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烈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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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直不放心南风，可手头的工作却也拖不得。南风得知徐放要去出差后，立刻向他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又承诺万一有事一定去医院不会耽搁，好说歹说才让师兄放心走了。
徐放去出差的那晚，南风独自一人在家，随便吃了点晚饭，琢磨着要怎样消磨掉这个晚上。之前有徐放在，两人会聊聊天，追忆学生时代的种种，谈及当年的校友如今都混得如何了；再之前的那位住户就更是活泼，有她在，怎么可能让夜晚如此悄然无声地度过……
南风神游许久，以为今夜又会是一个独自熬过的夜晚。谁知敲门声却响了起来。开门一看，顿时愣在那里。
门外是颜暖，海蓝色的宽大汗衫，白色的热裤，脚底下一双麻底拖鞋，栗色的卷发像平时那样盘起来，肩上挎个大背包，看上去既清爽又清凉，让人想起海面上被微风卷起的白色浪花。她老神在在地冲南风招一招手。
“嗨！我回来了。”
南风愣愣地看着她毫不客气地闯进屋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倒是颜暖自己先开口解释了。
“借我住一晚吧，我睡沙发就行。”
“……怎么了？”南风终于知道出声。
颜暖眨眨眼，“白蚁。”
南风以为自己没听懂，“白蚁？”
“新找的房子闹白蚁，房东帮我找了人在灭虫，到处喷了药水不好住人。所以到你这儿借一晚。”
南风觉得不可思议，“你那儿有白蚁？”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颜暖白他一眼，“有且有很多。”
南风愣怔半晌，不由得微笑起来。“好……随便吧。”
颜暖看看他，也是微微一笑，“……顺便，来探望一下我的‘刺猬’！”
“刺猬？”南风又听不懂了。
“我的仙人球……你不会把它忘了吧？！”颜暖露出一个比较惊悚的表情。
“哦……”南风点头，“没忘，好好的，在你屋里……”说完了忽然发现自己的口误，那已经不是颜暖的屋子了。
颜暖却像是没有注意，只点点头，又忽然问道：“吃饭了吗？”
南风一愣，“吃了。”
“哦……本来想请你吃饭，算是今晚的房钱……”
“别客气了……你……随意……我回屋了。”南风不知怎么的忽然露出疲乏的神情，他转过身，不着痕迹地扶一下沙发背，然后慢慢地走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颜暖听见从他紧闭的房门里传出压抑的咳呛声，心像是被揪了一下，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表情有些黯然失神。
推门走进主卧，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现在已经空无一物。颜暖稍稍有些意外，因为真的是空无一物——和她走时一样。他似乎只稍微打扫了这个房间，把她临走时摊在桌上床上的零碎东西理齐了放成一堆，其他并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连墙上床头的海报和漫画都还留在原处。
颜暖的“刺猬”也仍留在窗台上，她上前细细一看，泥土湿湿的，应该是这几天刚浇的水。大球脑袋上有几颗小仙人球明显长大变长了一些，颜暖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一番，捧起花盆走出主卧，敲响了南风的房门。
听到里面应了一声，她推门进去。南风坐在床边抬头看她。
“……顺便探望一下‘小刺猬’。”颜暖说着走到窗边，看一看她先前给南风种上的小仙人球。“唉呀，你怎么养的？还没我这颗一半大！”
“‘小刺猬’……自然没有‘老刺猬’长得快……”
颜暖一撇嘴，把手上的仙人球举在脑袋旁边，做一个阴恻恻的表情。“你说谁老了？”
南风勉强笑一下，又低了头咳嗽几声。
颜暖看着他，“我这盆先不拿走了，跟你的放一块儿吧，省得你忘了浇水……”
南风点点头，“行，放着吧……”
颜暖把自己的仙人球放在他的窗台上。转头看看南风，他又对着她勉力一笑，却因为虚弱无力而显得有些笑不像笑。
看着他青白的面色和暗紫的唇，颜暖略一犹豫，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了声晚安，然后转身走出他的房间。
凌晨时分，颜暖被南风屋里传来的一阵动静吵醒。她这人是一睁眼就清醒的类型，当即跳下沙发，跑进南风的房间。
台灯亮着，南风斜靠在床头，一手捂着胸口，吃力地喘息，他的药瓶掉在地上，滚落在门边。颜暖没有多想，立刻俯身捡起，打开瓶盖倒出药来，坐到床边喂他吃下。南风闭着眼，额上唇上都全是细细的汗珠，他想撑起身子，人却往一旁软倒，颜暖扶住他，帮他靠稳，又伸手在他心口一下下按摩。
南风勉强睁眼看她，“没事……有点……有点心悸……一会儿……就好了……”
“别说话。”颜暖语气神情同样严肃，手上却是不停。
南风只得闭了嘴，又无力地闭上眼，一时屋里只听见他不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好些了，呼吸声不再那样粗重。他再一次睁眼看她，颜暖仍是替他按摩心脏，她满脸认真的表情，好像这是世上最紧要的大事。
“对不起……吵醒你……”南风轻声说。
“嗯。”颜暖简单地应了一声。
“……我好了……你去睡吧。”
“嗯。”颜暖停了手，却仍是坐在床边并不离开，瞄一眼床头的时钟，还不到三点。“你先睡吧。”
“我没事了……你……不用管我……”
“等你睡了我再走。”
“我……现在还不想睡……”
“你不睡我也不睡了。”颜暖坚持。
南风无奈地看她一眼，侧头闭上眼睛。虽然全身疲乏无力，虚弱得没有半点力气，可脑子却是出奇地清醒，心里仍是一阵阵发慌，没有半点睡意。他闭着眼躺了好一会儿，想要装睡，可没多久就觉得这样很累，浑身僵硬，只想动弹。心中不禁暗自叹气，忽然感觉床边一轻，她终于走了。南风松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扭头睁眼，却正对上颜暖的眼睛。
她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个地方，从床边挪到了床前，跪在地上，一门心思地望着南风。
南风有些尴尬，只得老实说：“……我睡不着。”
颜暖点点头，“没关系。”
一阵沉默。
“你……不去睡吗？”
“嗯。”
又一阵沉默。
“徐放说你最近常常半夜心悸？要不要再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颜暖忽然问。
南风愣了一下，“前几天检查了……后天……明天上午，还要去医院复查。”
“哦……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
“哦。”
南风看了她好一会儿。
“颜暖，对不起。”
她看他一眼，“干吗？”
“害你睡不成……”
她撇撇嘴，“没关系啊，睡不着聊会儿天也好。”
说是要聊天，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颜暖没话找话。
“你不准备找合租的啦？我看卧室你都没好好收拾……”
“嗯，不找了。”
“为什么啊？”
南风没回答。
颜暖看他一眼，又说：“我早就说了嘛，你要是把房子好好装修一下，肯定能租个好价钱……也不用装得多好，只要像厨房厕所那样翻新一下就行了……”
“太麻烦了……”
颜暖斜他一眼，“你老这么说。本来一起把整间房子都翻一下多好，干吗只弄一半啊……”
“啊，那个是……我爸的主意……因为，原本以为会结婚。”
颜暖愣住了。南风勾一下嘴角，因为虚弱的缘故，笑容显得有些惨淡。
“……我刚毕业那会儿，有过这个打算……跟我爸提起来以后，他觉得无论如何，总不能把这么旧的老房子做新房……买不起的话，装修一下总是可以……”
南风缓缓地说着，语气异常平静。而颜暖则怔怔地听着，她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些事，这些她以为他永远不会对她提起的事。
“……结果，装了一半，只弄了厨房，和厕所……就，分开了。”断断续续地说完，南风又是淡淡一笑。
颜暖愣怔半晌，不知说什么好，老半天忽然冒出一句：“那个……我跟罗阳是相亲认识的……”说完了又觉得自己傻，好像在互相交代犯罪事实一样……
谁知南风却微微笑了笑，“我知道。”
颜暖一愣，“你知道？”
“徐放跟我说了……”
颜暖顿时叫起来：“这个大嘴巴！”她极度怀疑徐放和沈佳琦夫妇把有关她的所有事都沟通了一番，然后统统免费赠送给了南风。他倒好，有线人！可她呢，至今不知道他的过往种种……“亏大了！”颜暖抱怨。
南风微微地笑，此时的笑容终于比较像样了。颜暖愣了几秒。
“……为什么，分开了？”还是没憋住，这么要命的问题就顺口问了出来。
南风却好似并不介意，只轻轻摇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父母反对，因为……我是单亲家庭，没有钱，却有病……很可以理解的理由。”他笑一下，“她……也没办法，拗不过父母……为了这事，我们也吵过……后来，没坚持住，就分了。”
他说完了，两人好一阵沉默。
“没了？”颜暖故作轻松地开口，“就这样？”
南风平静地点点头，“就这样。”
颜暖夸张地叹了口气，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就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教人寻死觅活的爱情故事呢……原来就这么简单。”
南风笑了，“是啊，就这么简单。”
其实世上的事，大多是这么简单，只是不曾身在其中，便不会知道个中滋味。
颜暖又看了他好一会儿。“你……怪她吗？”
南风默然半晌。“怪过……现在，只希望她好，不要像我一样……”
“是啊，可不能像你似的——死心眼儿。”
南风又笑。颜暖看着他，他的表情有些伤感，但并非痛苦或遗憾，更多的是对往事的回忆。
“……听说她父母现在又故技重施了……罗阳说的。”
南风又是沉默半晌，“这种事……看缘分了……”
“是啊，看缘分，还要看他们是不是珍惜，能不能坚持……”颜暖说。
南风微微一愣，怔怔地望着她。可能是话说多了，他看上去有些困倦。
“睡会儿试试？”
南风答应一声，却不闭上眼，只是那样望着她。
“……不闭眼睛怎么睡？你当你金鱼啊？”
南风轻笑出声，终于听话闭上了眼。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在睡梦中感觉到她一直握着他冰凉的手，她的体温也从掌心传了过来。
很温暖。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隔着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外头阳光灿烂，又是个好天。
扭头看去，床前没有她的身影。难道昨晚感受到的温度，只是一个梦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发慌，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没敢乱动。
可凝神细听，屋里分明还有另一个呼吸声，虽然轻微，但的确存在。
南风愣了半晌，稍稍撑起身体，抬头朝床边望去。
颜暖竟睡在床前的地板上，侧身面向他的床躺着，看样子睡得正香。沙发靠垫被她拿来当了枕头，身下没有铺任何东西，只盖一条自己带来的毯子。
她倒是不怕被他一脚踩脑门上……南风没想到她会这样睡了一晚，但他知道她是为了守着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心里不由得翻涌起各种繁芜的情绪。
颜暖轻声嘟囔了一句梦话，翻个身，盖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到一旁。南风一愣，慢慢地坐起身，在床头靠了一会儿，然后揭开被子下了床，捡起毯子给她盖好。
他怎么好像总在做类似的事？想起之前的种种，笑容不经意地出现在嘴角。他背靠着床头柜坐在她身旁，低头默默地看着她，看到她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地拨开她的发。
怎么办。该怎么办。继续做一个瞎子聋子，推开一切；还是从此改变，哪怕会再一次受苦。
你因梦想而在这个世界上受苦……
梦想，带着希望的梦想，带着注释的希望……
他凝视着她。
颜暖眨了眨眼，醒了。南风微微一怔。而她总是清醒得很快，一眼看见面前的南风，立刻坐了起来。毯子再一次滑落。
“怎么了……”
南风愣着，不知如何回答。
颜暖揉揉眼睛，“你怎么坐地上……不舒服？”她忽然紧张起来，以为他又出了什么状况。
“不是……你的毯子……”南风有些尴尬，忙扶着床沿站起身来，可眼前一阵发黑。
而她总是能及时搀扶住他。南风微闭一下眼，睁眼看她，又朝她笑笑，“躺太久了……没事……”
“没事你起来干吗！”颜暖皱眉。
南风默然半晌，“你……空调开着地上凉，别感冒了。”
颜暖一愣，看看掉在一旁的毯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搀着南风坐到床沿，又回身捡起毯子和靠垫。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先管好自己嘛，这么爱操心……”
南风移开眼神，默然不语。
颜暖转出屋去把靠垫和毯子放好，再回屋看到南风还是那副样子坐着。她撇撇嘴，上前好声好气地问道：“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做。”
“……不用了，不饿。”
颜暖不由得皱眉，“都下午了啊，怎么可能不饿？你是牛还是骆驼，就这么扛饿？”
南风微微笑了一下，并不说话，只扶着床头柜要站起来。颜暖忙伸手搀住了他。
“又要干吗啊？”
“屋里太闷了……出去坐一会儿……”
颜暖无奈地点头称是，小心翼翼地扶他起身出门走到客厅。南风在沙发上坐下，她拿过靠垫给他垫在腰后，又把客厅的窗户关上挡住外头的热气，把窗帘拉上一半挡住刺眼的阳光，再把空调打开调到合适的温度……真正一副尽心尽责的大户人家丫头模样，就差没给少爷捶背打扇了。
又因为空调的风正对着沙发直吹，而南风家的空调已经老得连摆页都调不动了，她怕对着吹把人吹坏了，便不知从橱柜的哪个角落翻出不知哪朝哪代的旧桌布，系上绳子，爬上椅子拴在了空调下方。这样既挡住了出风口，又不影响冷气外流。见她爬上爬下地忙碌，南风几次站起来想要帮忙，都被她赶开了。他只得站在她身后护着，生怕她一不留神摔下来。
好在颜暖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干完了，只是忙出一头汗。最后她还不忘端茶递水的任务，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南风面前。
南风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喝点儿水吧，看你嘴唇干得……”
话还没说完，南风伸出了手，却没有去接水杯，而是捉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颜暖跌坐在他身上，慌不迭地叫出声：“水！水……”
杯子里的水晃出了一小半，部分洒在了地上，部分洒在颜暖的手上。为了避免余下的部分继续洒在沙发上或两人身上，颜暖出于本能挣扎了几下。南风尴尬地略一松劲，颜暖得了空当，忙回身把杯子放到茶几上，而后一扭头，紧紧地搂住了南风的脖子。
两人颇有些狼狈地抱在了一块儿，再下一秒，已经吻在了一起。
她的唇温热湿软，他的唇冰凉干燥。能够听见彼此激动的喘息声。
好一会儿他俩才分开了，但只是双唇分开，身体却仍紧紧地粘在一块儿。颜暖坐在他的腿上不愿离开，只搂着他的脖子，胡乱地摩挲着他的黑发，又亲吻他的眉眼和额角；南风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脖子上，干裂的唇轻轻碰触她光滑的皮肤，让她感觉微微有些发痒。
“暖暖……”
低低的呢喃如梦呓般传入她耳中，颜暖顿时觉得想哭。她捧着他的脸，用她的唇轻轻地润湿他的唇。又是好一阵长吻，颜暖只感觉头皮发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血管里疯狂涌动，不断撞击着大脑和胸膛。
直到听见他逐渐粗重混乱的呼吸声，她才急忙停了下来想要离开他。他却依然没有放手，仍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她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感觉到微薄的汗意。她把手贴到他的心口轻轻按揉，想要平息那里面无规则的急速跳动，他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按在心脏上，又靠在她的怀里低低地喘息，胸口不住起伏。她被他搂在怀里，又把他搂在怀里，轻抚他的背。
屋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空调运转的声音。
又过了好久，他终于抬起头来，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那样苍白疲惫，惟有一双眸子黑而浓重，仿佛一口深井，只一望便将人深深地吸了进去。
在那一瞬间，颜暖有片刻的失神，仿佛想要抚摸他的脸，可却忽然一激灵，从他怀里挣了出来。这一次南风没能留住她。
两人彼此对望着，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始终没人开口。最后颜暖说：
“白蚁……”
南风望着她。
“白蚁……该灭完了……我……”她顿一顿脚，终于爆出一句干脆利落的话，“我走了！”说完一把抓起自己的东西跑出门去。
“暖……”南风猛地站起身想要叫住她，却又捂着胸口倒回沙发上。心脏微微地疼痛着，喉头有些发甜，整个人感觉既充实又空虚。他愣怔良久，嘴角泛起一丝甜蜜而苦涩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烈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