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此情可续余生（七金）》不啻窠臼

31、对质

　　浩儿进门的时候，身后跟着初一。

　　七夜心里咯噔一下，他虽不认识浩儿，亦曾听流云提起。事关金光，他对皇宫中人更是分外留意。此刻他前脚刚来，浩儿后脚既至，自然是金光身边也被安插了耳目之故，原来小皇帝亦是不信任金光，七夜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又倍感心疼，只一旁端正威坐，默默饮茶。

　　金光自不介怀。他浸淫宦海十数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那是何等的威风八面，却也早就将世事看的透彻，安危相易，祸福相倚，不论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再是小心谨慎，帝心难测。皇帝的猜忌防范，明处也好，暗处也罢，他不以为意，只要不碍着他救济天下苍生，他都安时处顺，视若无睹。

　　新帝继位，百事待兴。金光主事江湖，常年奔波在外，平定动乱。浩儿则暂居宫中，一方面替小皇帝训练心腹，一方面在幕后为小皇帝处理政务出谋划策。他又是个识趣的，私下里无事也不回宗门，这多半年二人倒是不曾见过面。

　　浩儿拱手行礼，道：“浩儿莽撞，只因浩儿闻听师尊处有贵客临门，这位贵客似乎是师尊一位逝去的故人，弟子倍感诧异，故而特来拜会一二。”

　　金光对这位影卫首领虽不忌惮，可也不愿轻易得罪，上前扶起浩儿，面上一团春风，和气笑道：“将军客气了，你我对外称呼师徒，为便宜行事而已，无人处何须做此虚礼，折煞本座了！”

　　浩儿轻轻躲过金光搀扶，仍是打躬作揖，谦逊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况浩儿也算是正儿八经拜过师傅的。我虽为影卫之首，只是暂挂虚名，终究是宗门的弟子，要回归宗门的。再者，江湖中人，桀骜不逊，不向皇权屈服，绝学心法轻易不教人。先帝创下影卫，虽也招揽能人异士，但又有几位真正的高手甘居深宫，受严律管束，放弃扬名立万的机会。我虽轻功了得，武功倒是不济，到时还请师尊不吝赐教。师尊贵为帝师，莫不是嫌弃浩儿资质粗鄙，不愿认我这个徒弟。”

　　初一不耐二人寒暄，只管偷眼打量七夜，带着一丝藐视，七夜只做未觉，索性闭目养起神来。

　　金光眯了眯眼睛，他饱谙世故，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今日倒是有些不近人情起来，诘问道：“不知本座这位故人有何不妥之处，竟致二位贵客一大清早赶来宗门？”

　　浩儿即便若有所指，仍是彬彬有礼道：“据闻师尊的这位故人与七夜魔君甚为相似，为免师尊引起不必要麻烦，遭人诬陷，浩儿特来求证一二。”

　　初一冷嗤一声，也不拐弯抹角，抢声道：“小人作证，此人明明就是七夜魔君，不知宗主作何解释！”

　　金光不屑理会初一，从容不迫盯着浩儿，慢条斯理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容貌相似者，无独有偶。这魔君的尸身，你手下亲自验证，如今沉在幻波池中，你也是一清二楚，若再心存疑虑，凭你的手段，尽可以去幻波池打探，难道质疑本座包庇魔道不成？我且问你，今日你以何身份见我。于公，本座身居国师之位，岂容你小小的影卫在此无礼放肆；于私，你目无尊长，无凭无据，捏造事实，如此大不敬之罪，倒是本座怀疑将军是何居心了？不若咱们一处，到陛下面前去凭凭理如何？”

　　浩儿拜手稽首，泰然处之，道：“师尊言重了。既然师尊如是说，自是初一认错人了。吾等影卫，从小居于深宫，只一心习武，皆是少不更事之辈，弟子一时情急，被谣言蒙蔽，师尊切勿见怪！魔君之事，先帝体恤陛下仁厚，皆是暗地里行事，陛下并不知晓，望师尊看浩儿此次鲁莽行事，亦都是为了皇上安危着想，体恤弟子一片赤诚，请师尊海涵，恕罪则个！”

　　话已至此，金光也不好再强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人都不愿意闹到小皇帝那里，各自打了个哈哈，浩儿拖着欲待再辩的初一，揖让而退。

　　浩儿拽着初一，拐过雕花长廊，来在一假山僻静处。

　　初一已是按耐不住，质问道：“过目不忘，我打小练就的本事。我方才看的真真的，除了消瘦了些，这人明明就是那个魔君七夜，你为何不愿信我，阻挡我上前理论。何况你手中有先帝遗诏，怕他作甚！”

　　浩儿有意无意向假山无人处一瞥，古怪一笑，道：“国师方才言之凿凿，自然深惟重虑，有恃无恐。照我看来七夜魔身必定仍是在幻波池中。此中是何缘由，我一时也参不透。现无真凭实据，自不好凭容貌相似就妄加臆测。你我虽同属影卫，但先帝怕我们感情用事，从无深交，看在同日入宫的情分上，今日我交浅言深，奉劝你一句：国师之才，经天纬地；国师之功，彪炳日月。别说是新帝，就是先帝也是当做左臂右膀，倚重异常。我知你忠心耿耿，但说白了我等都只是为陛下卖命的工具而已。你何必非一根筋在此时与国师过不去，互生罅隙，得罪于他。”

　　他这里劝住初一，既已经见过七夜，心中有底，且先派人去魔宫一探究竟，等有了确凿证据再见机行事。

　　两人说罢，身影渐行渐远，假山后又转出两个身影。流云看着朱雀，大惑不解道：“这浩儿明明发觉我俩暗中窃听，却不声张，不知有何目的。适才听闻，先帝有遗诏留下，此事不可小觑，不管是真是假，还是先告知宗主要紧。”

　　朱雀点了点头，道：“你先去禀告宗主，我去把玉儿领来。”

　　新帝体恤金光劳苦功高，即便在京城，无大事，也不必日日早朝。今日早朝，金光自然不会去的。

　　朱雀将玉儿领来时，流云已将方才见闻告知金光。金光倒也不甚惊诧。先帝此人深图远虑，行事出乎预料，若留有后招也不意外。但毕竟先帝已逝，即便再料事如神，亦无法扭转乾坤。不若步步为营，到时候随机应变即可。

　　玉儿一向伶俐，此来发觉四将对金光的态度有变，这一日倒是与朱雀混的厮熟。她此刻忸怩不安随在朱雀身后，红着双眼，眼泪擒在眼眶，神情恭敬沉默，脸上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及至金光招了招手，方行三跪九叩礼，以膝代步，泫然欲泣伏在金光膝上，一时无语，唯有哽咽之声。

　　金光只觉滚烫的泪珠，簌簌地掉落，膝盖上已是浸湿一片，他亲昵的拍了拍玉儿的小脑袋，佯做伤心道：“玉儿哭的如此伤心，莫非是不愿见到叔叔？”

　　玉儿猛然抬起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越是着急解释越是被泪水呛到喉咙。一阵猛咳，倒是唬了金光一跳，慌忙端了茶水喂她，轻抚她的后背顺气。玉儿止住了咳嗽，见到金光揶揄的笑容，知道他拿自个打趣。此时不用多言，也知金光并未怪罪自己，心中更觉内疚，金光连忙温柔地抚去她脸上的泪水，温声道：“事过境迁，推己及人，都是我们大人的不是。叔叔不怪玉儿。玉儿莫哭，再哭就不漂亮啦。”

　　七夜凑上前，打趣道：“再哭，眼睛红彤彤的，倒真像只小兔子啦。”

　　金光横了七夜一眼，寒声道：“此事你方是始作俑者，莫以为搪塞两句就过去了，稍待得空时，本座自会与你算账！”

　　七夜缩了缩脖子，挤眉弄眼道：“宗主说是我错，就是我错，不是我错，也都是我错。”他做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无赖模样，倒是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金光忍俊不禁，也只得不再纠缠此事。

　　玉儿小大人般正颜道：“前日七夜哥哥着急来找叔叔，未来得及细说，我和螭儿的内丹都想送与哥哥，填亏补虚，助哥哥早日恢复功力。”

　　金光击案大笑道：“玉儿的提议甚好。这内丹蕴含日精月华，又都是你魔道之物，你吸收淬炼，提升功力，自然事半功倍。”

　　七夜沉吟半晌，事分轻重缓急，他若无能力自保，又如何保护魔宫众人，当下不再推辞。

　　众人一处说说笑笑，金光又安排好诸项事宜，决定明日早朝便向小皇帝请命，即刻去神仙洞走上一遭。

　　这一日过得甚快，不觉日已西沉，吃罢了晚膳，朱雀知金光有事处理，带着玉儿先行告辞。

　　不一会，流云领几个弟子，搬了一个浴桶进来，此桶足够容纳三四个人的位置，桶中热气缭绕，甚至还贴心的撒了花瓣。

　　临去前，流云对七夜使了个眼色。七夜情绪牟然激动起来，一颗心在腔子里犹如小鹿乱撞。巫山云雨今相逢，鸳鸯共浴正宜时。此等良机，七夜自然是跃跃欲试，止不住眉飞色舞，忘乎其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