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天平之西□□院》沙发上的金鱼

5、第四章

　　坐在低矮的凳子上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的南门越感觉曲着的腿有些麻麻的。他换了个姿势，手敲了敲大腿，然后从裤子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红色翻盖式手机。

　　这是一个放在混沌界外也颇为古老的型号了，不过，这个却是小时候他和姑姑条件艰苦时候，他姑姑攒下了几个月的工资买的。长大条件好了，他姑姑也想给他换个现在高中生都会用的跟得上潮流的，他却觉得没什么必要而拒绝了。

　　此时，他翻开手机，这个是除了他身上所背的书包和书包里面唯一一个东西——一本一个字也没写的厚厚的笔记本——之外的仅剩下带进来的东西了。

　　手机此时已经没有电了，他问过亚斯兰有没有可以充电的一类东西，也许是习惯性的，他不希望这个手机是关机状态。亚斯兰有些局促脸红的表示他这次下来太激动，只带了对防身有用处的东西和做饭的家伙，其余的他没想太多。

　　不过说完他马上又安慰南门越道上去后可以帮忙冲上电，这个型号的机子虽然早就淘汰了，但是让它屏幕再亮起来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能再开机就行，他想，然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已经不怎么光滑的、有些掉色的手机盖，思绪又跳到了自己刚刚进来时的场景。

　　当时他马上就要走进小区院子里了。不过，在那个他姑姑一直坚持狭窄无人很危险让他走大道、但是却可以直接穿回到小区不会迷路的巷子里，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感觉，这是他这十年来每次噩梦开始之前的前兆。

　　巷子里夜晚微凉的空气开始变得闷闷的，从后面微弱的照射过来的灯光开始变得有些扭曲。他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内心，暗暗地告诉自己：不过就是再看一遍而已，自己都有些看腻了。然后打算维持自己拿手的面不改色迎接接下来的场景。

　　但是他的身子却不自觉的出卖了他。他浑身僵住，如同每次要面对这个场景之前一样。他就这么等着如往常一般的那股扑鼻的血腥再次进入自己的鼻腔中。

　　他没有闭上双眼。因为闭与不闭，他都能看到那场战争。并非心理作用，而是真真切切的能看到。

　　但是这次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并没有进入到那个战争的场面当中。

　　他看到了灯光像漩涡一样极速旋转扭曲后突然停住，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震碎了一样烟消云散。

　　但是他再也看不见了自己前方的影子！

　　明明仍然在巷子中，明明还能看到两侧进在咫尺的墙壁的轮廓，但是前方却再也没有了那熟悉的昏黄洒在地面上和墙壁上。那一瞬间他并没有回头，只是用余光看了看身后方的墙壁，发现依然有那抹昏黄的光束。

　　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处在了一个分界线上，两侧墙壁后方的昏黄，和以自己为界限的、墙壁前方的黑暗之间像是被切割了一样。他看见了墙壁上有一道非常笔直的分界线分割了光亮与黑暗。

　　当时的南门越饶是多次‘亲身’经历了无数场战争，练就了一个不会再有什么大起大伏的心境，也在那一刻无法像以往一样绷紧那个被铜墙铁壁包裹的内心，并且心中升起了一丝丝紧张。

　　因为这次，有些不一样。

　　黑暗默不作声的呈现在他前方，就像是一场未知，引诱着他，也在恫吓着他。

　　一个人面对什么最害怕？

　　拿南门越来说，即便看过了无数次的战场，拼命麻木着内心，他最害怕的还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暴虐残忍。

　　每个人可能都会有各自首先想到的害怕的东西，但是当面对未知时，那来自人类深处对于世界之大、命运无常和不可预知之事的畏惧就会升腾而出。

　　未知，其实才是人类最需要直面的恐惧。

　　南门越当时有种奇怪的预感。那一瞬间，他觉得如果自己后退一步，退到那道无形的界限后面，
　　退到光亮之中，无论墙壁上的那盏灯是多么昏黄无力，只要退身进去了，他也许就不必再面对这未知中即将要出现的东西了。

　　随即，他想到了这十年来像不定时炸弹一样的折磨，由于自己的特例同学的议论，自己压抑着不起波澜的内心。还有，他最后想到了，为了自己奔波的姑姑。

　　他的眼神一刹那间变得坚定。虽然他心中想到的念头有些曲折，但是现实中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这静谧的看着他的未知好像知道了他的选择似的，下一秒钟，开始慢慢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场景。

　　南门越并没有耐心的观察着从模糊到清晰地变化。事实上，他当时实在是没有来得及分出多余的精力去观察。

　　因为前方，出现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金发少年！

　　那个人面对着自己，却微微偏着头看向自己的斜后方。金发碧眼，小麦色的皮肤。有着大而明亮的双眼，高挺的鼻梁，硬朗的轮廓。

　　一个外国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周边的环境此刻也清晰的定了下来，他看见自己仍然处在那个巷子中，不过已经不是他原本世界中的那个巷子了。

　　此刻他所身处的小巷仅剩断壁残垣，两侧的墙壁破旧，摇摇欲坠。

　　而亚斯兰露着一口白牙，虽咧嘴笑着，目光却很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斜后方。他面色红润，呼吸有些急促，突然，好似感受到周边有人一样看了过来，然后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

　　下一秒钟，他迅速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逃命似的拉着往前方跑去，冲出了巷子，头也不回一下。

　　边跑边说：“在人面鬼蝉面前还不跑，简直就是跟在它面前挑衅撒野没什么区别！”然后用颇为赞叹的语气说：“不愧是五级的外壳硬度，丢个刀枪什么的一点伤害都没有。”

　　被拉出了巷子的南门越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继续跑着，头却四下望了望。

　　这简直就是几百年以后的自家小区！

　　眼前的场景和自己小区一模一样，不过却像那巷子一样，楼房和街道大都破旧不堪，自家那栋楼的最顶层六楼甚至被削下去了半个房顶，里面的家具露了出来，铺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最诡异的地方在于，整个世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他被拉着跑过了小区另一侧的大道，大道上无人的车辆横置，十分有条理的排列在路上，绿灯在前方孤独的亮着。

　　这一切，倒像是谁按了暂停键后世界的模样。

　　南门越当时终于有些回过神的想要把前面的人的手甩开，不过此时，前方的人却一下子握得更紧了些，脚步也明显加快了很多。

　　“快一点快一点，要不就死定了。”

　　那时的南门越只以为这句话是为了躲避什么不被追到，因为他随即就听到后面传来的巨大的成群的嗡嗡响声，不过在不久后，他就明白这个快一点不是为了躲避身后的东西，而是为了躲避阳光。

　　不过在当时听到响亮的嗡嗡声后，他还是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脚步便瞬间趔趄了一下。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出现了一大群黑压压的生物，悬在低空中，在车辆上方齐齐像自己这面压来。

　　它们大概有一人高的大小，大小像是放大成人形大小的蝉，此刻正直立着身子恼怒的向他们飞来。

　　要说当时南门越是怎么看出来这群蝉恼怒的，那只能说这个名字起的非常形象。它们长着一张像人一样的面庞，却张着个满是尖锐利齿的嘴。眉头紧皱，两粒突出来的暗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毫无疑问，这明显是生气了。

　　突然，就在这时，后方一阵地动山摇，巨大的如同炸弹爆炸般的响声传来，他看到在这群蝉后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将街道生生劈裂成两半，两侧被迅速隔开，自己这侧和另一头的事物离得越来越远。但是他看到，街道上的车辆即便一大半都处于裂缝之中却仍然保持平稳的停留在街道上并且毫发无损。

　　后面的嗡嗡声音还在紧紧跟着，前面传来金发少年的有些埋怨但明显热切高兴的声音。

　　“怎么把那群东西也带进这片界域了呢！”

　　此时，周边场景又出现了熟悉的模糊，如同那时刚刚进到这个世界一样，只不过这次变换的却特别快，下一秒钟便清晰安定了下来。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他们就已经在一片茂密葱绿的森林中奔跑了。

　　这时他终于回过头，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没有门的车库，然后看着前面拉着自己跑向车库的…
　　沉浸在回忆中、眼神松散的南门越此时面前蓦然出现一张白皙的大脸凑得很近的看着自己。

　　他怔忡了片刻，在刚刚回忆中应该转头看到的背影的预期，与在此时出现的正脸的现实之间徘徊了一下，最后终于把自己拔出了回忆。确定好自己脸部表情仍然完美的保持着面无表情后，他便定神看着眼前人。

　　面对着刚刚表情还很放松，如今却一下子变回一如既往僵硬的南门越，亚斯兰却并不在意，而是解释道：“ 我叫了你好几声。”

　　“饭做好了，趁着天色刚亮没多久，咱们赶紧把早饭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等晚上天色一暗咱们就冲出去。”

　　南门越对于这种奇怪的作息也没有觉得多么惊异。他想这应该是混沌世界中另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吧。

　　就在两人起身往车库里面走去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外面靠近车库的一颗大约有10层楼高的巨大的树下，两道人影慢慢浮现出来。

　　“主上，那个人就是你要我跟着的人？”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声线微微有些低沉，在这个明明太阳已经升起，却渐渐有些安静下去的丛林中显得异常的清晰。好似根本不怕车库中的人听见似的，丝毫没有因为距离车库很近而压低声音。

　　被称为主上的男子此刻正闲适的坐在树下，胳膊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车库里正在相对而坐狼吞虎咽着吃饭的两个少年。不知为何，明明是笑的弯成了月牙的双眼此刻却好似无底深渊一般，幽幽的散发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微寒，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听到问话，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女子所在的地方。此时已经太阳高照了，树林间阳光穿过层层树叶照到地面上，整个丛林全都已经呈现在了阳光之下，分外明晰，甚至清晰可见几滴晨露从叶子上翻滚而下，从男子看向女子所在的视线中央掉落，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只是，男子所看向的方向此时却好像无法被阳光照到一样是一片影影绰绰的人形大小的阴影。
　　“从界外到界内，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男子并未回答阴影中女子的询问，而是略微仰着头看着大概是女子的脸的方向，随意的问了一句。

　　阴影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了，只是此次冰冷的声音中却带有一丝不屑。

　　“不过一个小孩子而已“

　　也许是因为带入了一丝感情，虽说是不屑，但是却使得原本没有什么情绪的冰冷声音中听起来带有了一丝悠扬绵长，在已经差不多安静下来的树林中竟微微有些余音环绕。

　　男子仍然眯着一双眼睛笑着，听罢什么都没有说。

　　一只落了单的人面鬼蝉出现在了车库附近，此刻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飞着，脸上的表情此时是一个慌慌张张的焦急神色，“嗡嗡”的在安静的森林中显得有些刺耳。

　　男子仍然看着女声阴影的方向，头也没回的随手在地上抓起了一个小石子往恼人的嗡嗡处一扔，悄无声息。然后原本悬在半空中的人面鬼蝉便没有任何声响的掉落在了地面上，一动不动。

　　一招毙命。

　　男子回过头看了看车库里的两人。此刻他们早已穿着衣服躺在各自的席子上熟睡过去了。一道透明的薄膜虚虚的笼罩在席子之上将二人包裹在其中，阳光下晃动漂浮着。

　　如今这个破旧的车库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出来了它的老旧，灰尘在空气中安静的悬浮着。

　　如同整片丛林一样，这个车库也进入了沉睡。

　　男子站起身，手凭空一挥，只听“叮“的一声，然后空气微微有些晃动。

　　他回头看了看，冲着阴影颇为孩子气的挤了挤眼睛，似是怕吵醒了车库内的人，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道：”那这个小孩就麻烦你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轻轻走向了丛林深处。

　　而那片阴影也在男子转身离去的瞬间蓦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地面上躺着的人面鬼蝉的尸体也一并消失不见。

　　只剩下了这片依旧熟睡的树林，和明亮的刺眼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