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瑾玉有个小目标》向曦行

43、第 43 章

　　杏榜高悬，上头列的名字似水底鱼饵勾着不少人的心。论其中因缘，自是因着金銮殿里端坐的那位圣人。明宬帝自上任以来，便用心于科举上选贤任能，今朝科举亦不似往前，只重文章。文举以明经、律法、算术三科为重，武举则重骑射、枪铳、武术。世家荫蔽之制渐堵，若想在朝为官手握实权，就得学那文武艺，报与帝王家。

　　林家子瑾玉名列甲榜第一，满京城观望林家势头的勋贵豪族顿时坐不住了。林海碰了盐政还能全须全尾地从江南回来，未被多疑的圣人借机清理，越显着他在圣人面前的地位。世家大族最要紧的便是传承，之前这林家子虽入了太学，但表现平平，未传出些什么才名。未料此番，一鸣惊人，竟夺了个甲榜第一。殿试一过，入了朝堂，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若是下一个林海……众人心颤颤，各家算盘打得飞起。紧接着报喜的家仆携着用尽心机花样百出的厚礼踏破了林家门槛。不论来者是谁，林家门房俱都引进门，客客气气地招待了一番，但人是进门了，一应礼物倒是挡在门外，礼单更是不收不看。

　　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贾府老太君想着徐夫人小门小户出身，担心她料理不清楚这人情往来，便指使着凤姐一遭遭地去林家，帮衬一些，不好丢了林家的面子，毕竟林家今时不比往日。凤姐儿与徐夫人打过几次交道，那是个外柔内刚的人物，最要紧的是她心里竟真似把瑾玉黛玉两个看成自己生养的，说话做事干净利落，一等一的伶俐。自己去，嗐，不就是讨嫌么。好在林家是个舒服地，一双龙凤麟儿，讨人欢喜的紧，看着心里不由泛酸。她这肚子，怎就不争气。

　　泼天富贵未入瑾玉眼，旧梦一场如头上警钟悬。年岁尚小，性子磨得稳，在司礼监公公的引领下坦然迈入金銮殿。头一回得见天颜，心中反而如石头落定，垂眉敛目，展开题轴的手是诸士子里最稳的。

　　殿试考的是时务策，明宬帝从几十道内阁大臣呈上来的折子里挑来拣去，圈定了一题——南倭北虏。

　　南倭北虏似垂涎三尺的豺狼，虎视眈眈，只待□□稍显颓势，就能一拥而上，撕咬下大块血淋淋的肉来。北虏是那盘踞边疆虎视眈眈的鞑靼、瓦剌等草原部落，草原部落势力此消彼长，不变的是每一任首领入主中原的勃勃野心。明宬帝上位前，□□对北虏的态度一贯是联姻与和谈，许以丰厚赏赐。明宬帝上位后，手段转硬，与北虏几大势力均有爆发不大不小的武力冲突。

　　南倭是建国以来就一直侵扰□□东南沿海的海外岛民，因垂涎□□地大物博，索性聚集成盗，打家劫舍为业，东南海线过长，倭盗来时无影，烧杀抢掠洗劫一空便往海上跑，抓捕起来极是费劲。东南沿海本是富庶之地，百姓们苦心经营累积粮食财物，偏有这等可耻岛外恶人，好似满国青壮年都以盗为生，不事生产，只从弱民手里抢。□□曾实施海禁，严防死守，可惜成效不佳，反阻了沿海诸民对外通商之路，税收大减。明宬帝荣登大宝后，力排众议，放开海禁，许民对外贸易，亦许外邦商客入境以物易物，由此收两税，以丰国库。瑾玉手下的商队每每出海，俱会以巨金聘能人异士随行相护，仍偶有损失。何况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

　　拿到试题的诸士子展卷一看，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瑾玉握笔的手松动后攥得愈紧，他不禁想起柳湘莲送的那把转轮手*枪，那把火器带给瑾玉的恐慌至今压得瑾玉抬不起头。居安思危，瑾玉没来由地连带畏惧起那把火器背后的人，以及会不会有更精巧杀伤力更大的火器。

　　倭患之治，瑾玉沉思，择定北倭南虏中的倭入手而写。也是那把火器，使瑾玉寻了诸多书籍论述来看，还找了专跑海外的老商客，问所到异邦的风土人情，略窥其貌，模模糊糊地觉着摸到些边际。思路清明，下笔渐快。下下策是封门闭户，强令海禁，然商人重利，沿海之民多为商，堵不如疏。现行国策是与海外岛民之国洽谈，许以大国恩惠，允互市，由岛国内部约束其民。可此策亏在岛国政权今时一分为二，约束之力薄，反有养虎之灾。尚有一策，落笔处着墨浓重。且聚一国海军兵力，并吞岛国以为藩属，倭患不扫自除。

　　殿试毕，明宬帝随口出题，考问殿下士子。命中有运得见天颜，说不定哪句话的功夫便能鲤鱼跃龙门，历经层层选拔的士子们，打起劲来不怯场，一个两个对答如流。瑾玉缩在人群后头藏拙，没点到头上只不发一言，暗暗留心。士子里有一人格外出挑，姓徐，身长八尺，肌体宽厚，在一众单薄普通身长的士子里，格外出挑。听其言语，对答如流且锋芒外露。

　　待明宬帝考问个尽兴，才放诸士子出宫门，瑾玉应付了一圈上来搭话的同科。一个人落在后头，吁了口气。

　　“瑾玉，发什么愣呢。”

　　听见这声，瑾玉抬首露了个笑模样，“没想着你竟等着我。”

　　承煜笑着走近，“你第一次入宫，我可不得来接上你。怎就一个人落在最后头，累着不成？”

　　不说也不曾觉着累，可有承煜这么一说，瑾玉一下子如释重负，整个人卸下劲来，背脊冷汗津津。笑意不济，慢慢走来，“第一次见圣人，现下有些恍惚。”这便是九五至尊，掌握生杀大权，父亲的生死荣辱，不过是圣人的一句话。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承煜知之甚深，他躬下身，示意瑾玉上来，“累了就在我背上歇会，我背你走出去。”

　　若在过往，瑾玉会因于礼不合任承煜软磨硬泡也不动摇，但在此时，阴晦天光下宫墙高立，隔绝红尘喧嚣，徒留呼呼的风穿梭其间。瑾玉软手软脚攀到承煜背上，双手交握于承煜胸前，低声道，“不知怎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闹腾得慌。承煜，送去兵杖司的火器可解出法子了?”

　　瑾玉比承煜矮一截，身量更是轻上不少，承煜背着他一点不费劲，还能腾出只手来蜻蜓点水般搭了下瑾玉细瘦的腕子，身子一挺，把瑾玉往上托了些。道，“兵杖司那帮人如获至宝，舍不得轻易动手，一个个抓耳挠腮在研究呢。你实在操心，明日我便带你上兵杖司看看，听行家说道说道。”

　　瑾玉将下颌抵在承煜肩上，闭眼往承煜颈侧靠近了些，话里流露出依赖，“听你此言，我心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