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床与信仰》碎片情深

3、3

　　路家铭和屈年自体育课不欢而散后，隔着一个过道，三天都没有说话。第四天的时候，屈年犟不住了，他没想到向来不拘小节的路家铭会在程笑苏这件事上和他计较到底。见路家铭今天上课老犯困，屈年买了两瓶红牛递给路家铭和程笑苏，变相地道歉。

　　“这才是我认识的屈年。”和解后，路家铭毫不吝啬地露出大大的笑容。挪了挪凳子，勾着屈年的肩膀打开红牛，“哥俩喝一口，感情一直有。”

　　屈年表情变幻莫测，没说话。

　　“感谢阿年，我的后两节课有救了。”路家铭喝了一口，夸张感叹。

　　屈年表情缓了缓，想笑又忍住，“你真的很讨厌，上课睡觉成绩还是一样的好。”

　　“阿年这个欲扬先抑的手法用得好！”路家铭笑看屈年，自顾自地鼓起掌。

　　屈年脸一红，转头坐正假装看书。过一会儿又瞄一眼路家铭，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

　　路家铭的前桌杨辰回过头来，“家铭，你的政治笔记借我看一下。”

　　“夸你两句还害臊了。”路家铭视线还在扭扭捏捏的屈年身上，随手拿起一个笔记本递给杨辰。

　　挪回座位后，路家铭才发现递成了程笑苏的本子，戳了戳杨辰，“哎，拿错了，那是程笑苏的。”

　　杨辰立即将本子刷刷地扔了回来，好像多拿一秒就会沾染上病毒似的。

　　路家铭剑眉一拧，“你干什么呢杨辰！看的时候不言谢，还的时候不礼貌。粗鲁！”

　　路家铭将本子一页一页理好，整齐地放在程笑苏桌上，“对不起，糟蹋了你的本子。”

　　杨辰似是被路家铭说得心虚，默了一会儿，将路家铭的本子也递了回去。

　　路家铭状若无意地嘀咕一句:“做人都做不好怎么做学问。”

　　闻声，程笑苏轻轻转头看了路家铭一眼，那一眼山长水阔，似穿透重重的阻隔，抵达不知名的遥远。

　　政治课上，江老师让四人一组讨论问题。李子诫刚转头对上程笑苏，就被杨辰一把拉了回去。硬是与前桌和上前桌六人讨论。

　　程笑苏捉笔的手骤然握紧，握紧又放开，反反复复几次。看得路家铭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杨辰你这样肯定会被江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路家铭拍了杨辰一下，低声说。

　　杨辰脸一白，犹豫半晌还是没转过头来。路家铭就一直不停地戳杨辰，时不时打打李子诫的岔，直到讨论时间结束。

　　“杨辰你来回答一下你们组的讨论结果。”

　　路家铭戏语成谶，趴在政治课本上笑得一颤一颤的。

　　杨辰的脸涨红成猪肝色，他们刚才被路家铭搅和，什么都没讨论清楚。

　　江老师瞟了杨辰一眼，又看向路家铭，面带愠色，“路家铭你笑什么？”

　　路家铭站起来，敛起笑意，恭敬地朝老师鞠躬，“对不起江老师，我在笑杨辰不和我们讨论，所以没有结论。”

　　“你坐下吧。”见路家铭的认错态度好，江老师的脸色缓了缓。

　　江老师很少严厉，今天杨辰正好撞在江老师枪口上，被噼里啪啦数落了一大堆才让坐下。

　　路家铭瞧着杨辰的脸青了又紫，紫了又白，变化多彩，不可自抑地笑得桌子都跟着抖。

　　杨辰恼恨地瞪了路家铭一眼，路家铭正了正脸色:“杨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杨辰怔了几秒，面带惭色地转回去了。

　　路家铭看了看黑板，有点烦躁。以前的江老师温柔和蔼，不是现在这样聒噪的，以前的杨辰也是光明磊落，不是现在这样小气巴拉的。
　　画风都变了。

　　窗外洁白的花影在风中颤动，盛中只有樱花依旧如故。

　　在微妙的烦躁中上完一天课后，路家铭回到宿舍开始收拾衣服，准备去洗澡。

　　男生宿舍在周五的晚自习后最热闹，走廊里盖了个盆就赤条条东奔西窜的，嬉笑打闹的，互抢热水的，平日里顾忌第二天要上课的收敛，在这时都释放了出来。

　　在一片嘈杂声中，有人来找路家铭，是个不认识的学弟。

　　“和程笑苏相处得还好吗？”
　　“哈？”路家铭被这个学弟的问话方式逗笑了，“挺好的呀，谢谢学弟关心。”

　　小学弟表情一滞，“你不知道他是gay吗？经常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乱来，虽然成绩好，但人品嘛，不怎么样，欺负自己的弟弟不说，还和自己的父亲闹矛盾。”

　　台词一样幼稚的“告状”让路家铭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怎么盛中好多学生现在都热衷于谣言，“小小年纪在哪儿道听途说这些？说起别人坏话来还一溜一溜的？这么轻易信人，小心被骗。”
　　小学弟：“被骗的是你吧！”
　　路家铭心下不耐，大手一挥，毫不留情地赶人，“滚回家，找你妈！”

　　小学弟一脸招人嫌地走了，留下一句:“信不信随你，小心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路家铭无奈抚额，“一定是作业不够多。”刚准备转身进宿舍，就被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屈年给拖到了走廊尽头的小阳台。

　　“我问你，你真的不打算换宿舍？”屈年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这么问？”路家铭一脸莫名，这么好相处的舍友为什么要换。

　　“他对你笑了。” 屈年忽然无厘头地开口。
　　路家铭：“什么意思？”
　　屈年：“他从来没对我们笑过，独独对你笑了。”

　　路家铭：“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懂了。”“恨铁不成钢”的屈年刚要松一口气，又被路家铭接下来一句话给梗在了胸腔里。

　　“你是嫉妒学霸对我笑，不对你笑。”路家铭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看得屈年恨不得把他打成太阳花。

　　“你知不知道，学校当初招揽他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特权——如果他学习时喜静的话可以自行选择只要一两个或者甚至可以不要舍友。”屈年眉头微拧，“他一直拒绝别人和他一个宿舍的。偏偏你……”

　　“选寝室是上周五我妈和学校定的，我们连面都没见过。”路家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其实他妈妈选寝室的时候有点小私心，听说程笑苏成绩好，所以才将路家铭安排到一个寝室，想让程笑苏带带路家铭的学习。

　　“……他要是真看上你了呢？”

　　路家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要是换作别的直男，听见自己被gay看上大概会觉得很恶心或者毛骨悚然，但是路家铭觉得没什么，只是对于被学霸看上有一点点不可思议而已，“我承认自己长得耐看，但应该不适合一见钟情这种情节。”

　　而且程笑苏长得是那种对着镜子就可以和自个儿过一生的模样吧，还有什么人能入他的眼？

　　屈年：“切，谁知道呢。”

　　路家铭严肃起来，认真地道：“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谈‘同’色变。作为少数处于边缘的人，他们已经非常挣扎了。到了现在这个年代，我希望社会可以有恰当的环境，让少数人从柜子里走出来。”

　　屈年神色晦暗不明，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驳。“好，我们不提这个。那其他问题呢，关于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弟弟可是经常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来学校找他，他也不见。家长会从不让家长参加。”

　　路家铭凝眉思索起来，他高一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有程笑苏这样一个人。所以程笑苏应该是高二才在这里读书的，这么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也有这么多的是非发酵。

　　路家铭：“你亲眼见过程笑苏打他弟弟吗？”
　　屈年：“这种事情，谁会轻易让其他人看见。”
　　路家铭：“可是我总觉得程笑苏不像是那种会欺负人的人。”

　　“反正，防人之心不可无。”屈年撇嘴，往路家铭肩上锤了两拳。
　　“放心吧，我自有判断。”路家铭大手一挥，往屈年背上拍了拍，转身回去了。

　　一进门，程笑苏苍白着脸紧张地盯着他。
　　“……我身上有脏东西吗？”
　　程笑苏没说话，视线仍一错不错地落在路家铭身上。

　　路家铭不明所以地挠挠头，挨着程笑苏坐了下来，“可以给我讲讲这个题吗？就这个题上课的时候没听太懂。”

　　感觉到程笑苏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路家铭若有所思的看向程笑苏，“你以前的舍友就是这么被叫走的吗？”路家铭想也知道，程笑苏之所以不和别人住，不过是有太多来了就被吓走的舍友。没有人会一开始就拒绝与别人来往，把自己放到孤立的境地。

　　程笑苏低头，沉默地盯着眼前的桌子。

　　就在路家铭以为程笑苏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听到轻轻细细的一声:“嗯。”

　　路家铭：“放心，流言止于智者。你的舍友我当定了。”

　　虽然路家铭没有经历过被人传流言蜚语这种事，但是他妈妈在他进小学的第一天就跟他说过，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不论是交朋友还是做同学都要用心而不是用眼睛。因为一个人看到的，往往都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只有用心体会才能洞悉表象下的本质。

　　有些人花言巧语但都做不得数，有些人即便年纪尚小也会搬弄是非。而有些人寡言内敛眼里却有涓涓善意。

　　想了想，路家铭继续道:“而且我能感觉到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和你相处我觉得很舒服自然。”

　　程笑苏怔怔地看着路家铭，眼睛前所未有的清亮，好似夜幕中有了光，沙漠中有了绿洲，蹒跚前行的人有了希望。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程笑苏喃喃道。

　　“你说什么？”
　　“谢谢你相信我。”
　　“明明一长串来着？”
　　“多说了几遍。”

　　路家铭大笑出声，他的舍友还有点可爱。

　　“不要想太多，只要你不想，他们都无法干扰到你。”路家铭自然而然地拍了拍程笑苏的肩膀，将题又放到了程笑苏面前，“现在，作业最大。这还是我第一道从教室带到寝室的题。”

　　程笑苏轻轻笑了笑，看了一遍题，认真地给路家铭讲了起来。是道古诗赏析题，路家铭的死穴。

　　程笑苏边讲边仔细观察路家铭的表情，发现路家铭有一点点不懂就更加旁征博引，争取讲透彻。

　　路家铭看着程笑苏认真专注的神情，听着连续的好听的声音，忽然觉得这古诗不再是高塔明珠了，而是眼前人温和声线里流出的诗意。

　　“懂了!”路家铭绽开笑容，“你比老陈讲得还好!”

　　程笑苏含蓄地笑了笑，低下头开始做自己的作业。

　　“你应该所有书本都自学完了吧？现在听新课是什么感觉？复习吗？”路家铭看着仍旧认认真真做老师布置的作业的程笑苏，忍不住好奇。

　　“嗯，”程笑苏点了点头，“从老师那里能学到很多。”

　　路家铭了然地点点头，他觉得程笑苏就像知识海洋里一块具有超能力的海绵，不停地吸收知识，时常让他感到震惊。

　　“我觉得我从你这里也能学到很多。”路家铭脱口而出，程笑苏愣了一下，不置可否。

　　直觉告诉路家铭，认识程笑苏是他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