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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情澜 ...

  •   水光潋滟,热汽氤氲,若仙气升腾,七夜心中窃喜,道:“呆会水凉了,又要劳烦门下重添热水,金光你早些沐浴更衣才是。”

      金光横了七夜一眼,侧耳倾听外头动静,了然一笑。果不出所料,他方踱步到门前,门外已传来叩门之声。

      流云同白虎大辣辣的抬着一个包锦木框的曲式四扇绢素屏风进屋,将屏风围着浴桶隔出一个小小浴室。

      金光此人对外自恃身份,讲究排场;对内倒是敦本务实,不慕虚荣。他常年在外驱妖伏魔,这寝室也就当个睡觉的地。偌大的一个寝室,除了必需的几样陈设,无甚家什,即便摆了一个巨型屏风,也不见拥挤。

      流云同金光打了个照面,见其赞许的点了点头,两人同时以微妙的眼神望向七夜。流云冲七夜贼贼一笑,便与白虎一道径直告退出去了。

      七夜一阵胸闷短气,流云摆明了报复自己昨夜的一踢。而金光这一眼,带着傻子都懂的调侃,分明是怀疑力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事关男儿尊严,七夜简直捶足顿胸,忧愤郁结,暗暗发誓必定要用行动让金光知道何为雄风不倒,所向披靡。

      金光虽不好色,官场上难免交际应酬,偶尔吃吃花酒,逢场作戏。若论起此道自觉比未经人事的七夜更见多识广些,七夜打的什么鬼主意,他一目了然。此时看七夜如鲠在喉,郁郁寡欢,倒也是个傻的可爱的,怎不叫人兴起逗弄之意。

      金光故作姿态道:“本座这里比不得魔宫,寒室简陋,浴桶狭窄,不如七夜先去沐浴可好。”

      七夜腹诽心谤那个足容得三个人闹腾也不过为的大浴桶,慌忙推脱道:“我乃灵体,沐不沐浴皆是一样,还是你自去吧。”

      金光这里顺水推舟转至屏风后,宽衣沐浴。

      那屏风本是素屏,倒并无歌颂主人冰清高洁,不入俗流之态。实则金光本拟在其上书绘本门道义,以为自勉警人,歌颂传道之意。结果一直沐雨栉风忙于事务,无暇顾及。

      只是苦了七夜。

      烛影憧憧,光焰摇曳,映在毫无遮掩的素绢屏风上。七夜一时恨自己打小修行,眼神过于犀利;一时又恨自个眼神不济,无法直透屏风看个仔细。

      模糊中一个英英玉立的身影当屏而立,从容褪去衣衫,行动间婀娜矫健,分外流畅优雅。

      金光拔下绾发的玉簪,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忽听得外间“啪”一声脆响。七夜本是凭几而坐,影影绰绰下,为看的真切,已是将上半身伏在几案上。他本自心慌,仓促间起身,带翻了身下的座椅。金光止了动作,一室岑寂,七夜捏一把汗,只觉热汗涔涔,张口结舌无从解释。幸在金光心照不宣,充耳不闻,只顿了顿便泡入浴桶。

      香汤沐浴滟冰肌、红烛剪影出芙蓉。七夜但闻其声,如见其人。听得水声潺潺,哗哗响起,不觉亦是口水哗哗的,垂涎欲滴。

      七夜心如鼓擂,只觉气息紊乱,吞了吞口水,心不在焉的左顾右盼,到底是想起了一件正经事。不由得老脸一红,上前将金光床前高悬着的一夕剑捧在怀中,宝剑蒙尘几近一载,恰似明珠暗投,蛛丝尘网结于其上。七夜心疼不已,用手巾将一夕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正欲拔出利刃,一夕仓啷一声,飞旋至半空,似乎不满七夜将其遗忘,围着七夜转起了圈来。七夜讪讪笑了笑,默默用心念向一夕讨了个饶,一夕发出嗡嗡的回声,片刻方飞回七夜手中。

      七夜好不容易安抚了一夕,心中一松,又如幼童般好奇的四处寻摸。这屋里统共就几件家什,他恨不得每样东西都研究一番,见桌上三彩多宝花瓶中插了两枝枯枝,识的分明,心中便是一暖。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匆匆蒙上面纱溜出大门,盏茶功夫又匆匆而归,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凑在枯枝前悄无声息的捣鼓起来,一时专心致志的竟是连沐浴的水声都充耳不闻。

      天近初夏,金光刻意放缓脚步,转屏风而出的时候,只着一领白吴绫汗衫,龙眉凤目,墨发似锦,更显脸颊丰腴,霞明玉映。

      七夜心荡神驰,只觉血往上涌。鼻尖一缕异香,绝非普通花香之馥郁。金光尚香,任国师十数载,受到极为尊贵的礼遇,修炼祈福,主持大典,日常跪拜祖师牌位,供奉的香品亦倶是极品。他经年累月身染香气,平日用来静心平气的香味经热水蒸腾混着淡淡体香,那独有的馨香四溢,沁人心脾。七夜鼻子一热,神魂飘荡间一方雪白的丝帕已是凑到近前,他浑然无知的接过丝帕,顺手在鼻下擦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是鼻子流血了。七夜臊的满面通红,低眉垂眼,手足无措 ,不得不岔开话题,讷讷道:“我趁你沐浴更衣之际,做了个小玩意,不妨一看。”

      金光见七夜靦面相迎,也不点破,顺着七夜的动作去看桌上的花瓶。瓶中的枯枝已经被擦拭干净,每个枝杈上用浆糊粘着数朵干腊梅花,花瓣保存的极好,仍有暗香浮动。烛灯下,枯萎的枝杈映衬着金灿灿的腊梅花,有种奇异的美。

      七夜自怀中取出一个红色香囊,上面银丝歪歪斜斜的绣着两大一小三个雪人,七夜看着蹩脚绣工,失笑道:“这香囊是玉儿绣的,这腊梅是本圣君想着今年年下你必是看不到如此美景,趁夜从魔宫剪了些好的,制成干花。玉儿这丫头,信里撂下了狠话,心中对你却极其牵挂,偷偷摸摸的绣了这个香囊,又不好意思送了来给你。本圣君觉得此香囊装这些腊梅倒甚是称心合意,临行前就问玉儿取了来,香花赠美人,不知可能讨得宗主欢心?”

      金光今日人逢喜事,闻言倒也不甚介意,他抢去七夜手上的香囊,细细把玩一番,又望着桌上的一夕,调侃道:“本座既是美人,岂不是要将这一夕宝剑归还你这大大的英雄?”

      七夜心花怒放,洋洋自得了片刻,方正经道:“我将最宝贵的一夕赠予你,你倒是置之高墙,任其蒙尘染垢,本圣君情何以堪啊。”

      金光攒眉蹙额,扫一眼七夜,冷然道:“本座既然发誓永世相忘,自过往不复。若不是怕此等神器流落民间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你以为我会替你保管一夕。”

      七夜气势顿时弱了下去,窘迫道:“都是我的不是,金光大人大量,自是能原谅本君此遭,今后此事不提也罢。”

      金光置若罔闻,他极爱这两株腊梅,就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坐在桌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不再理睬七夜。

      七夜望着金光的背影,金光的背影极美。

      金光对自身容貌并不在意,平日又纡朱曳紫,岸然道貌,自无人敢造次。但金光珠圆玉润、气韵天成、风情入骨、自然流露。且金光内力深厚,容颜比实际年龄看轻许多,其本门的心法又重手势腰力,更是丰肌秀骨,婀娜绰约。他蜜色的肌肤光泽如玉,匀称的骨骼线条流畅,褪去重重华服,薄薄一层贴身的白色汗衫,越发显得领如蝤蛴,宽背沈腰。

      七夜从金光纤细的脖颈滑至紧致的翘臀,又将目光流连于金光的腰部,细腰劲瘦,柔韧有力。他满脸绯红,咽了咽口水,虽刚用摆晚膳,又一次尝到了饥饿的滋味。七夜看看了自己单薄的身影,仔细计较了下得失,若冒险扑将上去,或许连美色也是看不成了,如此大好机会,胜算居然为零,七夜顾景惭形,叫苦连天:人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本君也好细腰,倒是要先饿死了。

      金光心中有感,嘴角噙笑,回头斜了七夜一眼,本是轩然霞举之态,却因那一睨生出无限妩媚妖娆之意,七夜坐卧不安起来,心突突直跳,正欲有所表示,金光敛了笑意,淡淡道:“七夜,明日你与玉儿一同回魔宫吧,待本座神仙洞事了后,就去找你。”

      七夜一向自恃洒脱,此刻却如一盆凉水兜头倒下。他因身份不同,年少持重,做事一向深谋远虑,即便小倩一事上有些感情用事,亦能悬崖勒马。在金光的这件事上倒真是有些死缠烂打,不计责任、后果。金光这句话,直如一把利剑绞入心肺,刺的他生疼,原来竟是被嫌弃了,堂堂的一代魔头,如今这般狼狈憋屈,又是为谁?可是,要他就此放手竟是不能了。

      七夜调整呼吸,忍气道:“本君听流云提起宗门的纸鹤用来传递消息甚是便利,不知金光能否赠予本君一只?”

      金光侧头疑惑的看着七夜,以他二人的功力千里传音还不是举手之劳,何须用纸鹤吃力不讨好的浪费时间,半途可能还被有心之人截了去。他虽莫名其妙,仍是由袖中取出一只纸鹤递给七夜。

      七夜接过纸鹤,默默拆开,黄色的符纸,红色的符令。以金光的功力,只用空手便能凭空画出灵符,这些简单的符纸多半存了赠人之念,以备不时之需罢了。七夜杀人无数,对血腥味十分敏感,他将符纸放在鼻尖闻了一下,果然只有朱砂的味道,心顿时又凉了半截。

      七夜苦涩一笑,无精打采,道:“听闻宗主有一独门画符秘法,若将指尖鲜血混入朱砂中,画以特殊的符令,所制的纸鹤可具灵性,能替代第二化身,即便持鹤之人无支配化身的功力,亦能托纸鹤求救。此纸鹤不惧雷电水火,无论你在何处,就算只剩一篇碎片,都能寻觅而至捎来口信。”

      金光有些无奈,此事本是他闲来无聊所创之法,连流云亦不知,必是青龙多嘴。这些宗门的得力干将,对七夜这位魔君处处有意偏袒,确实亦是头疼之事。他凝颦蹙頞道:“此法劳心劳力,本座亦只做过一只纸鹤,给了太羽。他潜心炼药,武功不济,本座与他分别前,怕他有难,仓促间做了一只。也得亏做了此鹤,否则犹不知他遭遇不测。”

      七夜暗自神伤,低落道:“不知此位太羽洞主何德何能,能得宗主另眼相待?”

      金光想到昔日之事,莞尔一笑,道:“这太羽虽只比本座小几岁,但他经年服用仙药,虽达不到长生不死,却也能延年益寿,驻颜有数,看上去也就双十年华。他本就韶颜稚齿、婉娈多姿,又长居神仙洞,天真浪漫、不染世俗,倒真是本座喜欢的样貌。他昔日亦曾向本座提及双修之事,可惜本座志向高远,心系江湖只得辜负他的深情厚意。”

      七夜气苦,想到自己为了金光,暂时也算失了功力,连声音都徒然拔高,愤愤道:“宗主这些年除了斩妖除魔,又安享美人艳福,倒也辛苦!”

      金光怔了怔,他大事精明,小事糊涂,方才回过味来。七夜平日最爱称呼自己的名字,几度纠正未果,此刻口口声声皆以宗主相称,又问自己要纸鹤,原来竟是醋了,呵呵一笑,道:“是本座的不是,忘了七夜也暂失功力。待明日空了,本座必定做一个纸鹤与你,聊表寸心。虽你我正魔心法有别,使不得化身之术,但互通消息亦是可行的。”

      七夜蔫蔫的,这自己讨的跟主动给的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他当日听说金光招流云即刻赶回宗门,就觉金光对太羽一事太过重视,心生警惕。他虚无的魂魄,原本还需一月之期才能凝结成可见的实体,却被他一夜间不惜一切强行凝聚。虽然只是弱不禁风的样貌,其中熔炼魂魄付出的代价与所受的疼痛只能用惨痛来形容,果然一语成谶,自己及不上太羽,他幽幽道:“神仙洞一行,本君肯定要去的,你若不带我去,本圣君就偷偷的去。”

      金光郁郁气结,七夜这耍赖的一套跟玉儿学了个十成十。偏自己吃软不吃硬,越是在意之人,越是硬不起心肠,可此行危险异常,只得拒人千里道:“此行生死未卜,本座自顾不暇,你武功不济,去了只能帮倒忙。”

      七夜一生贵不可言,再是少年老成,沉稳有度,毕竟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如今屈尊就卑,仍被金光坚拒,心中无名火起,猛的站起身,双手抓住金光的肩膀。金光皱了皱眉,侧首垂目看了看掐在肩上的双手,正欲运动震飞七夜,见七夜忿然作色,双目赤红,眼前顿然浮现七夜原本骨节分明、细润光滑,如今青筋暴起,筋骨嶙峋的双手,心底一软,想来倒是自己理亏了些。

      金光见七夜的怒气越烧越旺,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他抬首冲七夜眨了眨眼,以示缓和气氛,眼波流转间万种风情,称着丰颊秀眉,上翘眼尾,极具挑逗。

      七夜满腔怒火瞬间化为干柴烈火 ,不管不顾的亲在金光唇上,只觉香软嫩滑、口齿生香,飘飘然骨头都酥了。

      金光瞪大了双眼,倏忽又阖上,本能的回应七夜,他浓密的睫毛不住颤动,脸颊生粉,尽态极妍。

      唇舌纠缠中,七夜胸中一荡,心跳骤疾,两眼一黑后,两条细腿哆里哆嗦的站立不稳,力不从心倒向金光。

      金光坐在桌前,突如其来之下,他应变极快,察觉身上一重,急忙沉腰发力,下腰后仰,上半身悬空,凝住不动,几乎与身下的椅子齐平,横成一直线。金光腰力惊人,这向后折腰的姿势,并无半分吃力,且七夜乃魂魄凝结成体,压在身上也无多少负担。

      二人都被这诡异的情状惊在当场,七夜体力不济,有些脱力,并无大碍,只是身为男性的尊严有损,一时拉不下这个面子,索性将脸埋在金光脖颈间,正大光明的当起了缩头乌龟。

      金光闷笑一声,毕竟顾着七夜脸面,不敢太过放肆,他一本正经的拍了拍七夜的后背,揶揄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七夜体虚乏力,一时腿软,不必介怀。还是早早安歇,调息纳气,温肾助阳。不然明日真要拄着一夕去神仙洞了。”

      七夜强作镇定,面上却已滚烫,汗颜无地,愧不敢对。也顾不得金光所言何物,风驰云卷,脚不点地,直奔床榻而去。其速势如破竹,待金光直起腰身看时,七夜早已就床而卧,蒙被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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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情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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