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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釜底抽薪 ...

  •   月圆中天,罅凉宫内烛火通明,叶筠正盯着一份奏折有些走神。

      “皇上?”千雪执笔,望着叶筠,心中不免叹气道:“昔大人您快回来吧!”

      奉笔御侍本就是要替皇帝代笔,叶筠说了一半,千雪不知接下来写什么,当然不敢擅动。叶筠连忙回神,目露歉意道:“我来写吧,你去门口看看昔大人回来了没有。”

      “是。”千雪无奈应下,又跑出去了,她这已经是第八次被叫出去等人了!

      掌印御侍暮云将叶筠给她的折子盖了印,淡然道:“皇上今日有些心绪不宁,您是怕昔大人的消息又有变数?”

      叶筠叹气:“朕是饿了,想等他回来一同用膳……”

      暮云摇头笑了笑,不再多说。昔大人当真是皇上的心头肉,千雪这话确是没有说错。

      “回来了回来了!昔大人回来了!”千雪小跑着进来,冲着叶筠通报,简直像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一样欢喜。

      叶筠的眸光忽的亮了,暮云抿嘴忍笑,忙道:“我和千雪去端吃的来。”

      平日里,叶筠和这两个贴身女官说话就很和气,有时候,就像待朋友似的自称我。就比如现在,他多少是有些在说笑的。

      小时候,宣德公主就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叶筠向来谨记于心,朝堂之上,他遵循礼制,更要立威,在言行方面,当然会拿出该有的姿态。

      但是,他毕竟在民间呆惯了,也平易近人惯了,所以,在私下的时候,礼数什么的,也不会过分恪守。

      昔岸进来后,门被暮云细心闭上,然后退了出去。

      叶筠这才看向昔岸,笑问:“单大人将那琅族的宝镜给你了?”

      昔岸挨着叶筠坐下,将胳膊压上叶筠的肩膀,连带从外面沾染的凉气也带了过来,令叶筠不由侧了侧脸,似是要避过那凉风似的。接着他目视昔岸的眼睛,认真听昔岸悠然道:“输给我的东西,自然要舍下。”

      昔岸眼睫蓦然抬起,又道:“不出三日,我们就该出手了。”

      叶筠喉结微动,轻笑道:“静候佳音。”

      昔岸摸出怀中的小圆镜,确是比之前的那把净亮很多,他举镜照着,俏唇不由撇了撇,倏地横眼道:“事成了,小爷要去澜榭吃新菜,你得作陪。”

      “是是是,我们昔大人说了算。”叶筠落语温柔,复又敛了眉,低声道:“治罪了几百官员,大族们,恐是要坐不住了。”

      昔岸顺势凑过去,将下巴枕在叶筠肩上,漫不经心道:“余彤案牵涉叛国,与他沾亲带故的那些,牵涉重大贪污案的,滥用职权的,流放已是开恩。”

      似乎是想起余彤平日的做派,接着他冷笑道:“这些人啊,平日仗着爵位,官位,暗地里干得阴损事可太多了,小爷我早就等着收拾他们,程阁老报上来的人数,已是酌情手软了。这终于把人送走,也是喜是一件。”

      感到说话时有些不适,昔岸蹭了蹭叶筠的肩膀,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便继续道:”不过他们如今人人自危,犹如惊弓之鸟,也该安抚一下。可我看你有别的打算啊,今日去见过你那小表妹了?”

      叶筠微讶:“你怎知我去见了淑妃。”

      昔岸将脸抬起,修眉又是一挑:“我猜也就这几日了,今日问过千雪,果然如此。你是打算让大族们忙于在后宫分割势力,但又不愿娶亲,是故,让他们把女儿送进宫做女官,好转移他们的怒火。”

      叶筠点头,然后听昔岸又说:“淑妃是你唯一的妻,来教她们一些宫里的规矩,再适合不过。那些人啊,定是异想天开,以为叶筠你开窍了。啧啧,可怜天下父母心。”

      叶筠打了个哈欠,目中懵懂,呆呆道:“只是后宫太清净了,淑妃也该有人陪着说说话,我不想她怨我罢了。”

      昔岸眸底溢满阴邪,舌尖不自觉地舔过下唇:“看来你姑母又该拿我兴师问罪了,叶筠你怎么补偿我。”

      叶筠拿起奏本笑眯眯地望着昔岸,轻巧地敲了敲他的额头:“议事。”

      昔岸慵懒地合上眼:“好,你说,我听着……叶筠,我饿了。”

      “已经让她们给你备了饭菜,我陪你吃。”

      是夜,罅凉宫内,奉笔御恃和掌印御侍陪着皇上批阅奏章有说有笑的,自是因为有昔岸在旁伴驾,趣事不断。两位女官不禁想,有昔大人在皇上身边,真是太好了。

      近日,杨净与皇上的“风雅”事不胫而走,传得街知巷闻。坊间甚至传出皇上如何临幸杨净,将那风流韵事的细枝末节都能一一道来,仿佛确有其事似的。

      事态已是不容乐观,谌少渊心觉蹊跷,尤其是昔岸还刻意在王循面前坐实此事,令王循极是不快。王循百般维护大族们,而且未用旁门左道的手段来谋权位,故而,王循对杨净这等手段博得皇上信任一事,心有不快,对他的成见越来越大,且诸多刁难。

      遂,大族们也跟着视杨净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将余彤的败落,还有自身受到牵连的账,全都算在杨净头上。谌少渊观之,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况,入阁皇上钦定,已是名不正言不顺,内阁风平浪静,并无驳回,已是万幸。

      这日朝上,叶筠一语掷地,大族们惊起,逼得宣德公主都不得不现身稳定局面。

      原因在于,杨净连日来被参一百多本,叶筠怒极,他命人一一念来,还点出其中六十七本,并将执笔之人依次宣进殿。锦衣卫指挥使将那六十七人平日里贪污受贿,以及暗地勾结余彤的事直接抖出来。还特指出,这六十七人参与上下贿赂,放走余彤之事。

      此言若平地惊雷起,朝上瞬间像被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

      “余阁老……逃了?”

      “是啊是啊,听说流放的路上被人劫走了。”

      官员们还在议论,叶筠却冷笑道:“平日里,你们打点上下,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开国之初,朕还能容忍。可是你们呢,跟着余彤贪赃枉法,可有把朕放在眼里!前些天,朕刚罚了与余彤滋事的那一干人,他们贪来的银两数,简直令人发指,难道你们不怕?”

      闻言,众人纷纷低头,朝上一片沉默。

      叶筠又斥道:“呵,今日倒好,都是赶着让朕来查?很好!朕的人洁身自好,你们反倒很会吹毛求疵么,一个个如此容不下他!是急着跳出来跟朕示威还是急于告诉朕,你们是余彤的人。嗯?”

      往日里,叶筠的温润儒雅,在此刻已然踪影全无。他立于高处,睥睨众臣,墨瞳中的威严逼迫着大臣们,令他们再也不敢抬头。

      这六十七人,该撤职的,该降职的,该责罚的,叶筠都交代了下去。

      杨净顿感身后一凉,莫不是皇上刻意借题发挥,将自己推至风口浪尖?

      下朝后,他问了谌少渊,然,谌少渊只是叹气:“我看那几日谣言四起,是皇上有意为之,昔大人那日冲撞王循,只怕也是早有安排。”

      “皇上的布局。”杨净攥紧了手。

      “余彤手下的人,明的暗的,看来重要的差不多清干净了。挑唆他们与你为敌,再反手将他们推下台,利落至极。看来皇上的用意并非是与大族为敌,而是,最初公主所言,清理门户。”

      杨净深深看着谌少渊,心生疲累:“他是为了打压大族,还想大族为他卖命,所以就要将余彤这一干不听话的人拔除干净,方便安插自己的人。”

      “怪只怪大族们,平日不将皇上当回事,恶事做尽,也是天道轮回啊。”谌少渊的眼眸蓦地深邃,眼底黯了黯,他最终在桌上时轻时重的敲了几下,低声道:“欲擒故纵,釜底抽薪。”

      叶筠此次一出手,宣德公主也被惊动不小,她私下曾问过叶筠:“准备了如此之久,旗开得胜,筠儿好手腕。只是……这些大族,曾帮你复国,你如此对待他们,是不是太……”

      “姑母,养虎为患,这些人是要吃干净我大宁的天下,不得不防。我诱他们放了余彤,正好撒网捕鱼,有何不妥。姑母难道忘了,抄家时,余彤家里那些不明来历的姑娘们吗?还有,他贪来的银子,不用我向姑母禀明有多少,我们国库里又有多少。这些大族们,跟着余彤,平日里又贪了多少,姑母您难道都不知?”

      宣德公主眸里尽是晦暗,终是默了声。最后她也不知是对叶筠说,还是对自己说,语气听起来有些嘲讽,又透着些萧瑟,若那秋水里飘摇落下的枫叶,孤零零的。“决不能重蹈覆辙,亦不可矫枉过正。”

      叶筠深深行礼:“姑母,我自有分寸。”

      不出一月,叶筠接连提拔了王循等大族之人,朝臣自是明白皇上实为安抚,并且,也是要告诉他们,只要一心为国,并不是只有杨净等人才能独享青睐的。

      朝上的气氛渐渐活跃,内阁与大族们相互制衡,就如谌少渊曾说过的,不会让谁独大。但内阁除却中立派,便都是叶筠的人,占据主导之位,集权手中正是叶筠想要的。

      叶筠不会将大族们一竿子打死,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言官们盯着他,将大族彻底拔除,有违道义。

      他也曾对昔岸语露无奈:“重科举从有些结果上看,也是件作法自毙的事。”

      以往宁国都是世袭制,大族后辈沿袭父位,世代为官,可很快便出了漏洞。譬如将军的儿子未必有用兵之才,或许哪个民间伙夫的儿子却有领兵的本事,诸如此类,问题繁多。

      而且,大族后辈们大多好逸恶劳,骄傲自满,不成器的数不胜数。若仰赖他们,宁国早晚鱼溃鸟离。

      叶筠得前车之鉴,故才实行了科举,并与世袭双制并行,不过今年来,基本以科举为主了。所以,来自百姓家的文官们,才应运而生。

      言官,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管束皇帝的一言一行,恨不得把皇帝被逼的暴跳如雷,还引以为豪。他们百无禁忌,谁让他们笔杆子硬,腹有诗书,批判皇上的不当德行,能写得妙笔生花。

      放在旁的皇帝,早晚被逼的暴怒。他们连皇上临幸妃嫔之事都要管,哪个皇帝还能沉得住气。但是,叶筠例外。

      想青史留名的皇帝很多,或有退让,或想法子共赢,譬如做大司礼监。而叶筠不求百世流芳,有些事不会迫于言官而让步,反而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弄得言官们也很头疼。

      因为,叶筠……有他的办法。就连那些生僻的典故都记得清清楚楚,谁曾说过自相矛盾的话,叶筠当堂便能指出是谁哪年哪月哪日的折子,纰漏之处又在哪里,这委实令人畏惧,当真不是常人能做得到的。

      不过,言官们也有发狠的时候,拉帮结伙,弹劾皇帝,毕竟法不责众,叶筠也不好每每都把大家绑一块儿杖刑一顿,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有些事眼下和言官闹大了,是非传到民间,流言蜚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宁国根基不稳,引起民变势必欲利反戈。

      所以,叶筠才更要培植自己人来做后盾,譬如锦衣卫,譬如昔岸身后的月夜教。长久以来,给言官们渲染无形的压力,查探言官们私下的德行,作为叶筠的后手,也是关键的一环庇护。

      “千雪,你舅舅升迁,朕也该放你回去一日。你们家若问及朕,可知该怎么说?”叶筠揉了揉眉心,倍感不适。近日昔岸时常为他理气,但这功法却是霸道,头疼症总无法得以缓解,实在难受。

      千雪当即跪下:“千雪人微言轻,在皇上身边不过是个小小的奉笔御恃,皇上严谨,怎容我一个小女子看尽国之要事。只要我咬死这般一说,舅舅也没辙。”

      说着,千雪紧紧攥了攥袖口,目露痛色,转而又决然道:“当年他们逼我进宫,公主也逼我传信,若不是皇上救我,千雪早就没命了。如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千雪清楚得很。”

      叶筠扶起千雪,摸了摸千雪的发顶,暖声道:“朕不过是看见一个小妹妹偷偷的哭,只好教你如何同大人们说话罢了。至于姑母,如今你更不用怕,她既然说把你留给朕,那就好好当你的奉笔御恃即可。”

      千雪点头,复又语气冰冷道:“皇上想如何做,千雪听凭吩咐。”

      “那今晚,朕可要让你多写些请帖了。”叶筠微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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