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Chapter 3 ...
-
我做梦爹朝我哭天抢地,“清!你不能这么走了呀!你要有什么事,我怎么向你死去的娘交代!天哪!”爹双手斜举,十指/直/戳天老爷,巴望着戳醒正打瞌睡的老人家,好来照着他,他真怕娘的魂儿晚上回来挠他的脚底。
我醒来,爹果然抱住我软软的身体,正哀哀地哭。
老颜老目老皱纹,老泪纵横。
我累着他了,我是个顶坏的女孩。
我慢慢抚上爹的额头,想用力碾平那上面刻着的满丛满丛的焦虑与担心。
我弱弱喊着:“爹……”
爹突然放开我,朝后一挥手,“升堂!”
我瞪目,开什么玩笑。
事实是,爹觉着近半年来与龙泽县民开玩笑够久了,搞得自己官威全无,好容易碰着上任来的第一件大案,难得的凶杀案,他要重正/雄/风。
我扭头,四顾,美死我了。
我正坐在龙泽衙门大堂中央,宽大座椅上,身盖薄巾,这一看,更热更紧张,我掀巾下椅,爹后头总跟着的陈师爷迎过来,“大小姐,刚摔着,小心身体,好好坐着。”
我嚅嚅而说:“我看见死人了。”
陈师爷微笑,“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大小姐受惊了。”
我抬头急问:“谁把我带回来的?”
陈师爷邻家大伯口气,“舍弟广硕。”
我心下漏跳一拍,惊而寻人。
陈广硕,恰好,出现在我身后。
他习惯性地来揉我额前发,一幕温柔。
我,却躲开了他的手。
爹在前头案桌后喊:“清,快快把发现经过细细道来。”
我看爹,难得戴官帽,我瞪了好久,不知是不是受着这丛景的影响,我的回忆总是模模糊糊,讲话也颠三倒四。
“月亮在凤尾坡的东头脚下跳来跳去的时候,我在刘二小厨旁打埋伏,想偷……嗯,这时候,陈广硕先生来了,又走了。月亮胖身子,爬山不容易,好艰难地蹭到山尖头,要掉又掉不下去,勾了半只脚,荡来荡去的时候,向阳村开鸡场的姜惠子来了,收鸡蛋钱,被迎进屋去没多久,衙门葛三叔敲着更锣也来了,只在门口,刘嫂子出来答话。然后……然后姜姑娘前脚走,后脚来了地主杨老爷,一边喊着“美人,美人”的进去,奇怪,刘嫂子是美人远近皆知,还用得着这么德性/着喊吗?这时候月亮已经努力一耸/身,终于松开脚,滑到坡西那头去了,杨老爷是抱头鼠窜般地出来,一溜烟没影了,还有……没了。”
我没说最后那群戴银狐佩饰的暗影们的事,因为——恐怖。
爹抓耳挠腮,拍桌子叫嚷:“什么呀!你说的这叫个什么事呀!”
陈广硕突然上前一步,拱手,从容而谈。
“唐大人,清小姐的意思恐怕是这样的:酉时初,大小姐看见我去了刘二小厨,酉时过半,我走了,来了隔壁村子里的姜慧子姑娘收鸡蛋钱,然后,衙门公差巡逻经过,向正在待客的刘厨娘确定门户安全。戌时,杨老爷来了,怕为垂涎刘二美貌已久,欲/调/戏/之。刘二死前,或者——死后,总共往来了这么几个人。大人可将之引来,询问作证。当然,当事人的我也算一个。陈广硕哪也不去,听凭大人差遣。”
爹捋胡子,点点头,“我早就听出清儿是这个意思。师爷,听到了吗,还不赶紧领差役拿人去!”
陈师爷受命带人离去。
爹却在不停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广硕在我旁边,突然转头朝我微微笑,弧弯优美的眼睛亮透了,下巴也光洁透了,不知怎的,这一刻看来,竟觉着他这一幅干净……嗯,很不尴尬。
陈广硕对我说:“大小姐,还是我能理解你吧。”
解的真好,我心里说。身子挪了挪,不沾他的衣袖,不动声色离开他一定距离。
★☆★☆★☆★☆★☆★☆★☆★☆★☆★☆★☆★☆★☆★☆★☆★☆★☆★☆
姜慧子,杨老爷,和陈广硕并排而立,聚一堂。
姜慧子拢发,嗓门大,毫无惊色。
杨老爷转小眼,动鼻头,额上有汗。
陈广硕,唉,陈广硕啊,难以说他。
爹在堂上发问,依然朝我,我受够了。
“清,说说发现刘二尸体的经过。”
——女性柔软的身子躺在泥地上,一动不动,地面被旁边灶膛里的火蒸透了,正暖和,这么焐着焐着,怎么还热不了她的身体呢,怎么还唤不醒她呢?哦——她死了。喉间被条状物体勒住,紧紧地撒命般地勒住,窒息而亡。她一定挣扎过,指甲里嵌的都是地上的泥屑,还有——做葱爆椒盐虾时已磨捻好的蒜泥屑,葱屑,椒盐屑。她的头发好乱,都不帮她整理一下,凶手真残忍,杀她时一定怀着九世九辈子的恨吧……厨房内器具并不过分紊乱,是她自己将凶手迎进去的,没有防备,直到那致命的一击……厨房地面堆着一些放食料的箩筐,哦,有一张桌子,桌上有菜,什么呀,葱爆虾,美味十里香的特色菜?不是——是一盘刚炸好的金黄山薯条……
我开始抖动身体,脸色一定变得很苍白。
陈广硕突然摁住我的肩头,阻止我再说下去,“大小姐,受不了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我点点头,无力塌肩,靠上他的手臂,谢谢他呵……
陈广硕率先自我陈述,“大人,我是当晚第一个拜访厨娘刘二的,刘二将我引进外室,招待喝茶,她进了里面的厨房弄小菜,我只在外面看,她说里面太热,不好意思让我进去。”
爹问道:“你看到她在里面干什么?”
陈广硕说:“弄点心啊。我看厨房一片平静,有桌有椅有箩筐,和大小姐看的一模一样,噢,只有一件事……我当时只看到刘二往桌面上放了一盘葱爆椒盐虾,就是她小店的特色菜。”
爹点头,转问姜慧子,“你呢?”
姜慧子大声说:“我?我去收卖鸡蛋钱呀!刘嫂子将我迎进去的!也是让我坐在外/室,她正煮东西,这个夏天,厨房里憋着实在是热,刘嫂子辛苦呢!我也看到厨房里有桌,桌上油炸山薯条,香喷喷的……”
我身旁的陈广硕突然身形一颤,抢过姜慧子的话头,竟自个儿发问杨老爷,“你呢?”
“我?”杨老爷额头汗珠儿更盛了。
“对。你呢,你看见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啊,我一进门,就发现刘二,刘二她已经死了,躺在厨房地上,双眼翻天……哇,我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干,就逃出来了。真的,大人,您要相信我!”杨大爷腿肚子一打颤,双脚一软,身子歪倒在地,还一昧拱手叫嚷。
爹一拍惊堂木,“什么玩意儿!人家走的时候,刘二好好的,噢,你一进去,人就死了?什么东西,人一定是你杀的!”
杨大爷像条半垂死的狗儿,挣扎着喊冤枉,形迹龌龊。
陈广硕突然一牵我的手,把我从座椅上抱下来,稳稳地放在地上。
我恍惚,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眼睛。
陈广硕像在唱儿歌,娘哄儿入睡的那种,“清小姐,要知道凶手是谁吗,跟我一起回凶案现场看看就知道了。”
他总是自信满满,他总是踏踏实实,他比爹这个县令更能掌控全局。
“大人,要一起去吗?两位嫌疑人,嚯,我忘了,我也是,那么嫌疑人一块儿,都重新上那儿瞧瞧去吧。”
我的手被握在他手里,缓缓密密地包围,很奇怪的安心。
我想,真相不会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