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瑾玉有个小目标》向曦行

21、第 21 章

　　密折重回到林如海的手里，上面御笔亲批，明宬帝名为斥实为抚，道岂能让忠臣行死路，禄蠹享荣华！

　　林如海本存一腔死志，只要能以己身破壁，涤荡江南官场，收盐引丰国库，养兵恤民，国富民强，他虽死亦不悔。所以想着接来瑾玉和黛玉，交代一些后事，保他们一世无忧。谁料儿女千里而来，不在眼前时盲目以为自己为他们打算得周全，一在眼前，才知愧为人父，儿女诸事若不是自己亲力亲为，岂有万无一失的道理？一时怎甘舍弃，无言以对瑾玉之问，先前决心于惶惶间散了一半。如今苟延残喘，得了明宬帝圣意，私心得偿下又有惭对，不过世间向来不得两全法，暂容他为儿女们撑起荫蔽，待儿女们彻底长成了再尽人臣之力。

　　烟云散在扬州无治，但何大夫从京城受承煜所托而来，初到时不能违林如海之意，以药相吊，这时林如海改变心意，他自是大力施救，因顾念瑾玉不易，操心林如海病情过甚以致神魂失守，迷秽入体，更加调养起林如海身体，把他体内隐患调理得当，以安瑾玉之心。

　　却说瑾玉，因伤怀林如海之病，牵及过去贾敏逝世埋于心底的悲痛，事事打击太大，忧思已深，一场生死迷梦，他勘不破，陷于内，每日里只强打精神，不想让父亲姐姐担心。但亲近的人怎会看不出他破绽？不说林如海被他唬得老父垂泪，黛玉心疼他，直言相劝怕瑾玉心多，反添愁虑，旁敲侧击地宽慰他。“瑾玉，我看父亲这几日面色大好，想来不多日便能康健，我现在只怕父亲好了你就病了。”

　　黛玉不知官场上的那些事，瑾玉在她面前更是把自己的焦虑瞒得严严实实，他希望自家姐姐一生圆满，不识愁滋味。未曾透露半点林如海之病不是生灾，而是人祸。他已从何大夫那得到肯定的答复，眼前林如海的病是无恙了。只是家人的生死像是绞在他五脏肺腑的一根铁线，稍有风吹草动，便剧烈收紧，在精神上摧残毁坏他，比那惊弓之鸟还要忐忑不安。这场病是要痊愈了，那下一次呢？会不会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就让他无可挽回的失去。

　　故而瑾玉避之不谈，“是了。姐姐无需操心我，我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姐姐的咳疾如何了？这几日我都无暇细问，姐姐莫怪我。”

　　“就咳了一阵，服了琼玉膏早无大碍，多亏你还记着让紫鹃带上。初时未服琼玉膏，是想着让父亲心疼心疼我们。何大夫不是说，要让病人心有惦念。”黛玉道。她话里的琼玉膏是瑾玉到了京师，四处托人找来的治咳疾方子，又求承煜带去太医院里让各位御医看过，道是无害才敢去配药。

　　方子上的药配来极麻烦:需取二十四两新罗人参，舂一千下，为末；取四十九两雪白茯苓，木舂千下，为末；九月采十六斤生地黄，捣时不得用铁器，取汁尽滓用；另用十斤白沙蜜，需用生绢滤过。将人参细末、茯苓细末、滤过的白沙蜜，生地黄汁拌在一处，和匀，入银石器或上好瓷器内封用，如器物小，分两处物盛。用净纸二三十重封闭，入汤内，以桑木柴火煮六日，如连夜火即煮三日夜。后取出用蜡纸数重包瓶口，放入井内，去火毒一伏时。取出再入旧汤内，煮一日，出水气。取出开封，取三匙，作三盏，祭天地百神，焚香设拜，至诚端心。每晨朝，以二匙温酒化服，不饮酒者，则以白汤化之。

　　配药麻烦，服来幸有大效用。此后，黛玉每犯咳疾，服之必好，免受其苦了。

　　林如海病体渐愈，京师那边史老太君写信来问，仍是想把瑾玉和黛玉接去。由于瑾玉和黛玉岁数已长，不是稚弱童孩。林如海并无往年那般迫切心思，要把儿女送去外家照顾，自是想留儿女在身边的。更何况这些日子观儿女言行，俱是多思多想性子，想来在外祖家过的没自己认为得那些自在安然，不然半大年纪怎会养成此等性子。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孤身一人，未纳填房。瑾玉和黛玉跟着自己，没有女性长辈操持内事，颇有不便。纠结之下，林如海把这事与瑾玉说了，问瑾玉的想法。

　　其实何需问呢，不论是瑾玉还是黛玉，自然是想留在扬州，陪伴父亲身边的。但事情难就难在扬州不是安稳之地，这也是当初林如海为何要送走黛玉和瑾玉两姐弟的根源所在。瑾玉想要留下来，为林如海分忧，可他也不放心黛玉一个人在荣国府，全无依靠。而且史老太君来信数封，如此殷切要将他们接去，瑾玉尚能用在父亲身边学习的由头推却，但黛玉一个女儿家并无说得过去的理由。

　　思前想后，林如海道，“瑾玉，为父觉得你和你姐姐还是回京师去，等为父几年。江南事了，我们一家人在京师团聚。”

　　在扬州短短日子，瑾玉瘦得肉眼可见，他知林如海意思，仰头问道，“父亲您呢？一个人在这，病了一次，是不是还有下一次？”

　　林如海伸出手去，轻拍了拍瑾玉肩膀，叹道，“是为父失职。盲目自大，枉为人父，未尽人父之责，还要你和你姐几多忧心。以后定不会了。”

　　严父情深似海拙于言语，瑾玉默默不语，他不想走，又不得不走，在父亲面前终是显了丝任性，做不到满口答应。林如海也是心酸，强露出个笑，“无妨，往后每年我定回京述职，与你们姐弟一见。若你们在荣国府过的不舒心，我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你们姐弟出府另住回我们林家的老宅。”

　　瑾玉垂首不应，然回荣国府已成定局，史老太君有了自己的主意愈发催得急，送他们前来的贾琏久在林家逗留亦不是个事。

　　于是择定日子，扬帆起航，瑾玉和黛玉仍往京师而去。

　　那厢早有人等急了，手下人打听清楚行程，道瑾玉快到京师了，他乘了一艘不起眼的小船，往半路上接瑾玉去了。

　　听远志回禀有船靠近，瑾玉还猜想是谁，转身进了自己的厢房，见了临案而坐的人，他步步向前，及到面对面，未有言说，先俯身下拜，“谢齐王世子大恩大德，瑾玉无以为报，日后但凭差遣。”

　　他这么说，因离别时闹了一场，虽上赶着前来相见，也不知该以何面孔见瑾玉比较恰当，凶着点，怕吓着瑾玉，万一因此瑾玉与自己更加见外那就大大不妙了。但要和没闹翻之前那样笑脸对人，承煜也不太好意思，正绷着个脸无所适从，瑾玉来了这么一出，他又怄又气，急急转过身去，背对瑾玉，不受他的叩拜，委屈上来了，不管不顾地哪要什么齐王世子的架势，“你要我怎么做，你只管说，我样样给你办来就是！为何要这样对我，难不成是真不要我们这些年的情谊，把我彻底抛开，让我成为个孤老头子，在这满京师，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心疼我！”

　　瑾玉听他话语，忍俊不禁，什么孤老头子，满京师无一个说话的人，把他正言道谢的心思全破坏个干净。堂堂齐王世子，左右环绕，前后拥护，只要他想，谁不能招入帐下。这些话任凭放在谁身上去，也不可能落到他身上。瑾玉低头忍笑，承煜背着身看不见他，听不到瑾玉说话，慌得很，又急急转过身来，解释道，“我不知你是怎么想我的，但我这些年待你，全依我自己的心，与旁事无关。”

　　瑾玉去时承煜没解释，是因为林如海之事没解决，他自觉无颜解释。现今事情险之又险解决了，他才敢为自己解释。

　　说来也奇怪，自打扬州一见，尽管承煜走南闯北的见过不少绝色，恰若蜻蜓点水，晕散无痕。没谁入得了他的眼去，唯有瑾玉，无一处不让他欢喜。

　　“你倒是抬头看一看我。”承煜向前倾身，迫切要看瑾玉脸色，观他喜怒。

　　没来由的，瑾玉心头发软，承煜从不在他面前自恃身份，反而是他几次冒犯。这么一想，诚心表歉，“承煜，你既与我亲近，我有不对之处，你自说得，不用每每让着我。”

　　承煜闻此心喜，从案后绕过来，不愿与瑾玉隔着面对面的距离，和瑾玉坐到一处，笑道，“我比你大了那么多，不让你让谁。今日就想得你一句话，以后再莫用齐王世子这名号来堵我。”

　　瑾玉应了，他也奇怪，承煜怎么就那么不喜欢他称呼齐王世子。不过几次下来，承煜反应那么大，不说缘由的，瑾玉也不会去问。另道，“你怎么出城来了？便是你不寻我，我也要去找你致歉的。”

　　城里一堆烂事，积在那闹得承煜心烦意乱，早晚要处理，他还不如先来与瑾玉求和。承煜三言两语混过，不是为了瞒瑾玉，只是现在地不利时不对，他以后是准备透些底给瑾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