲他重重一点头，却越过他看见了顾惜朝，他一见他便是胸中腾起一阵火一把推开戚少商，行至顾惜朝面前问道，
　　“你还在这儿？”
　　“铁手……”
　　戚少商奔至铁手旁方要拉他解释，却被铁手一把甩开，只见铁手神色异常沉重，对戚少商说，
　　“哼！师父消失几天，其实是掩人耳目秘密调查忠王一案，且还委托无情大师兄搜集了蔡京的一些罪证，这蔡京勾结辽人现如今已铁证如山不容狡辩，而且他家中探出了太原远香楼余家的传家宝——猛虎图！蔡京为灭口，杀害余家上下百余人，少商，你可知道领蔡京命去杀害无辜的是谁？”
　　戚少商一听顿时心中似落下了一记惊雷，五味杂陈翻江倒海一阵惊慌，他只觉喉咙干涸，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却发现自己竟有些哆嗦，不知是否因为这瑟瑟寒风作怪的缘故？他本能想要拦着铁手将他拖进帐内再做打算，可铁手却不等戚少商作答，用手一指那眼前似是隔岸观火的顾惜朝大声喊道，
　　“余家一门皆是死在神哭小斧之下，且问天下间，使这兵器的是何人，你我再清楚不过！”
　　刹那间，戚少商只觉得塌了天沉了地，魂如风筝断线般，眼前经一片眩晕，猛然间他想起前日晚上作起的那个诡异的梦来，兄弟们在梦中如鬼魅般的哭诉犹言在耳，
　　“大当家现如今都不顾兄弟们的仇，只和那欠了一身血债的小人厮混在一处，对他深信不疑不算，还处处袒护，也不知是何原因，兄弟们如此心寒在九泉之下可能安生？”
　　“小人！小人！小人！”
　　梦中兄弟们的斥责犹如暴风般铺天盖地向他袭来，忽地帐外不远处腾起一只寒鸦叫嚣而过，戚少商一抖竟犹如见着了梦中化为蝙蝠的那些死去的弟兄们的索命哀鸣，那一个个惨不忍睹临死前的相貌现如今清清楚楚地令他犹如重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些天！他一抬头对上了顾惜朝，一开口竟发现自己说话已是方寸大乱，声音还微微发颤，
　　“你不反驳么？”
　　只见那一直冷眼旁观的绿衣公子只是冲他们轻轻一笑，这一笑生情好似能融化方圆百里边关入冬的冰雪，但之后的话却令人跌入冰窟寒彻心扉，
　　“远香楼一门必须死，为了拉蔡京下马，这是必要的代价！”
　　“你！”
　　铁手此时已是怒得快要爆炸，从他由京北行的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很多，都只关于一个可人温婉的女子——傅晚晴！他对不起她，他欠了晚晴一生的幸福，令她妄送性命。这个本该享尽世间一切美好的女子竟然用性命换来这样一个结局。顾惜朝！这死性难改的真小人，这铁手该如何处置他？他要杀了他让他去向晚晴赔罪。只见铁手拿出六扇门令牌异常冷静地说道，
　　“顾惜朝，蔡京大势已去，你也随我去京城走一趟吧。”
　　说完便要擒拿顾惜朝，忽然却被眼前一把亮剑给阻挡下来，
　　“戚少商！”
　　不错，挡下铁手捉拿顾惜朝的便是已然拔剑的戚少商，只见他神色暗淡看不出一丝波澜，黑着脸不容分说地拦在铁手面前，他缓缓对上顾惜朝的眼睛，似是要看个分明，更是想要为自己找个能说服自己信他的理由，端详了片刻他却发现他没有给任何的借口，于是他只能说道，
　　“当年你说过，你本不想杀我，是傅宗书要杀我，你还记得？”
　　“记得，你戚少商是我唯一想要结交的人，至今惜朝不改初衷。”
　　“好！”
　　戚少商继续问道，
　　“那么今日，也是你本不想杀那余家百余口人，而是蔡京要杀他们了？”
　　“是。”
　　顾惜朝爽直答道。
　　戚少商听他回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脸色乌青，呼吸急促牙关紧咬似是忍住心中悲愤之情，为何他不能否认呢？那心跳此刻像是打雷震得戚少商青筋突爆，只见他手中的逆水寒缓缓指向了顾惜朝，过了良久说道，
　　“惜朝，河间府的话，我说过若是你作恶便当用逆水寒斩你。如今你又做错了事，杀错了人，你叫我还怎能护你？”
　　顾惜朝一听稍稍眯了眯眼，竟闪过有些失落，可瞬时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劲儿，嘴角微微一扬笑道，单手一甩而另一只手便已是伸进了衣兜之中了，
　　“那我也说过，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可要麻烦大当家了。”
　　话音刚落，铁手只见戚少商犹如一条飞龙瞬间腾空飞起对着顾惜朝便是一记直砍，顾惜朝倒也不甘示弱并不见他退缩，亮出了他的成名兵器——神哭小斧对着汹涌而来的戚少商射去，戚少商一见沾满血腥的神哭小斧向他呼啸而来，顿时失去了理智，那兵器携带一股阴风“嗖嗖”席卷而来，犹如在戚少商耳边充斥的哀嚎诉冤声，那天煞的兵器借着月光所折射的寒光像极了那人不屑的笑容和令人发怵的毒辣眼神，
　　“我把你当知音。”
　　还记得当年他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笑容如此真切，可现在戚少商回想起来只觉可恨可气。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竟被他如此愚弄还屡次原谅他为他开脱。他究竟哪句真哪句假，他的所作所为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他之前未能明白，现如今更不明白！戚少商似是永生得不到答案，这愤懑化成一股戾气拼尽全力一挥竟将那顾惜朝射出的小斧弹至数里之外，落地后轻轻点地剑尖直指他的咽喉，顾惜朝侧避躲让却在分毫间被那剑气削去了几缕头发，未料他出手如此迅猛顾惜朝心中一片诧异，猛抬头只见戚少商又是摆开阵势向他袭来，二人互相纠缠之际，忽见一支银枪挡在了他们中间，
　　“赫连！”
　　铁手也是一惊，
　　“你们怎么了？”
　　赫连如此一问，却在心中暗暗犯嘀咕，两个人之前还好好的，可现如今瞧这戚少商的架势是不见血不罢休誓要斩杀者顾惜朝似地，且不管孰对孰错，赫连明白，军营之中禁止私斗，军纪严明他非阻止不可！于是他用那杆“残山剩水夺命枪”架住了戚少商的逆水寒剑，那由戚少商所施加在宝剑之上的力道切切实实地令赫连膝盖发软令他手心生疼，这力道杀气果然他要真心置他于死地！赫连一时情急又问了一遍，
　　“少商，你这是怎么了？”
　　戚少商并未作答只是狠狠盯着刀剑相向的顾惜朝，似是要用眼神将他审视个透彻，旁人所言他已经听不进去，那脑中心里只有恨意驱使他要砍了这个令他“九现神龙”屡屡挫败的玉面罗刹！铁手见三人这样纠缠也上去欲要分开他们，却见戚少商已不顾旁人再次挥剑砍向顾惜朝，一时间四个人竟是开始了一场混战……
　　“够了！”
　　一声大喝，顾惜朝忽然收了手，一甩袖拨开了挡在中间的铁手和赫连，上前对这戚少商说，
　　“你果然还是不信我！好啊！戚少商，既然你要杀我，最好今天就索性给我个痛快，让我死的漂亮点，你戚少商剑法奇快又精妙一剑封喉应该不是难事，来，往这儿来！”
　　说完，便是一扯领子露出了脖颈往戚少商面前送，戚少商也不含糊“哗”一声抵住那致命处，
　　“你以为我不敢？”
　　又是往前推进了几分，顾惜朝已觉有一阵刺痛，他猛地一把抓起逆水寒剑抵着自己的咽喉笑道，
　　“你有何不敢的？你既然当年能砍我一次便能再能砍一次！”
　　说话间手上脖颈上都已有血渗出，落在了衣襟和剑上，戚少商此刻已被他气得发抖，为何与他相遇便一直伴着血光之灾？初遇他便对他出奇信任且还引他上连云寨，此为一错；当年屡次有机会可以杀他却为了能揭露逆水寒的惊天秘密而留他，乃再错；再遇之时竟被他诓骗误以为他会改过，乃大错，现如今他要是再执迷不悟，那便是特错了！正胡思乱想之际，顾惜朝见他迟迟不下手一挥手打下了戚少商手中的宝剑，轻轻一哼，
　　“大当家，你可想好了没有？可别重蹈覆辙，当年你也是先放过我最后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的！”
　　“你还给我提当年的事，你若真记得当年种种，为何今时今日还死不悔改？”
　　“那你究竟让我改什么？”
　　“少商，你别跟他废话了。”
　　铁手再也看不下去二人这般纠缠，一把拉住戚少商示意要他冷静，并要带顾惜朝回京，顾惜朝哪肯罢休乖乖就范，后退一步冲着戚少商喝道，
　　“你这是在逼我！”
　　戚少商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一年前皇城逼宫失败后的神情竟和今天再见他脸上浮现的神情如出一辙，可戚少商此刻只觉得两耳轰鸣听他所言竟是一阵苦笑，心中更是泛着酸楚劲儿，
　　“你这话说得有失公允！惜朝，你与我之间究竟是谁在逼谁？说你无意，你又偏偏屡次救我，说你有情，你却能眼都不眨地去杀害余家近百条性命，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又该拿你怎么办？若说当时没杀你留你作恶至今，我的确该负上责任，这是我最后悔的事！”
　　“后悔？”
　　顾惜朝一听自鼻中发出些笑声，
　　“好啊，原来只有‘后悔’两字？你为当年没杀了我后悔到现在？好好好，原来所谓的戚大侠也不过是个伪君子。在你戚大侠眼中，一个人若是出身不好，一辈子都得可怜的低头做人如履寒冰是不是？你始终认为我曾错过一次以后便是恶贯满盈以后也做不出什么好事对不对？”
　　“顾惜朝！事到如今余家一门全部死在你的成名兵器之下，你还有什么要狡辩？”
　　“我何曾要狡辩些什么。倒是你戚少商你究竟要咄咄逼人到几时！”
　　说完便是挑衅般冲上前亮出了一把小匕首，对准毫无防备的戚少商便是冲着小腹一刀，铁手和赫连一看也稍慌了神，他二人未料到顾惜朝竟会出此狠毒的招数，一个是忙挡下了顾惜朝，一个赶忙搀扶起戚少商，却见顾惜朝轻轻一闪，对着到倒地的戚少商怒骂道，
　　“戚少商，你给我今天听清楚，不管你杀我也好，不杀我也罢，终有一天我要你都会觉得后悔！”
　　说完便是一跃上马飞奔而去，铁手见状一急竟随手抄起手中的剑朝策马而去的顾惜朝投射而去要击他落马，戚少商虽受了伤一看铁手使出如此夺命的手段竟本能地拔出了顾惜朝刺他的小刀片刻也不迟疑地射了出去挡下了索命的宝剑，铁手一见回头诧异问，
　　“让他这么一走不知又会出什么乱子，你方还要说杀他，现在又要救他！”
　　铁手回头叱问却见戚少商嘴角苦笑，眼中委屈只听得他喃喃自语，
　　“到头来，还是一样……”
　　当年带他挂柱到连云寨，本来还是好好的，却受了他那一刀开始了那场千里追杀，如今他竟二度被他刺伤，二人又是一场无可挽回的决裂，看着那青衫背影依旧无可奈何。戚少商捂着伤口竟觉得异常疼痛，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原不是什么致命伤口，却令他失了生气，可还是硬撑勉强走到铁手身边忙拦住他深怕他还会再去追那顾惜朝，只听他叹道，
　　“铁手，这个人你留给我吧。即使要杀他，也要由我来动手，算是我和他当日的约定！”
　　赫连在一旁一听戚少商说这话，不禁联想起前些日子他和他说过的一些事儿，以及那日他护着他时的神情，赫连满腹疑惑却也轻轻试探地问道，
　　“你真下得了手，方才就下手了，怎还会让他逃走，少商，你真的能下手么？”
　　赫连也罢，铁手也好相识以来从未见过戚少商此时的表情，痴痴傻傻蠢蠢呆呆，听得他一声长叹，
　　“他救过我两次，我若杀了他，他救我的命我还他便是了！”
　　“戚少商，你真疯了。他当日救你说不定……啊不，一定是骗你的。你哪里欠他什么？他对你无情，你也无须对他有义！你懂不懂？”
　　铁手一急一把抓住戚少商的衣领将他一甩，如此骂到。赫连一见铁手发了那么大的火忙欲将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的戚少商赶紧扶起，一只手拦在了铁手前。可那戚少商犹如烂泥倒地赫连竟怎么也扶他不起，却听得他自喉咙发出了几声令人心疼的苦笑声说，
　　“不管真也好，假也罢。我与他之间的恩怨纠缠若是真能算得清楚，便也就好了……”
　　铁手一见戚少商这阵势心中一凉无话可说，自顾大步离去是头也不回。赫连缓缓搀扶起戚少商带他进账，为他清洗伤口包扎，任他摆弄竟无一语。赫连当日在戚少商阻他欲杀顾惜朝之时便知道他二人之间的事只有他们各自心中最清楚不过，尤其是看到当日断崖边顾惜朝对少商不离不弃的样子他更是觉着顾惜朝早已改过回头，可如今这二人竟又决裂！赫连情不自禁自口中轻声说了句，
　　“一个是疯子，一个是呆子，你二人真是冤家！”
　　总算是听到赫连的一句话而稍稍有了些反映的戚少商也只是微微抬起眼皮，寒风将账帘吹起，帐外是北方群山层层叠叠浩淼辽阔，在夜幕之下静谧的庄严肃穆，伴着寒风时而映入他的眼中，他的心里。
　　“戚少商，你给我今天听清楚，不管你杀我也好，不杀我也罢，终有一天我要你都会觉得后悔！”
　　临走之时，他的话还回响在他的耳边，还有那充满恨意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栗。要说恨意，岂是只有他一个人才有的？凭什么现在一回想他临走的眼神和背影戚少商会觉得心中隐隐不安呢？这世间可真有解不开的结？他二人之间本已是乱麻一团，无奈是，
　　旧恨春水流不尽，
　　无端新恨叠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