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床与信仰》碎片情深

7、7

　　打开门，程笑苏正面对着他静立。

　　程笑苏的眼形似桃花，眼尾略弯，微向上翘，四周略带红晕。瞳仁黑白并不分明，看人的时候，眼神似醉非醉，恰若秋水，脉脉含情。

　　路家铭越看越觉得程笑苏眉目间和某位影星很像，看到后来觉得连气质都有那么几分混淆。

　　路家铭突然发现自己移不开眼，程笑苏的眼如同黑洞一般吸卷着他的目光。

　　“谢谢。”宛如清泉叮咚的空灵声。

　　“啊，小意思。”回过神来，路家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们是不是经常这样欺负你？”
　　“嗯。”
　　不轻不重的一声，却震得路家铭的心有些疼。

　　“你会还手吗？”
　　程笑苏微微皱了皱眉，摇摇头。路家铭看出来了，以程笑苏刚才那几个礼貌的“请”，就知道他不会动手。不是怕事，而是不屑。

　　程笑苏喜静，有修养，也有孤傲气。要他动粗，路家铭觉得自己也无法想象。

　　“那你学过什么防身术吗？或者跆拳道？”路家铭关上门，走到程笑苏面前认真地问。

　　“学过跆拳道。”
　　“到什么程度？”
　　“黑带一段。”

　　路家铭蹙眉：“很久没练了吧？刚才那瘪三轻轻一推，你就后退了。”

　　程笑苏坦然地点了点头，神情转而有点黯淡。路家铭环视了下宿舍，如果没有床和书桌的话倒是可以舒展舒展筋骨。

　　“等条件允许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练练。”路家铭可惜道，转而又想起什么，“还有别人欺负到你头上了你就一定要还手知不知道？”

　　程笑苏凝视着路家铭，没有说话。路家铭突然涌起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拉开程笑苏坐在书桌前，语重心长道：“对待暴力不能心软。像黄毛那种人，你越是沉默，他越是嚣张。”

　　顿了顿，路家铭又强调：“一定要还手，你是正当防卫。知道吗？不能让人当软柿子捏。”他总觉得黄毛不会就那样善罢甘休的，所以他只好先对程笑苏喋喋不休，打下预防针。

　　在路家铭灼灼的目光下，程笑苏终于扑哧笑出声，然后郑重点头。
　　路家铭为程笑苏这忽如其来的调皮恍了下神。

　　“他为什么找你麻烦？”
　　“我考了第一，”程笑苏眉头微拧，“我弟弟不甘心，就会找人来闹。”

　　路家铭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刚才没有他在的话，还不知道黄毛会闹到哪种程度。拿别人的短处说事，很是恶劣。

　　“你弟弟学习不好？”
　　“嗯。”
　　“学习不好就嫉妒你？”
　　“不是。考不好会被爸爸揍。”

　　“你爸爸的教育方式有点极端。”路家铭随口点评一句。
　　“嗯。”程笑苏也没介意。

　　静默良久，路家铭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真的……是同志吗？”
　　他一直觉得程笑苏就像个迷一样。他还在盛中读高一的时候，根本没有听说过程笑苏。转走一年回来就突然和程笑苏成了同桌，接踵而来的还有许多关于程笑苏的流言。

　　“嗯。”
　　“嗯？真的？”
　　“嗯。”

　　见程笑苏没介意他的问题，路家铭忽然好奇心爆棚，握住程笑苏的胳膊，眼睛发亮，“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程笑苏视线轻轻落在路家铭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上，沉默许久才开口，声音轻不可闻，“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同志？”
　　“……就像你知道你不是同志。”

　　路家铭好像被绕进去了，皱着眉想了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问:“那他们怎么都知道你是同志？”
　　“我弟弟说出去的。”
　　路家铭心里冒出程笑苏弟弟真会作妖的反感，“你弟怎么知道的？你跟他说过？”

　　或许是今晚气氛刚好，加上程笑苏对敏感问题的不抗拒，让“十万个为什么”上脑的路家铭，想要来一次二人座谈会。

　　“他偷看我日记。”

　　路家铭皱了皱眉，对程笑苏弟弟的恶劣行为感到不耻，继而将话题重新转回到程笑苏身上，“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同志的？”

　　“十二岁那年。”
　　“……你今年多少岁？”
　　“十五岁。”
　　“十五岁？！”

　　路家铭震惊地看着程笑苏，十五岁、年级第一、成绩超他五十分、还预备今年就参加高考，路家铭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狠狠地碾压了。

　　“你为什么跳级？是手机不好玩？还是风油精不好用？”路家铭捡起网上的段子朝程笑苏噼噼啪啪道。

　　“跳级是因为想快点离开。我没有手机，也不用风油精提神。”

　　可能是因为平日里很少开口，突然说这么长一段话，程笑苏的嗓音有点磕磕绊绊。

　　路家铭怔怔地看着程笑苏，因为程笑苏的前一句话让他冥冥之中感觉自己懂得程笑苏，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觉得自己能理解，而后一句话让他觉得——“小苏，你真是国宝一样的存在。”

　　程笑苏低下头，声音不分喜怒，“我爸不会给我买这些。”

　　“不买的好。你爱学习，学习爱你。”路家铭捂着胸膛，被程笑苏天才一样的气息震惊到，他还没缓过气。

　　程笑苏抿着嘴轻轻笑了，眉梢眼角带着春天的柔软和绝代的风情。

　　路家铭捂胸膛的手一顿，仿佛是在捂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地方，又仿佛刚刚过去的春天回来了。

　　……原来春天藏在少年的笑容里。

　　路家铭的心里瞬间萌生了许多情意，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充斥着他的世界，宁静的夜晚变得不那么安谧。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意，那时的路家铭还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程笑苏的笑让万物各得其所，独独留他对那个笑容心心念念，想要用什么刻画下来，到最后发现，只有用记忆去定格。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写完作业，洗漱后，路家铭躺上床。

　　十七年来，路家铭第一次在安睡的床上辗转反侧，他想着是什么样的经历让程笑苏那么拼命想要快点离开，是什么样的境遇让程笑苏的笑容如同稀世珍宝，而又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他对程笑苏这么上心。

　　他想着，想着，反复不休。

　　程笑苏对他来说还是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