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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   月亮在跑,要不然怎么一忽子就从凤尾坡的这头打滚到了那头,养得太无忧太壮实了,移动一小步都是吃力,看它爬了半个时辰,让底下/爱着它的人们流一背的冷汗,终于见它颤颤巍巍一跳,总算落过了山尖头,心口才松气,随它跑了起来。云下追月,是一件极美极媚的事,况今晚风影摇动,空气也不爽冽也不麻辣。

      我没工夫做这事。

      摔在地上的月影,揉着屁股还不死心地逗弄我与它捉迷藏,我理都没理。

      我躲在刘二小厨旁的草丛里打埋伏,踅机要过去“偷师”。

      刚才那盘虾,成了我心中的魔障,爱成痴。

      我发誓要学得这烧虾的手艺,我不光明正大来,待会儿芦屋顶炊烟袅起的时候,我绕到后窗去偷看,反正这会子我实在不算个“像样”的女人。

      我随便揪了一朵草间生的野/百/合,凑在鼻下消磨时光着闻,香气悄悄,醉人方寸的当口,我好整以暇地等。

      然后,我看到了一幕紧接着一幕不合常理的“戏”。

      或者,用陈广硕夸张的理解方式,称为平淡乡村中的“传奇”。

      刘二有客人来的。不止一个。

      婆娑树影里出来,踏着稳而健的步子,最先一个访客,是陈广硕。

      我一瞅,歪鼻子歪眉,怪味怪腔地笑了。

      “唔唔,我不无聊,我不无聊,不只是他看上她,也不只是她看上他,他们,两相看对眼了。”

      陈广硕没敲门,推门而入,显得……很熟。

      果然,一刻后,小食寮的细烟囱口,缓缓淌出了一条一条的白烟。

      我想,我该过去了。

      我还没从草丛中/拔/出/半个身子,陈广硕……啧,又出来了。

      身形在这么白的月光里看来,还是晦晦暗暗的,当然看不清那张干净的脸,和那幅表情。

      我又呆呆傻傻往草/深处坐下,不晓得为啥。

      一路急匆匆过来一个姑娘,是那吃饭赶鸡都看起来好可怕的姜慧子姑娘,提篮,抚发,往小厨门口一站,竟抬手敲门——本该合理的事情,放她身上,怎么看来怎么不合理。“咄咄咄”,敲门得好听,这丛温柔像月下沾了水气的歌儿。慧子姑娘更轻轻地喊:“刘嫂,我过来收卖/鸡蛋的钱了。”门从里面开,迎了她进去,身影没的当口,还是只闻轻轻的有礼的笑。

      嘿,我一拍后脑勺,这年头这玩意儿啊……

      屋顶炊烟未断,暖暖升着。

      有衙门打更报时的公差路过。

      我藏得紧/紧/密/密,不能让他看见,不能让爹晓得,他唯一寄予厚望本该着能成“像样女人”的女儿,做出这种事,老人家一定会吐血。

      公差负责任,来碰刘二小厨的门,确认门户安全。

      碰了有一会儿,不得响应,公差有急,开着嗓门地嚷:“刘嫂在家吗!出什么事了吗!”

      里头传出盈盈应声,有女子巧媚如丝地答话,“来了来了。”

      刘二开门,探出半个身子,一脚仍在门槛内,以手摸头,似整理快掉的青花头巾,头巾大,遮去半脸,看不出她是笑是怒,微微伏身,行妇人礼,与公差大哥对话一会儿,公差满意而走,刘二回屋。不多时,提篮收鸡蛋钱的姜慧子姑娘依然笑眯眯出来,咋呼呼朝后喊:“那么,刘嫂,以后要买/鸡/还找我哦!”挥手离去。

      屋顶白烟浓浓,烧这么久,让看的人渐渐/燥/热了。

      有人比我更热更烦更猴急。

      地主杨大爷,正像戏台上演的清月三更上,偷鸡摸狗徒,走半步,转一圈,观四方,自认聪明,实则成了愚中人。

      他搓手,顿脚,偏头,咂舌,到了厨店门口,伸耳,细听,晃脑袋,满意地ying/ying地叫,“美人,我来了……想死了我,今晚一定要让我……”

      他/直/入了,与陈广硕的推门而入不一样。让人/直/恶心。

      我左看看,右看看,有没有柴棍之类的,要前去救人。

      四下里除了抖/尖/头的夜草,和暗来香的百/合,什么也没有。

      我干着急。小店门突然被碰得“吱嘎”响,我一瞧,杨大爷,自个儿出来了。

      像老鼠。

      他一手扼着喉咙,仿似压低着不让自个儿喊叫出口,喑喑呀呀,听不清他的含糊言语,诡谲非常。尾巴像被烧了一把火,提溜着袍摆,两腿打颤般往远处村子里跑去。

      见鬼了。

      我还没出去,有人比我更快。

      倏忽影动,在我眼前飞过三五人,由头到脚统统裹得暗实严密,只露两眼,晶亮诡异,腰间晃晃,飞动的时候带过一道道银白光芒,细瞧,那佩饰似是一只雕琢精致的小狐狸。

      听说这玩意儿叫轻功。我突然害怕莫名,一手扼喉咙,一手揪脚旁草,拔光了草的头发,它们一定怨我,我顾不得,由心底直升到头顶是一层恐怖荒寒。看那几条暗影围了茅屋头,扒拉着屋顶芦草往下探,然后——夜风过,其中一人若有若无一句,“呸,已经……”

      已经……怎么?

      戴银狐佩饰的黑影们走了,一瞬的事,似乎留有一地遗憾。

      我喃喃而动,蹭了过去,“我不是见鬼,我不是见鬼……”

      我绕到刘二小厨的后面,似是本能不愿往前门进,也似是……唉,我不知道。

      后墙中央有一窗,对半个泥池塘子,塘面上浮着不受人打理的野萍,萍底深处,一片寂寥,并不闻蛙声,塘畔淤泥层层,扎着一株株盛开极放的野/百/合,清香四野,月色/撩动。

      很静。

      也不静。

      有噼噼啪啪的柴火暴躁声,窗后厨房里的灶膛子似是热烈地煮着什么。

      至此,我才念起今晚自己的“光荣任务”。

      我举手,努力攀上窗户栏杆,两脚踏墙根/突/出的基石,身子一耸,抬高上去。

      目光从窗栏之间挤了进去,扑面一阵烧热,由鼻孔冲进,一直灼到喉底,姥姥家的,真不好受。

      我“咳咳”两声,费力瞪目,观屋内景,内是一小室,室外还一室,内室为厨房,外室有床有桌,似为客厅兼卧房。厨内生火,灶上升烟,就是我外头看到的那丛诱人的烧饭香。

      太热了,初夏气候,这么蒸着,在内待着受不了,在外闻着也受不了。

      太热了,厨堂内的家具,锅碗瓢盆,桌木箩筐,一切一切,模模糊糊。

      我只来得及瞟一眼小桌上一盘炸得金黄的山薯条。

      我还来得及瞟到土泥地面上,横躺着的刘二姐的尸体,身不动,发乱,翻白眼,口角流血。

      当然,我还来得及——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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