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暖暖》柳林风声

34、冰霜

　　整一个上午，颜暖所做的事就是趴在办公桌上，将脸蛋贴着桌面降温，顺便发呆。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发呆，时而觉得世界真美好，时而觉得宇宙就要毁灭了……一眼瞥见办公桌上快要瘪了气的充气榔头，顺手拿起来朝自己的脑袋软绵绵地敲几下，然后继续发呆。
　　臆想一直持续到将近中午，南风居然出现了。公司同事都知道他请了病假去医院复查，见他来了便都围上前表示慰问。小谢问他检查结果怎么样，他点头一笑，说，很好。于是大家纷纷说那就好那就好……正好老板出差，这一场小小的慰问到后来就演变成全体员工偷懒怠工聚众聊天。
　　颜暖却并不上前，只站在自己办公室门边看他在外面的办公室和人说话。没见到他时倒也罢了，如今一见到他，昨天下午的事立刻浮现在眼前，想到拥着他的感觉，想到被他拥抱的感觉，想到他们的吻……不由自主脸上发烫。
　　心中暗骂自己没用，不过是一个kiss嘛，居然让她成了这副傻样！又不是没和男人接过吻，好歹也交过几个男朋友吧！可是……
　　对方，是南风。
　　……他来了，真好。
　　她怨灵一般附在办公室门边，眼巴巴地望着南风。路过的张默对她侧目。
　　“暖暖，你又中暑了？怎么脸这么红……”
　　颜暖猛地瞪她一眼，大声回答：“精神焕发！”
　　张默被她吓了一跳，另一旁无所事事正好路过的袁杰新却不识时务地接口道：“怎么又黄了？防冷涂的蜡！”结果被颜暖一脚踹飞。
　　再回头时，却见南风正在看她。她顿时又脸红了，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这么咋咋唬唬的不懂矜持。可她没想到的是，南风只是看她几秒，又移开了眼神，面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就好像她颜暖和小张小杨小袁小谢没什么区别只是个同事而已。
　　颜暖愣了几秒，搞不清目前的状况，但颜暖毕竟是颜暖，她干脆几步上前。“南风，有时间么，咱们谈谈！”语气有点急，说得好像要单挑一样。
　　南风再次扭头看她，点一点头，“好……我还有点工作要做，中午行吗？”
　　语气倒是与平时没什么两样，表情也是，带着点温和的笑意。一切如常……可这，正常吗？颜暖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安。
　　他……为何什么也不说？
　　按常理来讲，一般像昨天这种情况下，对方总该说点煽情的话吧，比如：我喜欢你我爱你别离开我在我身边之类的……可他却让她傻傻地等着，什么也没说。
　　当然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说什么……白蚁……老天！
　　她兀自想着心事，转身回了办公室，全没注意身边几个同事正互相打着眼色。

　　好容易熬到午休时间——其实不过一个多小时，可对颜暖来说过得太慢。她来到策划部办公室门口朝里探一探头。他似乎还在电脑前忙碌。
　　“南风！”她喊了他一声。
　　南风抬头，策划部的其余同事也一起抬头。但颜暖对其他人视若无睹，只冲南风摆一摆脑袋，要他出来。
　　见他慢腾腾地站起身，关上电脑，收拾办公桌，整理文件，装进抽屉……颜暖几乎气结。
　　“我先下楼了！街对过的面馆啊！”说完就等不及地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南风站在办公桌前发了一会儿呆，今天他的心思不知去了哪里，全然没有发现周围的同事正用那种十足八卦嬉笑揶揄的表情看他。他走出办公室，下楼，颜暖走得快，早已不见人影。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来，将身体靠在墙上，闭上了眼。好久，才重新睁眼，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慢慢地往下走去。

　　面馆不大不小，人不多不少，正是午餐的点儿，略微有点吵闹，但好在空调开得足，即使吃上一碗热腾腾的老汤面也不至于汗流浃背。
　　颜暖没有点餐，只占了张桌子，要了两杯茶水。又等了一会儿，南风总算来了。他在她对面坐下，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吃什么？我请！”颜暖心情大好地说。
　　“不吃了。”
　　看他的样子像是没什么兴致，颜暖觉得有些奇怪。他默然半晌，然后抬眼看着她，“颜暖，我……”
　　他停下来，颜暖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刚才那种不安的感觉忽然又冒了上来。
　　“对不起。”他说。
　　颜暖坐在那里，瞪眼瞧着他。眼角余光瞄见有几位同事也进了面馆，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桌坐下了，还嬉皮笑脸地朝他们这儿张望。知道他们是来看恋爱戏码的，可颜暖此时根本没心思对付他们。
　　“……干吗……干吗道歉？”
　　“昨天……对不起，是我不好……”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颜暖忽然开始心慌意乱，“……你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没资格说什么……”他看着她，抬眼处依然是那口黑而浓重的深井，这一回却让颜暖觉得窒息。“我，什么也没有……不光不名一文，还负债累累，除了一所随时可能贱价变卖的房子……”说到此处他竟还笑了一下，“我能给你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连一个承诺都……甚至，没办法安安稳稳地陪着一个人……”
　　他停了下来。
　　颜暖傻了一样坐在那里，面馆里的吵嚷声让她的脑子有些昏乱，一时只觉得浑身僵硬，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又是良久的沉默。
　　“对不起。”
　　还是那三个字。
　　颜暖死死地盯着他，像是想从他的脸上、从他的眼中、从他的心里挖出点什么来。可他移开眼神，只是沉默着，从他的表情里根本看不到什么。
　　颜暖一动不动地僵坐了半天，忽而在片刻之间冷静下来。她冷冷地开了口：“真的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你确定？”
　　南风再次抬眼看她，颜暖面无表情。
　　“你敢说……不是因为你心里有个人么？”
　　南风愕然望着她，还没回答，颜暖已经腾地站了起来。“你直说不就行了！干吗拐弯抹角？”
　　“不……”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怒气猛地蹿了上来，像是被压抑许久，颜暖彻底爆发了。面馆里的客人纷纷对他们侧目，可她却不管不顾地大声说着：“你干吗说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我？我们怎么了吗？简直……莫名其妙！我告诉你南风，你犯不着跟我说这些，我根本就没指望过什么！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你说那些话干什么？你那算什么意思？”
　　这次轮到南风说不出话，他只是看着她，一声不吭地听着她发泄。
　　“你！你，问过我的感受么？你问过我怎么想么？你知道我有什么打算么？你了解我么！你……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你是我什么人！
　　“你觉得你那些是理由是吧？你还觉得你是为我好是吧！我告诉你，我用不着你为我好！我是你什么人哪？你这就是为我好了？你……你就是莫名其妙！”
　　颜暖兀自在那儿发着脾气，周围的客人们刚开始以为只是情侣之间的普通争吵，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此刻却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眼看面馆的服务员就要上前劝阻，另一桌的自己人先一步冲了过来。
　　张默和小杨一边一个挽住颜暖的胳膊，忙着劝解：“暖暖，别吵了！大家都在看呢……”
　　“看！谁爱看谁看！”
　　袁杰新和小谢则站在了南风身旁。小谢年纪稍大，平时说话也比较老成，此时皱眉道：“颜暖，有完没完，有事关起门来说，你咋唬什么？大庭广众的，难不难看……”
　　“难看你们别来看啊！你们不也是来看热闹么，这下够热闹了吧？”
　　袁杰新和张默忙接着劝，说好了好了，有事回去说……颜暖却不依不饶地犟在那里。直到前台的小姑娘小杨拽着她的胳膊轻声说了一句：“别闹了暖暖……要出人命了……”颜暖才是一愣。
　　南风抱臂靠在桌旁，垂着眼、抿着唇，唇色和脸色一样惨白，却始终不发一言，好像甘愿承受她的怒气。
　　颜暖噎了几秒，又不服软地气道：“病人怎么了，生病了我就不能骂他吗！我偏要……”心头一酸堵住了喉咙，她终于再也说不下去，干脆跺一跺脚，转身走了。
　　张默和小杨追了几步，见她是往公司走，终是不放心南风，又转了回来。
　　这边的小谢和袁杰新也不知说什么好，又不敢细问，只怕南风被颜暖那张利嘴气出病来。
　　南风却抬起头冲他们微微笑了下，“……你们，吃过饭了？”
　　他倒好像没事人一样，大家不免都有些意外。袁杰新嘴快，终于忍不住问：“南风，你们怎么搞得啊？”
　　南风却只笑一笑，“没什么……”
　　几人之中，张默最了解他们的事，又比较机灵，当时就心念一动，问道：“南风……是不是医生说了什么？”
　　众人皆是一愣，这才想起他上午才从医院回来。可南风却仍是一笑，又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下午不回公司了。”说完挥手告别，转身离开，留下不明所以的四人面面相觑，好久才想起来这两人都还没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