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迪斯

3、章节三 灵堂广场舞

　　花祭所住的地上人间小区的小区中央有一个椭圆形大广场，大广场的中央有一棵参天大树，它将广场分为北广场和南广场两部分。每天到了晚上七点半，南北广场都各会汇集大量的小区居民。除了陪孩玩的，遛狗散步人，还有两只有模有样的广场舞大妈队。在北广场的大妈队，组织者是唐朝阿姨，而在南广场的大妈队，组织者是郁金香阿姨。这唐、郁二人早在几年前就平分了小区广场，她们可以说在这里已经根深蒂固，拥有很强的号召力。

　　北广场的唐阿姨，她的队伍有六十多人，平均每天有三十到四十人前来跳舞。她比较喜欢古风音韵和传统民谣，所以这个团队的打扮显得复古庄重与充满民族气息。

　　南广场的郁阿姨，她的队伍有七十多人，平均每天有四十到五十人前来跳舞。她比较喜欢西方音乐和流行音乐，所以这个团队的打扮显得年轻靓丽与富有激情。

　　这两个团队分别占据了广场南北。她们虽是各玩各的没什么交情，但如果遇到第三支大妈团队想来广场占一块地，那可不行。唐、郁二人会迅速联手，使用一切手段对付那些人，直到把她们统统赶走。从这个行为上也可以看出两个团队在守卫领地方面的意识是高度统一，可以互相帮助。

　　可是呢，你赶得走其他大妈团队，你可赶不走有些人，那这有些人又指的谁？要说清这话，得先从如今的环境说起。

　　那如今是个什么环境，大冬天。

　　一般来说，大冬天是死人的高峰季节，此话怎讲？原因如下。

　　一，交通事故的攀升。

　　大冬天天空黑的早，雾霾大，而行驶车辆的速度依然如旧，所以晚上我们经常能看到电瓶车和小汽车接吻的画面。当然这一吻并不是吻出了感情，而是吻掉了生命。电瓶车师傅就这么孤零零的睡着那里，冷冷的，静静的，或许还微有心跳，还微有呼吸。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在120赶到之前坚持住了，那还好，如果运气不好，那就差不多了。

　　二，很多人死在家里。

　　因为外面太冷索性就懒在家里哪也不去。懒着懒着，吃呀喝呀玩呀通宵达旦全耗在家中，不知怎么就把自己给耗死了，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猝死。猝死属于自然死亡现象，70%的可能性是突发心脏病。另外30%的可能性就比较多，可以去看医书了解更多。

　　说起冬天的死人方式，除了刚才的其一其二，或许其三看起来最美。他既没有电瓶车师傅那么孤苦伶仃，也没有心脏病来临时那种挣扎痛苦。那是什么，就是就喝酒喝高了，酒精中毒死亡。

　　想想年底了，上班族发了奖金后可高兴坏了，公司团年餐使劲喝，同学朋友间使劲喝，远亲近邻使劲喝，各种各样使劲喝，这种情况一旦得不到控制，就算你是海量也总会有喝高的时候，甚至不小心把自己喝死了。当然，虽然也是死了，但这样带着美酒逍遥快活奔赴黄泉的死法，看起来最美。

　　话说到这里，大妈队赶不走的是谁，也就能猜到了。

　　到了今天晚上，花祭可能吃多了，不想撸游戏，便下楼去广场散步。当他走近北广场时，感觉很奇怪，今天北广场上居然没有跳舞的大妈。再往前仔细一看，前面搭建了一个大帐篷。原来有人在这里设灵堂搞祭奠，看来又死人了。花祭隐约感觉到这个冬天的死人现象比起去年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实为可怕，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花祭想了想，又摇着头，想不出来，或许这就是命吧，谁也不能万寿无疆，永远健康，只是大限到了而已。

　　他看着这个大帐篷，又觉得奇怪。因为以前的人搞灵堂祭奠更多选在一些不起眼的公共地区，很少会去占中央广场，因为大家都知道在这里搞这事氛围不对，可今天怎么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设在了这里，这到底又为何，花祭想不明白。

　　当他走到灵堂门口时，见几个人正站着那里说话，不对，这种语态姿态应该是在吵架。

　　只见北广场大妈队的唐阿姨说道：“我说徐姐，你家把灵堂设在北广场上了，这实在是不合适。之前其他人也没这么干过，那边的乒乓球台，还有另一边的健身器材处，那些位置都很宽，很合适的，你看能不能把灵堂搬到那里去。”唐阿姨说后便指着方向，为灵堂女主徐姐指引。

　　灵堂女主徐姐倒是非常镇定，先看了看她指的方向，再把双手护在胸前，站在原地道：“我们在这里只设三天，三天之后自然会走，这里地盘还是你的，你不用着急。今天刚开始，你别自讨没趣，你们暂时去乒乓球台或健身器材处跳舞吧，多谢了！”

　　见徐姐是这个态度，唐阿姨听后非常不满，她先是苦笑起来，又无奈望着天空，缓了一阵后说道：“我们是常年在这里跳舞的，你让我们几十个大妈跑到偏偏角落，在没有光线的阴暗处跳舞，这合适吗？你这东西就不适合弄在中央广场，不吉利，不和谐，你知道吗？”

　　徐姐带着锐利眼神看着她，不悦道：“你说什么不吉利、不和谐，不过是你想在这里跳舞找的理由罢了。广场又不是你的私人地盘，为什么只准你用，不准我用。再说你又不是小区的保安有什么资格管我。你们要跳舞，还必须选在广场上，这么苛刻，这么霸道。好吧，就算要在广场上跳舞，南广场那么大也可以去那里呀，一定要在北广场吗？”

　　唐阿姨则道：“你看看你，就这点觉悟。我和南边的郁阿姨早在几年前就划分界限了，我只能在北广场跳舞，她在南广场跳舞，你又不是不知道。刚才你说啥，我苛刻，我霸道，这哪里是我的问题，明明是你的问题，你这种把灵堂设在广场上的行为还不能说吗？你这么做本来就是不对的，是一种陋习。”

　　徐姐听后向前走了一步，横眉目视她道：“陋习？什么陋习！将来你家死人了难道不设灵堂，不搞祭奠，还好意思说是陋习。再说我爸是猝死的，走的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只有这一个爸爸，难道连最后一份孝心也不让我尽吗，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唐阿姨见她有了火气，盯住她道：“我没有管你尽不尽孝心，我也没有两个爸爸。你的老人家走了，我也难过。但是，我想说的是，真是要尽孝，为何不是活着的时候多去呢，非要人走了才去，这倒有点面子工程的意思。”

　　徐姐道：“什么，劳资尽孝心你居然说是面子工程，你这家伙到底会不会说话！”只见她说着便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唐阿姨的鼻子，一副要找她干架的意思。

　　见两人这么吵，谁也不服谁，谁也说不过谁，缠在一起随时可能打起来，南广场舞蹈队的郁阿姨忍不住走了过来。

　　郁阿姨看了看灵堂旁边树立的几个花圈，又看了眼徐姐，安慰道：“徐姐呀，节哀顺变吧。我这人只说老实话，你跑到这里占位置确实不合适。你看看我一个南广场的人都放下团队跑过来，因为真的看不下去了。刚才听你还说要占三天，那也太多了，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快十年了，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真是不妥。”

　　徐姐一看又来一个惹事的，先是惊了片刻，又沉着面对道：“哟霍！南北两路人联手针对我，你们两个在这方面倒是挺默契的！我说郁阿姨，你让唐阿姨暂时到南广场跳舞行吗，如果你们都不想跳舞那就别跳了，把队伍散了都到我这来，我这里有十几个桌子，我亲自给你们泡茶，我们一起吃着花生米，磕着葵瓜子，打通宵麻将如何。如果你们打赢了，赢的钱归你们，如果打输了，也没事，第二天三餐我都给你们包了，让你们玩的开心尽兴，以后你们有类似的活动，我也积极参加！”

　　她这么一说后，本希望唐、郁二人听后就不再纠缠了，可没想到，这两个人听后却依然站在那里，可能是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打死也不肯退让。

　　这时，徐姐的丈夫，灵堂男主赵铁锤带着阴险的表情，走了过来。

　　“铁锤啊，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徐姐见丈夫来了，指着那二人道。

　　赵铁锤走到唐、郁二人身前，用手指着她们，愤怒道：“你们二位闹个啥！一天不跳舞会死人吗！我们家都出了这种事了都不能体谅一下！都闹了半天了！还嫌不够乱吗！我家老徐说的对，你们要么都去南广场，要么都来搓麻将，如果有人在这里给我惹是生非，小心我对她不客气！”

　　赵铁锤这么一说，倒是把唐、郁二人给镇住了，毕竟他是个男的，表情看起来也非常可怕，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才缓过来。

　　郁阿姨摇了摇头，对他轻声道：“你这个老哥，平时我也挺尊重你的，觉得你很平易近人，怎么今天就变得这么离谱，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一直在好好说话，倒是你一直听不懂，还是似懂非懂！”赵铁锤说后，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

　　“什么似懂非懂，我还不懂装懂呢！”唐阿姨道。

　　“就是啊，看看，烟瘾又犯了，又在抽烟了。”郁阿姨道。

　　赵铁锤吐了口烟，说道：“说什么呢？我就不明白，你们跳舞能跳多好，能成亚洲舞王吗？你说现在雾霾这么大，回家好好休息多好，非要出来跳，出来跳还要惹是生非，像个什么样。我们家最后一个老人就这么走了，以后这里也用不着了，都留给你们用好了，你们看行不行！”说后他继续抽烟，面部也依然阴险着，毫无缓和迹象。

　　唐阿姨对郁阿姨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都留给我们用，他是在咒我们去死吗？”

　　郁阿姨也惊讶道：“什么，他敢诅咒我们去死，姓赵的，劳资跟你没完！”

　　旁边一些围观大妈这时也骚动起来，有人说道：“姓赵的，你啥意思啊，你可把话说清楚！”

　　“赵铁锤，你这人又阴险又小气，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另一个围观大妈道。

　　“锤子！你要敢欺负唐姐姐郁姐姐，老娘亲手做了你。”一个看起来非常年长的大妈道。

　　此时围观起哄之人越来越多，越围越紧，两边进入对飙状态，看来要爆发战争了。正在这万分危急之际，突然在人群之外传来一声吼：“喂！怎么了怎么了！干什么呢！围观这么多人干什么呢！”

　　原来是小区保安闻风赶来，推开人群，一直冲到了最里面。

　　见保安来了，赵铁锤指着唐、郁二人道：“保安你好，我们在这里办丧事，这些人却要捣乱，你说该怎么办。”

　　唐阿姨说道：“我是唐朝，她是郁金香，我们是跳舞的，保安你认识的。他是什么东西，跑来这里占地盘。”

　　徐姐道：“怎么就不能占地盘了，办丧事和跳舞哪个重要，保安你来评说。”

　　郁阿姨道：“还要别人评说，你烦不烦人啊！”

　　徐姐道：“你没有文化也就罢了，怎么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唐阿姨道：“我没文化？我没同情心？现在小区里每周都要死人，我也没见你同情过谁。一定要在这里办丧事博人同情吗？”

　　徐姐道：“你脑子呢！这哪里是博人同情，或许该你家办丧事的时候，占的地盘比我家还宽呢。”

　　见两边又撕起来，保安实在忍不住，又大吼一声，将两边扯开。

　　保安冷静片刻，想了又想，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便开口道：“你们两边的心情我都懂，我有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们看行不行。办丧事的赵铁锤和徐姐，将设灵堂祭奠的时间由三天改成两天一夜，从今天白天到明天白天结束。跳广场舞的唐、郁两位阿姨，今天暂时忍一忍，以广场大树为分界，都在南广场跳舞。南边两人各占一半，西南位置给郁阿姨，东南位置给唐阿姨，你们看如何。”

　　众人一听是这种办法，皆唏嘘不已，看起来都不买账。保安见他们还不服气，表示马上请110来解决。

　　众人再听他这么说，又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大，更怕因为这事上了新闻联播，渐渐就只好同意了。

　　赵铁锤给保安递了一只烟，便和徐姐回了灵堂里面。唐、郁二人对视一眼，皆摊了摊手，虽然心里依然觉得委屈，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带着自己手上的人，去了南广场。而其他围观的群众也逐渐散去了。

　　此时站在中央大树下的花祭，在人群散后走到保安身前，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因为保安和花祭之前早已认识，彼此关系还不错，保安便很随意说道：“花儿，怎么样，我厉害不厉害？”

　　花祭笑着道：“何止是厉害，简直是太神了。我在大树边看的一清二楚，如果不是你来，这里可能会爆发一场战争，你就在爆发的前一分钟，不对，是前一秒钟赶来了，把导火索给掐断了，还是老哥你有办法。”

　　“呵呵，过奖了！我告诉你，谁在小区里闹事都是不行的。如果我不行，就把小区保安都叫来。如果还不行，就让警察来，我看看他们有多牛，还能上天不成！”保安说后拍了拍花祭的肩膀，便离开了。

　　“老哥，改天一起喝酒哦！”花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说道。

　　保安一走出广场，广场舞的音乐便响了起来，看来大妈们开始跳舞了。

　　花祭看着南广场，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唐、郁二团队的人走了有一半。再听这音乐，感觉乐声有点凌乱。为什么会凌乱，因为今日南广场上有两个音响，它们在相隔不远处放着不同类型的音乐，一种是传统民乐，一种西洋流行乐。这两种音乐二合为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花祭又看了看北广场的大帐篷，顿时感觉这样凌乱的音乐倒有一点像冥乐。而两拨大妈在冥乐下跳着舞，个个动作僵硬，表情更为死板，就像站在神话中黄泉路的悬崖处，用冥舞的方式为死去的人超度亡灵，保佑转世，这境界已然入神。

　　花祭看到这里，不禁感叹一声：“她们都疯了！”

　　离开大树，花祭路过灵堂，仔细一看里面，见里面的人虽说是在做丧事，可他们却表现出一副轻松洋溢，悠然自得的模样。他们尽情的聊天喝茶，吃花生瓜子，打着麻将。如果此时把灵堂的外形想象成茶馆也完全合适。不知他们是真的已经节哀顺变淡去了痛苦，还是只是将设祭奠作为借口，其真正的目的则是召集一群人来这里玩个通宵。不管是借口也好，目的也罢，反正觉得他们挺好玩的。对了，不远处还有一群人给他们载歌载舞，倒又添加了一道靓丽色彩。

　　花祭又感叹起来：“他们玩嗨了。”

　　天是越来越黑，而南北两拨人就像赌气一般，一边音乐放的很大，一边麻将搓的很响，好像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里是一个热闹的地方。那么此时谁最遭殃，不是这两拨人，也不是广场上其他陪孩玩的人，遛狗散步人，而是靠近广场的那两栋居民楼。这两栋楼的窗户从一楼到顶层三十三楼居然全是紧闭的，就像个大铁桶，严严实实的。想想此时铁桶里面的人，他们想要获得真正的安宁，确实不太容易，甚至可以说是痴心妄想。

　　花祭摇了摇头，忽然又庆幸自己住的地方离广场有点远，也是一种幸福。他想不再在这里做多停留了，赶紧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