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凉故生

41、春糜园

　　是什么温暖的东西一直包围着我？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幸福的一种感觉？是谁在为我擦拭伤口？是谁在抱着我？

　　李卿卿极力的想睁开眼睛，可是每一次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挣扎着也就累了，李卿卿又再次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李卿卿发现她已经不在地牢了。她躺在一张干净的竹床上，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是由竹子搭建而成的，整个屋子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套竹子做的桌椅和一扇只有白布的屏风。可是这个地方很安静，很和谐，给李卿卿一种安心的感觉。

　　李卿卿忍着身上的疼痛，坐了起来，她想说话，可是她还是警惕的没有说话。

　　一个穿着黄色衣衫的女子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走了进来。

　　“诶？你醒了啊？总算醒了。”看见李卿卿坐了起来，黄衫女子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是喜悦漫上脸庞。

　　李卿卿疑惑的看着她，打算装哑巴到底。

　　“你先把药喝了吧，我慢慢的把事情都告诉你。”

　　黄衫女子坐在李卿卿身边，作势要喂她喝药，李卿卿阻止了她的动作，自己接过药碗，将所有的药汤一饮而尽，然后看着黄衫女子。

　　李卿卿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黄衫女子赶快把事情都告诉她。

　　黄衫女子奇怪的看了李卿卿一眼，转而微笑道：“听姐姐们说，你本来是要被护法大人给打死的，幸好阁主去的及时救了你。阁主把你带来了春糜园，吩咐园中的姐姐们要用尽一切办法让你说出阁主想要知道事情。姐姐们看你又脏又臭，一身伤，都不愿意照顾你，没办法，我只好照顾你啦。从你昏迷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了，阁主曾经来看过你一次，可是你没有醒，从那以后阁主就再也没有来了。”提到梁茗笙，黄衫女子笑得更开心了，她放低了声音：“阁主还让我不要告诉别人她来过，说是怕姐姐们为了争宠都要抢着照顾你呢。”

　　李卿卿越听脸色越是冰冷，可是黄衫女子没有注意到，仍旧自顾自的说得开心：“那可是我来春糜园第一次见到阁主呢，虽说阁主是个女子，可是看她通身气派，比起男子来丝毫不差，这世上可没有那样神仙似的人物呢。听园中的姐姐说，原来春糜园只一个人间炼狱，自从咱们阁主做了阁主之后，这春糜园的姐妹们就过上了妃子般的生活，阁主就像是皇上，园中的人呐，可都是阁主的妃嫔呢，哈哈。”说到这，黄衫女子掩嘴咯咯笑个不停。

　　李卿卿一怒，打碎了药碗。她忍着身上的痛，推开黄衫女子，走了出去。

　　只见打开门，外面是一片竹海，凉凉的山风吹来，吹起了李卿卿身上穿着的粗衣麻布，尽管带着平凡的人皮面具，穿着粗衣麻布，可是在那一刻，黄衫女子看李卿卿的气派就像是不惹尘埃的谪仙。

　　黄衫女看得不禁失神了。

　　李卿卿站在门口，没有再往外走。

　　此时，李卿卿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带也没有系好，她就那样站在门口，漠视着这一片不知道有没有边际的竹海。

　　黄衫女子看着李卿卿，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对了，我叫小灵儿，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黄衫女子俏皮的笑了笑。

　　李卿卿仍旧看着竹海，没有回头。

　　日子不痛不痒的就那么过去了，转眼就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之中，小灵儿每天都缠在李卿卿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李卿卿每天都不说话，也不走动，除了每日吃饭之外，她都站在门口望着天或者看着竹海。任由小灵儿说什么也不搭理，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给。

　　李卿卿越是冷淡，小灵儿越是热情，每天李卿卿站在门口的时候，小灵儿都会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李卿卿旁边，对李卿卿说着自己去给阁主请安时候发生的事情。

　　这个女人，单纯无邪得像一张白纸，没有经历过大灾大难，也不懂得人心险恶，就像……就像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主。

　　没错……就是小公主。

　　忽然，李卿卿觉得很烦躁，她很想摧毁她的天真无邪，摧毁她的幸福快乐，就像这个世界那样残酷的摧毁她自己的幸福一样。

　　“姐姐们好像每一个人都很喜欢阁主，每一天给阁主请安的时候她们都打扮得像一朵鲜花似的，连我的眼睛都看直了呢。不知道为什么，阁主已经好几年都不回春糜园了，园中的姐姐们说阁主在外面有了心上人，所以就把园中的姐妹们都给忘记了呢。姐姐们还计划着说要去把阁主的心上人给抓回来，用春糜园里最恶毒的法子整治她呢，可是姐姐们还没动手阁主就回来了，并且经常翻姐姐们的牌子，让姐姐们去侍奉她，于是这春糜园就又热闹起来了……”小灵儿谈论这些事的时候一直都是笑着的，可是忽然她就不笑了。

　　因为李卿卿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李卿卿下的是狠手，小灵儿很快就呼吸不过气来了，她不理解的看着李卿卿，眼神湿润润的，就像纯良无辜的小鹿，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好像她心甘情愿的死在李卿卿的手里一样。

　　李卿卿看着小灵儿不挣扎，觉得索然无味，便一把放开了她，然后飞向竹海。

　　在这之后的很多天，李卿卿总是故意给小灵儿制造麻烦，不是生气摔东西就是掐着小灵儿的脖子，欣赏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可是她每次都不会真的把小灵儿掐死。李卿卿不明白，她一个阶下囚，小灵儿为什么要任她欺负自己。

　　李卿卿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月终于等来了梁茗笙，她知道梁茗笙同样也在等她，梁茗笙想从自己嘴里听到李流清的去向，想听到李流清还没死的话。

　　这一天下着暴雨，狂风猛烈地撞击着竹海的竹子，整个竹海的竹子东倒西歪，呼呼作响。天低垂着，好像要把底下的人压死，雷鸣闪电接二连三的撕裂天空，仿佛里面关着凶恶的猛兽，吼叫着要挣脱牢笼。

　　竹屋里，小灵儿紧紧地抱着李卿卿不放手，李卿卿怎么推也推不开她，李卿卿特别想一掌让她晕过去，可是看见她全身都在颤抖，一直在闭着眼睛不停的说：“怕，怕，怕……”。

　　忽然，李卿卿就不忍心把她拍晕了。

　　就在这样的时刻，梁茗笙就像一个鬼刹一样悄无声息的降临了。

　　她一个人，穿着黑色黼黻暗纹的长袍，推开了竹屋的门，她进来的时候身上未沾任何水渍。

　　现在的梁茗笙干脆就是一身男人装扮了。

　　李卿卿刚看到她的第一眼还以为是姑苏凉臣来救她了，可是一看对方身上那阴毒的气质便知道那不是凉臣。

　　小灵儿仍旧抱着李卿卿的胳膊喊着怕，丝毫没有注意到来人了，而李卿卿则面色淡然的看着梁茗笙，眼神里只有无尽的陌生，没有丝毫的畏惧。

　　“灵儿。”梁茗笙勾起嘴角，微笑道。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却让人觉得阴冷，冷到了每个人的骨子里去，小灵儿就算是那般神志不清也愣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小灵儿猛地睁开眼：“阁……阁主。”说着，她更加抓紧了李卿卿的手。

　　李卿卿看她对梁茗笙一脸的崇拜之情，厌恶的推开了她。这一下，没有了李卿卿的依靠，小灵儿又害怕起来，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李卿卿，想要抓住她的胳膊，可是李卿卿却始终推开她。小灵儿就像一只粘人的猫，不断地索取着主人的关爱，可是冷酷的主人李卿卿却一次又一次的挥开她的手。

　　梁茗笙看着两人之间怪异的行为，竟然没有动怒，她静静地看着李卿卿，好像要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出与李流清有关的一丝痕迹，可是她失败了。因为李卿卿的脸上除了冷漠就没有其他的了，除了一双没有任何生机的眼睛，梁茗笙找不出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而脸上的冷漠和空洞的眼神，那是李流清后来脸上唯一的神情。

　　然而，这个人不是李流清。

　　将她掳走的那一晚，梁茗笙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梁茗笙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皮面具这种东西，可是梁茗笙感受到了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气息，冷酷、嗜血，这不会是李流清。梁茗笙失去了检查的兴趣，把她扔给艾笙就独自走了。

　　艾笙准备烙印她的时候，梁茗笙刚好去了地牢，她看见这个女人垂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第一次有不忍这种情绪，于是她救了她，并且把她扔给了小灵儿。

　　一个半月过去了，没想到她和小灵儿之间的感情进展得还不错。

　　“灵儿，你出去。”梁茗笙终于失去了等待的耐性。

　　小灵儿看了梁茗笙一眼，发现梁茗笙正严肃的看着自己，她才发现梁茗笙有些不耐烦了。小灵儿朝李卿卿投去“救我”的眼神，李卿卿仍旧是一脸的冷漠，丝毫不理会小灵儿的眼神，小灵儿磨蹭了一会儿只好委屈的走了出去。

　　小灵儿一出去，梁茗笙身上的气势就变得来势汹汹了。

　　“告诉本座，李流清到底死了没有？！”梁茗笙揪着李卿卿的衣襟，一脸的怒气。

　　李卿卿淡然的看了梁茗笙一眼，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本座要你说话！”梁茗笙又把李卿卿拉得更加靠近自己了，两个人的鼻尖就只差一个指头的距离。

　　梁茗笙忽然看出一点名堂了，这张脸有一点不对劲，不像是真人的脸。

　　李卿卿看见梁茗笙眼里的疑惑，猛的推开她，指着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

　　李卿卿的举动打断了梁茗笙的思路，梁茗笙忽然忘记了自己的疑惑了，毕竟，现在李流清的下落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梁茗笙四处看了看，然后发现桌案上有笔墨，她指着桌案：“写下来。”

　　李卿卿走过去，用左手拿起毛笔。

　　“用右手写！”梁茗笙再次命令道。因为李流清从不用左手写字。

　　李卿卿换成了右手，然后写着龙飞凤舞的草书。

　　李流清写的字是簪花小楷。

　　“奴家不知道大人嘴里的李流清是否死去，只知道曾经有一段时日大王曾不断的派人出去。”李卿卿写道。

　　“那么结果如何？”梁茗笙追问道，她的眉头紧皱着，隐隐有些不安。

　　梁茗笙不自觉的捏紧了自己的袖边，她在害怕，她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奴家不知，只知道那一阵大王情绪尤其低落。”李卿卿接着写道。

　　“你叫什么名字？”梁茗笙忽然问道，梁茗笙盯着李卿卿，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和李流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仅有关系，除了这张脸，梁茗笙觉得她哪里都和李流清一模一样。可是无所不知的梁茗笙也不知道，天下竟然会有如此真实的人皮面具，真实到梁茗笙都没有怀疑。

　　“李卿卿。”

　　“呵，就连姓都一样。流清，卿卿……难道是上天看本座失去了李流清可怜所以才送了你来么？可是本座只要李流清啊。”梁茗笙扭头，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喃喃道。

　　李卿卿听见这话，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明日以后，你来无极园服侍吧。”果然，李卿卿听见了这个噩耗。

　　尽管心里再如何不情愿，再如何排斥，可是表现在脸上，李卿卿只是微微颔了一下头。

　　梁茗笙满意的离开了。

　　李卿卿看见梁茗笙走了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时至今日，梁茗笙仍旧能让李卿卿有如此大的压力，这不知是福是祸。

　　天渐渐黑了，快要入夜了，小灵儿还是没有回来，李卿卿终于觉得有些不正常了。可是冷漠让李卿卿犹豫再三，李卿卿想起了这一个半月来小灵儿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终于还是出去了。

　　李卿卿一出门就看见了坐在屋檐下，抱着自己膝盖的小灵儿。尽管有屋檐，可是暴雨仍旧毫无阻碍的打在了她的身上。

　　李卿卿过去碰了碰她，小灵儿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她好像晕过去了。李卿卿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果然是发烧了。

　　李卿卿的情绪忽然就乱了，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抱起小灵儿朝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