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粒药》林玉色

2、第 2 章

　　看着主人迷茫的双眼，懵懂得犹如初生婴儿，在瞳孔里多了他的身影时，添了几分警惕。他抬起头，忘了礼数，直直的望向他的主人。“你是谁？”主人眼里的陌生让他害怕，声音稚嫩又充满童真，并没有因为在不熟悉的坏境遇到不熟悉的人而恐惧，反而好奇地将手伸向他那只被眼罩遮住的左眼。

　　“你是海盗？”兴奋吗？他想他没有听错。可是，主人他究竟是怎么了？“主人，奴不是海盗，奴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主人打断了“主人？奴？你是我的奴隶？”眼睛挣得大大的，小嘴微张，主人那可爱的样子萌得他一阵春心荡漾。咳，这样可不行，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对主人动心思。

　　“是的，主人，奴是您的奴隶，是您的玩物，您不记得奴了吗？”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主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动作，可是主人的眼里却只有疑惑，满满的疑惑。

　　“你是爸爸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主人······”难得地又见到主人的笑，他却不敢贪恋，主人是想父母想得失了神智吗？

　　“不对啊，我的生日还要好久呢。诶？今天是琳儿表妹的生日，我都忘了准备生日礼物，她又该闹我了。呐，看你不错，既然是我的玩物，我就把你送给她好了。”琳儿表妹，据说是主人最疼爱的表妹，在主人十岁那年，意外身亡。主人当时还哭了好久，不可能不记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人，琳儿小姐她已经在十年前去世了。”“诶？你这人好奇怪，奴隶不是不能对主人撒谎的嘛，你怎么能说谎呢！”“主人，奴，奴怎么敢对主人撒谎！琳儿小姐真的在十年前······”“你看，你又胡说了，你主人我今年才九岁，十年前，难道说我前几天看到的是鬼不成？”九岁？主人这是······失忆了？

　　“诺，把你的眼罩摘了给我看看，你的眼睛真漂亮，两只在一起一定会更漂亮。”主人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右眼，他却来不及高兴主人毫不吝啬的赞赏，全身狠狠一抖。主人不记得那些事，主人现在纯真善良，他怎么能残忍地告诉主人，他的左眼已经瞎了，还是被戳瞎的。

　　“主人，奴的左眼，恩，不好看，所以才遮起来的，您就不要看了，好不好？”他仔细斟酌措辞，小心翼翼地打量主人的神色，谁知主人却皱起眉，大喝道“你是坏人！你又骗我！你不是我的奴隶，我的奴隶不可能这么不乖！”

　　“主人······”哆嗦着嘴唇，却什么话都吐不出。他不乖，是啊，他不仅杀了主人的父母，使得主人那么痛苦，还趁主人失忆之际，妄图欺骗主人。他真是天底下最坏的奴隶。

　　“行了，赶紧去打扮打扮，今晚就把你送人。”主人摆摆手，似乎是懒得理他了，疲惫地垂下眼皮，主人说了这么久的话，是该休息了，可是“主人，求您，不要······奴，奴听话，奴再也不敢了，主人，不要把奴送人，好不好？求您了，主人······”身子向前倒去，死死地握住主人的衣角，心像是被一双大手撕开了一样疼。眼中酸涩，竟是一滴泪也流不出了。以前，他总是庆幸，庆幸主人无论怎么生他的气，怎么惩罚他，都不曾想过遗弃他。如今，主人一醒来就······主人当真是讨厌他讨厌到了再也无法忍受的程度吗？

　　“主人，奴听话，奴求求您，不要·······奴，奴······”一想到主人不要他了，他的胸口就闷得像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嗓子被一双手紧紧掐着，沙哑的不像样。眼中的神采渐渐淡去，只剩下一只灰白的瞳孔死死盯着手中攥着的那片主人的衣角。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主人低垂的眼皮下是沉淀已久，浓得不敢显露半分的怜惜与心疼。

　　“快去啊，不听主人的话，罪加一等。”主人歪着头，语调活泼可爱，可他却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煞风景地哑着嗓子做最后的挣扎。“主人，可不可以换一样罚？鞭子？或者，或者废了奴的另一只眼也好。主人······”伸出手附上自己的右眼，留恋地抚摸。如果主人还想挖去这只，他大概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周到地伺候他的主人了吧。而且，两只眼尽废，这样丑陋的奴隶，就是当玩偶摆着，也没人会喜欢的吧。

　　“废你的另一只眼，难道你的左眼已经废了？那我更不能要你了，不听话的瞎子谁要啊？”无心的吧，主人笑得无所谓，并没有刻意的恶毒，却字字刀子样地割开他的心。“主人······”一只眼睛竟连主人难得的笑都看不真切了，他真是越来越没用了。“杀了奴好不好？求求您杀了奴吧！”绝望吗？没有，这是他该受的。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主人不想再留着他舒服地活着，甚至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厌烦的时候，他就可以卑微地恳求他的主人，赐他一死了。

　　“为什么要杀了你？我可不想当杀人犯。”“主人······”他从没想过主人会拒绝，不，他是从不敢想主人会拒绝。他的一切都是主人的，就算主人不要他了，他也没有资格处置自己的身体。如果主人不想杀他，他就只能活着。没有灵魂，没有心，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偶尔会做做梦，梦见主人来接他，轻轻摸他的头柔声说原谅他了，然后带他回家，回那个温暖的，充斥着主人气息的家。他会谨慎恭敬，充满感激之情地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的主人，但他很笨，还是会经常犯错。然后主人会非常严厉地打他一顿屁股，把他关在小黑屋里，在晚上他昏昏欲睡，抽泣着念叨主人的时候，主人出现了，好脾气地抱着他轻拍安慰，给他上药。而他就那么没脸没皮地赖在主人怀里睡到天亮。天亮？呵呵，他的天再也不会亮了吧。杀人犯，主人不是杀人犯，但他是。不听话的瞎子杀人犯，这样的奴隶就算是傻子也不会要，何况聪明如主人。主人，他会把自己打扮地很漂亮，希望在这段最后的时光里，能给主人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诶？我记错了？今天不是琳儿的生日？”“是的，主人。”“那你知道是哪天吗？”“奴不知道。”这次他没有撒谎，除了主人的生日，他谁的生日也记不住，也不想记住。“哦，那就等等吧，她过生日的时候总会通知我的。至于你······就先留在我身边伺候吧！”“是。谢主人。”

　　一句谎言需要多久被揭穿呢？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会在谎言没被揭穿之前，提心吊胆但却满心欢喜地留在他的主人身边，用自己的灵魂和身体仔细伺候。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来过，心怀感激和满足，等待着终有一日的抛弃，他想，那时候，他可能会坚强地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