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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前尘(二) ...

  •   几乎是被冻醒的,我睁开眼后发现自己是在一间黑暗的大屋子里,躺在一张简易貌似为床的木板上,惊诧地发现自己原先穿着的男装已换成薄棉的女式长袍,长发散落。臂膀上剧烈的疼痛提醒着我之前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我的伤口有没有敷药,血竟渗透出衣服,我解开一看,伤口包扎了,却只是简单处理一下,我连药味都闻不到。

      我抱着伤到的胳膊,挣扎着下了床,黑屋子的另一头摆着三四个火盆,盆子里的实炭时不时爆出“啪啪”响的火星子,在这黑寂的屋子里,听着让人格外地心惊肉跳。

      前面传来叭嗒叭嗒的滴水声,我循声望去,有两个人被悬吊着,残存凌乱的衣服上沾满刺目的血污,我听到的不是滴水,而是他们的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我凑近几步,看清楚之后惊呼而出:“秦朗!巴虎!”我拖着沉重的身躯奋力向他们而去,秦朗也被他们抓了,难道抓我们的这些人都是忍者的同伙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是落入了十阿哥的手里?

      “站住!”黑暗中突闪出一个面无表情,目含阴沉的男人,他的脸圆而白,连声音也是阴沉的。他双手背后,一步步靠近我,问:“你认识他们?对不对?”我警惕嗖的一声遍布全身,略有迟疑。

      “那你是什么人?”

      我依旧瞪着他不语。

      “这两个人中,一个是通缉的要犯,另一个是舍命救主的奴才,你都认识吗?那,你是这个要犯的同伙,还是这个奴才的主子啊?“越发阴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内回荡着,字字像利锥般凿进我的心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我颤抖着双唇,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可是伤痛正一寸一寸地蚕噬着我的意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白面男人冷哼一声,走到秦朗和巴虎面前,举起皮鞭顶起秦朗的头,“你认识她吗?”

      有些气弱的秦朗面带夷笑,“这女人又脏又丑,老子才不认识,也看不上,,你们别拿她来恶心老子,滚!”

      我把牙咬得咯咯直响,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心焦不已。

      白面男人冷哼一笑,一扬手,一黑袍人手持类似于狼牙棒的长棒对准秦朗下腹击去。

      “不要……”我尖叫着跌倒在地,心如刀绞、眼睁睁地看着面带讥笑的秦朗脸色瞬间煞白,旧伤新创,伤口鲜血直流,血沫不停地从他的口中冒出,呛得猛咳个不停,他撑起血红的双眼,向我摇头示意。

      “你呢?”

      白面人开始审问巴虎,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转向一边。巴虎的伤势与秦朗大致相同,似乎更严重些,他断断续续地回答白面男人:“我伤的重,看不清,放我下来,让她凑近些。”

      后面出现一人抓着我没有受伤的胳膊,径直“丢”到巴虎脚下。我很想替巴虎拭去脸上的血污,手僵在半空不敢再动,因为我不知道做出此举会有怎样的后果。两难的抉择逼得我呜的哭出声来。视线一直处于被泪水模糊的状态,内心一阵高过一阵的害怕与矛盾纠集一起,我想大声喊救命,想尖叫,心里却明了地知道做这些只是徒劳,痛苦而无奈。从一开始,我和秦朗就是他们砧板上的肉,从一开始我们便落入了一个环中环,套中套,只是不知那黄雀到底是谁。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原本瘫坐在地上的巴虎猛地从发辫尾抽出什么东西,拼命地在自己脸上抹着。

      “拿住他!”身边响起喝令声,从暗处跳出两个黑袍人上前夺取巴虎手中的东西,死命地按住不停挣扎的巴虎。

      我呆坐在地上,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与此同时,已被按倒在地的巴虎奋力挣脱束缚欲立起,腿被受袭,双腿一软,闷哼一声,噗的一声,连带着一团东西和大口鲜血喷在我的头脸之上。

      “公公,不好了,他咬舌了。”

      “死了吗?”

      “回公公,还有半口气。”

      “哼,以为嚼舌自尽便万事俱安,幼稚!”

      我心惊肉跳地探身看清滚落手边那团血糊糊的东西,借助着微弱的光,竟然是巴虎的大半截舌头,他刚才不是抹脸,而是用利刃划花了自己的脸。

      “不要这样啊……”我终于无法再承受这一切地扑倒在地,不住地用头敲击着地面,无论我选择认了哪一个,另外一个必死无疑。

      泪水混淆着巴虎的喷在我脸上的血,滴在衣襟前,晕染出大片的红褐色,我哆哆嗦索地向那个白面男人爬去,刚才他们喊他公公,宛如黑暗中闪过一点亮光指引着我,公公,能指挥这么多人的公公,非等闲之辈。

      “求求您,救救他,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救他一命吧,只要您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知道,你们要对付的人是我,你们想知道的东西只有我知道,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我紧紧抓着白面男人的脚,脑子里现在除了求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这么折磨秦朗和巴虎,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头顶上方沉默了许久,最后挣脱开我,依旧用阴沉的音调,“带她去前房,别让那个小奴才死喽。”

      “嗻!”回答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幽音鬼声,我不禁又哆嗦了起来,被他们挟起带走的时候,秦朗的血眼与我对视着,透着痛苦与愤怒,我惨然地对他笑着,我们俩距离越来越远,直到,那扇黑暗的大门关闭……

      被拖到了另一个大房间,这里倒是比刚才的黑房间干净、暖和了许多,我竭力撑坐起身,打量着四周,房间正前方黄梨木的长案书桌椅上摆放着一盏三花琉璃灯,柔和的灯光将桌子的颜色浸透得分外明润,左手边不远处铺设着一块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如意吉祥章团的金棕色地毯,地毯的另一端尽头是一张宽敞的坐榻,金色的靠枕软垫正刺眼地摆放在榻中央。坐榻两侧各放摆着三盏金瓜灯。简单的陈设质地不凡,刻意的朴素反倒映衬出一股清然严肃的氛围。

      我用手背抹净泪痕,心如快鼓般跳动着,屋里的陈设让我心中有了八分的底,那三花琉璃灯和坐榻上的靠枕软垫,似乎正对我说明着什么,会是他吗?可他为什么要这样的故弄玄虚,他完全能够把我们杀了灭口,也同样能够起到杀鸡儆猴或者警告胤禛,我最怕的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吱呀……”的一声门被推开,厚实的靴底稳重地踩在地砖之上,我的心随之一颤,僵在原地,双眼钉在地毯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稳重的脚步声自我身后迈向坐榻处,一抹浓烈的檀香味顿时弥漫身体周围,一双金黄色的九龙靴缓缓地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在榻前停下,转身,撩袍坐下,宝蓝色的五爪金龙袍赫然在目。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跪拜!”一声轻斥将我自云雾中唤醒,我吸吸鼻子,拖着疲惫的身驱转向坐榻处,俯身趴在地上,一字一顿道:“给皇上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康熙终究还是对我们下手了。

      坐榻处的康熙沉默着,既不怒斥、也不让我起身,摆放着数个炭盆的房间内炽热的让人有些窒息。许久,才听到康熙重重的一声叹息,“李德全,让人给她上药吧。”

      “嗻!”我这才发现康熙的身边站立的太监正是刚才阴沉冷厉的白面男人,他微弓着背,手持拂尘走向门外,唤了一个小太监进来,示意我到房间右侧的屏风后脱衣上药,我拒绝了小太监要搀扶我的手,木然一笑,任由迸裂的伤口流出的血浸透衣服。我抬头斜视了李德全,见他双眉微皱,便在心中冷笑。缩回不住发抖的伤臂,微低着头跪在地上,“皇上,我这贱命一条,治不治都一个下场,还是别浪费药和李公公的好意了……”我故意加进了李德全,清晰地听到了他的抽气声。

      康熙挥手命李德全等人退下,房间里又沉寂了一会儿。我跪坐的姿势并没有引起他的不满,只是话语间带着一股犀利之气,“耿氏,就当真的不怕死吗?”

      我伸手拭去鼻间残余的泪水,稳沉地说,“会被您逮着,说明您知道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您若是有心杀我,我再怎么想活,也是枉费心思。”

      “你倒是真不怕死,心里头也敞开。朕要你的命,犹如捏死蝼蚁般简单,不过,当年的符咒与宫女畏罪自尽之事,朕就发现你非柳弱扶风的女子,小小年纪心机便如此之重。”康熙言辞犀利,语气虽缓却字字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缓缓地抬起头,迎上康熙深邃、不怒含威的双目,发现自己没有想像中那么有勇气,对视不过三秒,便承受不住他那能穿骨透魂的眼神,我瞥开眼,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太抬举满月了,满月只不过是尽自己的本份。心机之说,万死不敢!”

      康熙稍移身体,鼻息冷哼,“本份?你不过是个妾氏,本份是侍夫养子,你的本份?就是让他们兄弟互踩互掐,各自为政,骨肉相残!知道朕为何要让你选择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活下来吗?朕就是要让你尝尝这左右为难的痛苦抉择。”

      我惨然一笑,他把胤禛他们兄弟之争的矛头指向了我,天大的罪名啊……

      “现在,我知道了,您想说的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割了谁您都疼!您若是要追究,这千刀万剐的罪,我认下便是,只求您……”说到此处,我的脖梗已然僵硬,牙关泛酸,“不要为难胤禛,饶恕秦朗与巴虎”这句话便无法再说出口。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杀了你,你会认为是朕为了保全自已家门不和的名声而让你一个小妇人去顶罪,老四心中肯定对朕会埋怨,毕竟,他是喜欢你的,否则,不会让你知道他这么多事。朕,还不希望这个称杆偏了……”康熙的话说到最后,竟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他起身踱至距我五步前停下,“朕不会让你死,不过,你要答应朕一个要求。只要你答应了,朕不会追究任何人,还会让你带着拼死保护你的那两个奴才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什么意思……我的心莫名的揪住,紧咬双唇,不解地抬头望着康熙。

      康熙转身背向我,缓缓道出:“你只要让老四对你死心,告诉他,你为他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向朕汇报他的动向便可。”

      我如遭雷击般愣住,如果这么说,以胤禛的性格而言,他不但会对我死心,更会恨我入骨。不能,不可以,如果让胤禛恨我,还不如让我受千刀万剐。“不…不能”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头摇的像拨浪鼓,如冤魂附身般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康熙,甚至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你这么做和逼我去死有什么分别!我不会这么做,胤禛也不会相信的,我可以为他承担任何罪名,可是你不能让我告诉他,我是你派到他身边的人,不能!他心中的苦,你们谁都不懂,还要拼了命的把他往窄路上逼,您是皇上,也是他的父亲。您也说了手心手背,与心何忍啊?”

      康熙并没有预期中的龙颜大怒,伸手挥退了冲进屋内欲护驾的李德全等人。他眯起眼睛看着我:“你说的对,朕不是好父亲,但,朕绝不会让朕的儿子们因为你的推波助澜而深化矛盾,所以,朕,不能再让你留在老四身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前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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