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前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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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安乐窝三楼
“来来，拓勇，这杯酒兄弟我敬你，这个赵大富，仗着盐商商会副会长的身份和巡抚大人的照应，老不把我放在眼里，今天终于找到机会狠整他一顿，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哈哈，来，喝！”白天正襟危坐、一脸官威的知府大人此时面红耳赤地卷着蹄袖至手肘，长辫绕在脖间，一条腿踩在椅子上，端起一碗酒就往嘴里倒。
“嗨，咱兄弟说这做什么，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对兄弟你不敬就是不给我这个千户面子，没说的，三个字，“往死里整”，哈哈，来，干……”
我一脸黑线地望着举起两根手指，嘴里说着“往死里整！”就只有三个字的铁胆无敌鬼见愁的煞神拓勇和阿济格。
几年不见，拓勇考取了武进士，他的阿玛又升任了个在京正三品的副统领，拓勇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个千户，形象完全脱离了那个曾经的英俊少年也就罢了，还偏偏喜欢把自己往五大三粗里折腾，男人见到他退避三舍，女人光听到他炸雷般的嗓门吓得花容失色，更别提见到真人了；至于年纪轻轻的阿济格倒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别看他以前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拓勇打架闹事，出身在武官家庭的他，精于读书之道，18岁成为江宁大营八旗少年中的第一位榜眼，轰动一时，激动得他老爹摆了六天的流水席大肆庆贺。
这俩活土匪最近常在安乐窝里碰头,一开始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不但白吃白喝，最后还拉我下水，今天的戏码就是他俩刻意安排好了的，我只是客串了一把诱饵的角色，不过面对十间铺面的出场费代价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喂，你们俩就不怕赵大富找巡抚大人告黑状？要整就往死里整嘛，这几间铺子对于他这样一个盐商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他今天只是觉得丢了面子，改天缓过劲来，又要折腾。”我不禁摇摇头，心疼地看着我的酒就像水一样被一大坛一大坛地倒进他们的肚子里，都不知道装哪里去了，怎么能喝这么多！
拓勇一抹嘴，痛快地打了个酒嗝，拍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老大，你不用怕，这老小子起码三个月不敢来烦你，更别提找巡抚大人告黑状了。嘿嘿！”
我白了他一眼，“当然了，那十间铺子都让你们送给巡抚大人去了，我说，你俩够缺德的啊，非要让我牺牲色相，把刺青露给他们看。警告你俩啊，往后再打我主意，小心把你们丢江里喂鱼。”这俩小子用那十间铺子去堵巡抚大人的嘴，还美其名曰为借花献佛，既让赵大富出丑放血，又巴结了巡抚大人。
拓勇假笑两声，躲过我向他砸去的毛巾，赶紧对阿济格打眼色。阿济格赶忙端着酒碗过来，赖着脸皮讨好：“嘿嘿，今天最大的功臣还是咱们老大，没您，咱啥也办不成，是不是，拓勇……”
“是是是，老大，来来，咱们几个能重聚实属不易，三年前你死里逃生……啊哦！”拓勇弯腰揉着被阿济格猛踹一脚的小腿，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暗暗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好了，我没那么脆弱，来，喝酒！”我放颜一笑，端起酒窝一仰而尽。
酒过三巡，我让伙计将两个烂醉如泥的家伙拖进厢房休息，回到偌大的房间，梳洗后径自梳理着头发，镜中折射出一道幽冷的银辉，我起身来到窗边，倚窗凝望着寒夜黑空中悬挂着的那轮明月，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自禁抚上左臂，那段令人痛彻心扉、惚如前尘旧事的经历浮上心头……
那日失足跌落山崖，心想这回死定了，耳边刮过呼呼的风声，但仅仅是数秒之间，催命的风声便停住，我的身子一晃，本来天旋地转的景物竟定格了般，腰间传来紧实感，我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吊住了，伸手一摸，再定睛一看，从崖上垂下一根双指粗的绳子，正缓缓地向上拉动，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悬在半空的失重感这样似乎更像是一块猪肉用草绳吊着被拎在手上晃来晃去的，很不舒服。
“秦朗，是不是你？”这下被秦朗拉上去免不了又要被他一顿好糗。
晃动的绳子突然停止，悉悉索索洒落下一些脏雪水和未被雪覆盖的沙石，紧跟着又开始拉动。上面没有应答，脑子里突地闪出一个念头，不会是那三个忍者吧？落入他们手里还不如摔死咧，我开始挣扎，整个晃动的弧度变大，上升的绳子再一次停顿了下来，原地晃了几下，我发现自己距离山崖口只有两三米距离。这里，突然从崖口探出了一颗脑袋，略带青涩的脸庞正开心地冲着我咧嘴笑，我见到他，悬着的一颗心登时放下，高兴地喊道：“巴虎，快拉我上去。”
“主子您别怕，我玛法教我打的绳套是非常牢靠的，有一次愣是从陷井里把大野猪给拉了上来，您等着，马上就能上来了。”巴虎一边安慰着我，手里又开始使力拖我上去。
我在下面却是哭笑不得，这孩子为了证明他打的绳套牢固的比喻，实在是……
总算是安全地脚踏实地了，累得气喘吁吁的巴虎不容我休息，就拉着我往山下跑，听到他说胤禛在城门附近等我，心头暖烘烘的。紧跟着我想起秦朗，我告诉巴虎他秦朗还在前头，当他困惑地回答说自己就是从山的另外一头上来的，没有见到秦朗和我说的那三个忍者，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顾不得一身的泥污和发丝凌乱，直奔下山的路，巴虎拗不过我，便紧跟着我一路护送。
一路朝山下走，只有我呼唤秦朗的回音，来到之前回头的地方，除了一堆凌乱的脚印和斑斑血迹，就只剩下呼啸的山风和继续飘扬落下的雪花。
“主子，快来。”不远处巡找的巴虎发现了什么。我快步上前，在一棵大树下留有一滩半干涸的血迹和一柄断刀，树后是一串人被拖动过的痕迹。我的脑中先是一阵空白，猛眨了几下眼睛，一下子涌上刚才在这里发生情况的任何猜想，这些混乱的念头争先恐后地堵在了一块，心慌意乱。巴虎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眼睛一咕噜转，拉着我就跑，未等及我从思绪中挣扎出来，眼前便又哗啦啦地跳出七八个身高等同、相貌冷酷的黑袍人，他们训练有素，丝毫不亚于山庄中那些粘杆者。
巴虎紧紧地护着我，我在他身后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豆大的汗水自头顶渗出，顺着脸颊划出数道汗迹。
眼前的局势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了，只是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我心一横，让自己尽量镇定，走出巴虎的保护范围，环扫着那些仿若木头人般的黑袍人，压抑住有些颤抖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若是求财，我们现在身无一物，若要绑人，在此天子脚下，怕你们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奉劝各位不要冒险。”我手掌紧握成拳，被汗水浸湿的内衣又冰又黏，浑身瑟瑟发抖。
周围安静得有些悚人，一直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木头人只是冷冷地围堵着我们，既不进攻，也没人出来回答。
巴虎有些急了，伸手抽出身上的佩刀，而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似笛似哨的鸣号，那些黑袍人像是被启动了开关一般，齐刷刷地从腰间抛出带有钢爪般的绳，直直向我们袭来，巴虎举刀便挡，打掉了三四个钢爪，耐何双拳难敌四手，他身上还被绳索缠绕住后一紧，钢爪被牢牢钉在他身上，我忙从靴子里拨出秦朗留给我防身用的匕首，抽掉皮套向捆绕在巴虎腰上的绳索砍去。
“主子小心！”巴虎喊声刚落下，我便觉得肩部一阵微痛，一只钢爪钉在我的臂膀处，并没有绳索缠住，几乎是同一时间，钢爪的另一头开始使力欲将我扯过，巴虎也伸手用力地将我推开，我朝相向的方向倒下，随着布帛被撕裂，由肩至手臂传来一阵火辣透骨的剧烈疼痛，我觉得整条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双唇迅速地发干，两眼眩晕，听到巴虎愧疚而撕心裂肺的吼声变成尖锐刺耳的耳鸣声后，再没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前尘（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