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床与信仰》碎片情深

5、5

　　六个科目的考试将三天时间分成一段一段的，很快就过去了。

　　成绩下来的时候，路家铭一个劲儿地盯着程笑苏看，像要将人的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程笑苏的脸微微泛红。
　　真的开花了呀，路家铭想。

　　“我其实觉得第一名没什么厉害的，但是第一名甩了第二名50分，”路家铭砸砸嘴，“这酸爽，才正宗。”

　　最酸爽的是第二名就是路家铭，而第一名是程笑苏。路家铭的第二名还只是班上的排名，在年级里，路家铭只排到第五。果然认真复习和懒散复习还是有差距的。

　　屈年在一旁哼哼两声，“第一名的头衔被人摘了，真觉得酸了吧。谁以前老跟咱们说葡萄不甜来着？”

　　路家铭：“我以前不是算上理综吗，理综给我提了不少分。”
　　屈年：“说起来你的理综比文综成绩还要好，你为什么选文综啊？”
　　路家铭：“想当官，想发财。”
　　“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屈年一脸不置信的表情，“你家里要求的？”
　　路家铭：“还真不是。”

　　算起来，同学里屈年是唯一一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他俩从小就在一个院里长大。屈年是真的被逼着选文科的，因为他家里人想让他以后走上仕途。

　　不过路家铭是自己想要学文科，他爸妈对他的许多选择都是顺其自然的，从不会过多干涉。只要不是歪门邪道，路家铭无论走哪一条路他父母都是支持的。

　　路家铭没再和屈年说话，免得待会儿不小心戳中屈年的伤疤，复又将注意力转移到程笑苏身上。

　　“你怎么做到的，作文不丢分？总分750你考了720。”路家铭真的被刺激到了，从小到大在班上都是第一的他还从来没遇见过程笑苏这么强劲的对手。

　　“你答题卡给我看看？”说完路家铭就后悔了，怎么像查作弊似的。

　　瞄了眼安静看书的程笑苏，路家铭立马改口，“我就是膜拜膜拜，没有别的意思。”

　　“大神大神，给我看看吧。”

　　程笑苏被他叫得嘴角微微翘起，像小孩子被夸奖时流露出小小得意。只一瞬间，程笑苏抿嘴收起笑意，默默地将答题卡拿出来递给路家铭。

　　看到答题卡的瞬间，路家铭一下子目瞪口呆。程笑苏的答题面很整洁，字迹隽秀有力，字与字间的间隔恰到好处，行篇布局赏心悦目，比裱好的书法作品更让人有收藏的欲望。

　　“程笑苏，你的语文答题卡我要了。”路家铭激动地说，珍重又迅速地将卷子叠好放进了抽屉里，像怕程笑苏反悔似的。根本不管人家其实还没有答应。

　　“喂喂喂，你好意思吗？”屈年揶揄道。

　　“待会儿老师还要讲解的。”程笑苏不好意思地轻声道。
　　“你的都是标准答案了，不听也罢。”

　　“你复印一个不也行吗？”在屈年眼里程笑苏的意思就是不太乐意，屈年觉得程笑苏有点不识好歹，明明路家铭在班里人气那么高，在程笑苏这里却像热吻贴冷脸。屈年瞬时对路家铭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叫真迹，真迹懂不懂？复印的哪有这种感觉。”路家铭怼了屈年一句，小心翼翼地将卷子拿出来轻轻展开。

　　缓缓地一字一字地看，好像要深深刻入脑海里，直看得双眼发光，连上课了老师让程笑苏念作文都没听见。老陈评讲卷子有一个习惯——先从作文讲起。用老陈的话来说就是：作文如做人。所以总要先将作文讲完才肯讲前面的题。

　　“不仅字写得好，文章也写得好。既有见地，又有深度。”路家铭情不自禁地赞叹到。

　　全班鸦雀无声，惊讶地看向路家铭。

　　路家铭抬头，老陈正一脸欣赏地看着他。路家铭愕然，老陈不是应该一脸欣赏地看向程笑苏？

　　“不错不错，程笑苏的文章确实很深刻。你能够读出来，说明你的水平与他不相上下啊。只有在同一个高度上的人才能相互欣赏。”

　　只有在同一个高度上的人才能互相欣赏。

　　路家铭转头看程笑苏，刚好和程笑苏的视线对上，一瞬间好似有什么汹涌着要从胸腔里迸发出来。是英雄所见略同的豪爽，还是人生得求知己的喜悦？

　　还是仅仅因为有这么一个人，你觉得他的视线落在你身上时，你就是他的全世界，而他懂你的所有。

　　路家铭一直记得那节语文课，是在四月5号的早晨第一节课，阳光并不刺眼，甚至还没照进窗户。

　　但是路家铭的世界都是光，那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了很久很久。

　　“班上也就程笑苏和路家铭的作文比较深刻。不过大家也别灰心，毕竟一个人的思想深度是与他的个人境遇和阅历直接相关的。阅历不够，读书来凑。所以没事儿多读书，熏陶熏陶自己。”老陈继续缓缓道，“路家铭你上来念一下你的作文。然后程笑苏准备一下。”

　　路家铭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程笑苏的答题卡，“老师，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念一下程笑苏的作文吗？”

　　“哈哈!”老陈开怀大笑，“是不是觉得英雄相见恨晚？可以可以!你的声音低沉醇厚，很适合念程笑苏的作文。”

　　作文题目是：陶渊明摒弃污浊的官场生活，多次辞官回乡，最终归守田园，对此，你怎么看？

　　路家铭先念程笑苏的作文，程笑苏的作文以“以信仰之名”为题，“是默然忍受官场的污黑，还是遵循本心固守自然田园？陶潜选择了后者，不论过程有多坎坷艰难，但他最终做到了。他秉持信仰，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风雨之途中，蹒跚走完一生，在我眼里，亦是英雄豪杰……”

　　程笑苏的作文是以坚守信仰为主论点层层深挖，而路家铭的作文是以质疑陶渊明的选择展开的。

　　路家铭的题目很直接——如果我是陶渊明——“穷，则独善其身。这是陶渊明做下的选择，这本无可厚非。但是陶渊明在抛却污浊的官场后收获了清高自守的美名，却忘却了那些仍在黑暗官场的压迫下生活得水深火热的百姓。”

　　“千百年来，人们都赞扬陶渊明唾弃官场的高风亮节，高尚节操，可是有谁认真思考过，这样的美名是建立在多少被抛却的痛苦上，建立在多少不堪赋税小儿充军的生离之痛上，又建立在多少路边凄凄冻死骨上。陶渊明忍受不了官场的污浊就一走了之，在文章里感叹民生疾苦，感叹自己的选择明智，于民于国，又有何用。”

　　“如果我是陶渊明，定会选择坚守那一隅官场。污浊，不代表我要溶于污浊。我仍旧可以是文人笔下的那一株莲，出于淤泥而不染。我仍会是那一泉源源不断的清水，涤荡着黑暗的世界。”

　　“我一人之光在茫茫的黑暗里虽微，但只要我还有一丝光亮，定当是好过全然的黑暗，能给人带来希望的。”

　　“我一人之力虽显绵薄，但是只要我肯做出改变，就像亚马逊雨林的一只蝴蝶轻轻煽动翅膀，两周后就会带来一场龙卷风一样，定是会对世界产生影响的。”
　　……
　　“真正的高风亮节不是两手一摊的不作为，而是切实地为百姓做出实事后面对荣誉与褒奖时的淡然处之。”
　　……
　　“达，则兼济天下。为官，则造福一方百姓，为生命立命。”

　　路家铭的作文全是内心真实的想法，不是为了应付考试而瞎编乱造的，所以朗读起来气贯长虹，与文章全然融为一体。

　　文章的最后一段话，是路家铭懂事以来的梦想，也是他坚守的信仰。

　　路家铭的声音一落，班上连带着老陈，一齐鼓起了掌。

　　路家铭淡定地接受着此起彼伏的掌声，脸上是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路家铭穿着校服夏装，白衬衣和蓝短裤，整个人都散发着少年气。

　　是少年强所以国强的少年气。

　　心无城府，不带风尘，志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少年。

　　“两位同学的作文都值得大家好好读一下，程笑苏的是教做人，一定要坚守自己的信仰，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路家铭的是讲做官，或许大家对官都有或多或少的偏见认为官场依旧污浊，但请不要仇官，你们一定要坚信你们自己会成为污浊官场中的一股清流，为芸芸众生带去福音。如果你们连自己都不相信那还能指望谁去撑起社会的脊梁？”老陈语重心长地做总结，这才是他每次讲作文的用意所在。

　　程笑苏的作文比较不食人间烟火，而路家铭的作文更加接近现实，但两人的终论点却是一致的——墨守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