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粒药》林玉色

3、第 3 章

　　说实话，他从未奢望过他的主人能熬过这个冬天。但是，主人不愧是主人，总会做出一些他这个小奴隶想都不敢想的大事。而他也因为琳儿小姐的生日一直没到，而有幸继续赖在主人身边伺候。

　　北方没有春天，草绿了，杨柳吐了青，天气却还是忽冷忽热。今天阳光格外的好，不会刺伤主人娇嫩的皮肤，却暖融融地烤的人浑身舒坦。他特意遣人疏散了郊外一处大草坪的游客，主人今日出奇地有了踏青的兴致，他怎么会允许那些闲人打扰到他的主人。

　　主人平躺在他怕主人着凉特意铺在草坪上的毛毯上，惬意地享受着全身按摩。拉过一旁低头服侍的他，歪着头喃喃的说“小枫，我想骑马了。”“您稍等，奴去给您买一匹。”说着就立刻起身，还不忘掖了掖主人身上盖的绒毯。正要离开，突然小腿上的肉被狠狠扭了一下。“我要你！”不满的声音贴着地表响起，他一愣，随即回过神，矮身跪地，双手支在地面上，背部摊平，向着主人恭敬地叩头，说“主人请上马。”

　　主人开心的跳起来，一抬腿跨上他的背，照着他的屁股响亮地拍了一记，大声吆喝道“驾！”他迈开四肢，在布满碎石沙砾的草坪上拼命地奔跑起来。他好久没看见主人这么开心了，只要主人能偶尔笑一笑，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手掌很快被划的鲜血淋漓，名贵的西装裤也变得破破烂烂，但他却毫不在乎，扬起被主人兴奋地揪住头发的脑袋，嘴角的笑幸福地他想哭。

　　他还能有多少次像现在这样被主人骑在身下放肆地感受主人的体温？他还能有多少次像现在这样亲眼目睹主人发自内心的笑？他还能有多少次像现在这样和主人尽情地玩耍？他不知道，他和主人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向上天偷来的。他甚至连主人下一秒是否还会呼吸都不知道。看，他就是这样的无能，无用，还被那些庸人称为什么修罗，自己的主人都保不住，他连当狗都不配！

　　跑了好一阵，在经过一棵大柳树的时候，主人突然伸脚夹住他的头“我渴了。”他连忙停下，垂下头忏悔“对不起主人，是奴的错。”“好了，不怪你，我玩的很开心。”主人温柔地拍拍他的头，善良的安慰他这只犯了错的笨狗狗。“谢主人。”谢谢主人大度地宽恕了他，谢谢主人绽放这么美丽的笑容，谢谢主人可以给他让主人愉快的机会，谢谢主人！

　　灌了一大口水，主人似乎是累着了，闭着眼倒在地上。他内疚地爬过去，在内衣上擦干净双手，轻轻为主人按揉酸痛的腿脚。都是他的错，他不该因为贪恋主人难得的笑容就忽略主人的身体，他更不该在为主人按摩的时候还幻想下次出来玩会是什么时候。

　　主人突然睁开眼，伸出手指点点他额上的汗珠，带着它划过脸侧，微笑着问。“小枫，累了吧？”他感动不已，主人真是善良，竟会对一条狗这么关心。“主人，小枫不累，您还想玩吗？”听见他的问话，主人莫名地呵呵轻笑起来，笑了好久，主人大概是累了，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深深看进他的右眼，“小枫，等我死了，你一定要找一个温柔负责的好主人。不要像我这样，被你服侍了一辈子，临了临了还戳瞎了你一只眼。”

　　“主人，您，您······”主人没有失忆？那······主人今天是不是真的开心了呢？“小枫，你那么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我在骗你。昨晚我梦到爸爸妈妈了，他们劝我不要再怪你了，凡事都有因果，那是他们的报应。小枫，我知我大限将至，能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和你度过这么美好的一天，我知足了。小枫，忘了我吧，你值得更好的。”他有多久没听过主人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了，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可是这次他宁可自己耳聋从未听到过。他不聪明，相反，他笨得要死。他不懂得该怎样质疑主人的话，他从来都只知道遵从。主人就是他的一切，主人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就是从西边升起的，所有说太阳是东边升起的人都该死。主人说草是红的，草就是红的，他立刻命人研制红色的草叶种遍全世界。主人说他九岁，那主人一定是失忆了，绝不可能是在说瞎话唬他。

　　主人，奴怎么会认为您是在骗奴呢？您从不会骗人的，您诚实善良，都是因为奴，您才会伤心，痛苦。您是天底下最好的主人，您的笑是天底下最美的，都是奴不好，是奴亲手毁了您的幸福。要死，也是奴死，您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您死？为什么？不公平，不公平啊，主人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死？他这样罪大恶极的人为什么还要活着？

　　“主人，带奴一起走好不好？带奴一起，无论去哪里，都带着奴，奴会伺候您，奴会给您开路，奴会为您挡去一切冰霜雨雪······主人，带着奴好不好？”他不敢抱太大希望，闭着眼连主人的脸也不敢看，低着脑袋声细如蚊。他知道主人不会答应，可还是忍不住哀求，果然“我以为经过这段时间你会变，会成长，没想到你还是这幅样子。”

　　“主人······”他说不出话，主人想他怎么成长？怎么变？他好笨，他不知道。主人您告诉奴好不好？“你太让我失望了。”主人摇着头叹息，他难过地低下头，心已经疼得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头被像安慰小狗一样地被主人摸了摸，他僵硬着身子感受主人最后的温柔，却听见他的主人这样说“好，我答应了，我去哪儿都带上你，行了吧？”第一反应竟不是惊喜，而是不敢置信，他是绝望得出现幻觉了吗？

　　“愣着干嘛呢？你主人我要骑马了，你该怎么做？”“是，主人请上马。”

　　如果是梦，他向上天祈求，永世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