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暖暖》柳林风声

35、仙人球之花

　　颜暖冲回办公室，并没有多作停留，只拿上自己的东西，又匆匆离开。走之前一眼看见桌上的充气榔头玩具，毫不犹豫地一把抓起扔进垃圾桶。
　　离开公司后，她先是去长途汽车站买了张车票，然后回到家，开始收拾行李。她一开收拾得很快，但又发现自己心不在焉老拿错东西，只好把行李倒出来重新整理，这一回干脆慢慢腾腾，纯粹是打发时间。
　　一理就是几个小时，手机在茶几上唱了半天她也听而不闻，直到有人敲响她家的门。她新租的房子目前只有沈佳琦来过，一开门，果然是她。师姐一进门，见到她的行李箱，顿时皱起了眉。“又怎么了？小两口吵架了？”
　　颜暖哼一声，“消息挺灵啊……”
　　沈佳琦也是哼一声，拦着她不让她再收拾，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了，一副要做长篇报告的架势。原来是出差在外的徐放一通电话打到公司，却从小杨那里听说了今天中午发生的事。他一听着了急，怎么自己才出门这俩人又闹开了。徐放忙给南风打电话，可师弟仍和往常一样语焉不详。他又给颜暖打电话，这丫头却不接。没办法，徐放只得向老婆求助，央她去找颜暖，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能不能想办法劝上一劝。
　　沈佳琦接到任务，自然要对师妹的情感问题表示一下关心。“暖暖，你别老这么小孩子脾气满身长刺行么？我不是跟你说过，别总对人那么苛求……”
　　“我哪儿苛求了？”
　　“那你还闹脾气？”
　　颜暖哈哈干笑数声，“哪儿啊！我都开心死了！”
　　沈佳琦一戳她的脑袋，“算了吧，就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吃醋了么！”
　　“没有！”颜暖坚决否认。
　　沈佳琦一笑，暗自摇头。“暖暖，你别怪他了，南风是有点死心眼儿，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么，毕竟人家的经历不一样……”
　　“可怜之人还必有可恨之处呢……”颜暖拉着脸嘟囔。
　　沈佳琦叹了一声，“你别老觉得他对过去那位念念不忘……换了谁不是一样呢？当时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他后来总说得轻描淡写的，好像家里一反对、俩人一协商，说分就分了。其实哪会那么容易呢，断了骨头连着筋，刀子都劈不断……”
　　颜暖别开脸，像是不愿听，可却并没有插话打断。于是沈佳琦接着往下说：
　　“徐放那时候就跟他半个亲哥似的，我是跟云轻轻比较好说，我知道她当时也跟父母大闹过几回，有一次还从家里跑出来了，一晚上在外边游荡也没回去。结果她父母以为她在南风那儿，就找上门了，不说是大闹一场吧，总之让人不得安宁。其实也可以理解，大家都是担心云轻轻，怕她出什么意外……那天夜里南风找了她一晚上，我们也跟着一起找。直到快天亮了才接到电话，原来她半夜走在路上被人抢了包，擦伤了胳膊，又崴了脚，一瘸一拐走了好久才找到派出所，已经做完了笔录，正在医院治伤。
　　“我们才赶到医院，又被她的家人给堵住了，他们觉得要不是南风他们的女儿也不会遇上这种事。徐放性子急，跟他们吵了起来，南风还挡在中间劝架……可他都累了一夜，哪里还撑得住，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当时就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幸好是在医院，要不然……”
　　沈佳琦停下来歇口气，颜暖又把脸别开一点。“师姐，说完没有啊……”
　　“就剩一点儿了，听我讲完！”沈佳琦不容置疑地继续说道，“其实那之前他们已经闹过好几回了，但就属那次最严重，南风在医院躺了好久……后来云轻轻去看他，就是那天，她提出分手……我和徐放都看见了，云轻轻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南风只在病床上躺着，闭着眼不说话。其实就算她不提出来，南风也会提的，他俩都知道不行了、撑不住了，再这么折腾下去非出事不可……可终归不是因为感情不好才分手，心里总是难过，所以南风后来才走了……”
　　听到这里，颜暖颇为不屑地哼哼：“这么舍不得就别分啊，咬牙坚持啊……”
　　“暖暖，有些事，不是光靠坚持就能行的。即使坚持了、珍惜了，到头来，可能还是一无所获。”
　　颜暖终于扭回头很认真地看着沈佳琦，“师姐所言极是啊，所以做人真是没意思，不如死了好。”
　　“死丫头！我是那意思吗？曲解！”沈佳琦骂完了又劝，“暖暖，受过一次伤的人就是会这样，关键时刻退缩不前，不敢迈出那一步，生怕重蹈覆辙……尤其是南风，身体又是这样，难免会多想……他经不起第二次了……”
　　“哼……他就不能像我？越挫越勇……”
　　沈佳琦白了师妹一眼，“就你那N次‘失恋’经历？算了吧！你要为了哪个曾经的男友流过一次鳄鱼泪我就管你喊师姐！”
　　颜暖哼唧几声，并不接茬。
　　沈佳琦继续劝：“暖暖，不管他说了什么，那未必就是他的真心话……别生气了，回去找他谈谈吧……”
　　“谈什么啊，我自己现在也是一头雾水……”颜暖从沙发上站起身，“先别提这个了。师姐，帮我跟你老公请个假，我要回家。”
　　沈佳琦一愣，“怎么？”
　　颜暖也不多作解释，只拿出手机来拨了通电话。“瑞瑞，你在哪儿呢？啊，已经在车上啦……对了，咱们那儿的动漫展是几号？后天？好……我也要回去……别这么惊讶嘛，回去跟你团圆还不好啊……对，就今天，车票都买好了，晚上就能到……你也路上小心，回见！”
　　挂下电话，颜暖看一眼沈佳琦，继续收拾行李。沈佳琦瞪眼瞧了她一会儿，也掏出了手机。“老公……劝说未果，任务失败……没戏了。”

　　南风接到徐放的电话时，颜暖已经在回家的长途汽车上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这一下是真真正正被自己赶跑了吧。想到她在面馆里对他发火的情景，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歉疚，她的怒火并没能真正掩盖住她眼里的伤心与难过，也许别人看不出来，可他却一一看在眼里。
　　但愿，她不会伤心太久，毕竟，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一个好女孩……他配不上的女孩……
　　心事重重地走回自己房间，忽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了视线。
　　窗台上，颜暖的那盆仙人球，快要开花了！
　　这真令人惊讶。那天晚上她把她的仙人球拿进他的房间时，他根本没有多加留意，只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她那盆仙人球上冒出来的小球又细又长，颜色也是青白的。没想到才过了短短的两个晚上，竟然已经从球茎上疯长出一支壮实的花骨朵，花茎上全是灰色细茸，看上去稍微有点肉麻，倒是像极了动画片里的食人花。
　　他从来不知道，仙人球竟然会开花。可她一定是知道的吧，所以才把它拿进他的房间……他看着那颗仙人球，那为了自我保护而满身是刺的形象，往往让人忽略了它也是会开花的。
　　他忽然笑了。就像她一样，浑身是刺，动不动就扎人，其实内里却是那么丰厚饱满，随时可能在沙土与尘埃中开出艳丽的花来。
　　他伸手想要触碰那支让人既惊异又赞叹的花朵，却不小心被硬硬的刺扎伤了手指，一粒血珠顿时凝在了指尖。很痛，却又不太痛。奇怪。

　　那大概是有生以来最失败的一个晚上，南风整夜不能成眠，只是呆站在窗前看着那盆仙人球慢慢地开了花。白色的花朵，淡黄的花蕊，在风中一点点张开怀抱，逐渐开成一支细长的喇叭。而后又在几小时内悄然阖上，就此走完它的一生。
　　明早，就会凋谢了吧。南风心想。
　　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无声无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