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暖暖》柳林风声

27、意外太多（下）

　　首先出现的是徐放。
　　这家伙平时被老婆管死了，今天难得借了生日的名头自然要玩得尽兴，便不管不顾地和员工拼酒。要在平时沈佳琦早就拦住他了，可今天看在有外人在场的份上她也不好多说，好歹要给做老板的留点脸面吧。结果这家伙去了一趟洗手间就没了影儿，原来是拐到楼下找颜暖去了。找她不为别的，就是借酒装疯说几句醉话。
　　“颜暖！才喝了几杯，这就想跑了？”
　　颜暖一回头，就看见徐放红光满面喜笑颜开，一脸兴奋之情。他走到颜暖和南风中间，伸手一边一个搂住两人的肩，“走，上楼，再跟师兄喝几瓶！”
　　“还没喝够啊！”颜暖一把就把他的手给抹下去了，“爪子拿开！”
　　徐放还是搂着南风的肩，冲颜暖瞪眼，“不给师兄面子！”
　　颜暖回瞪他，“你又不是我师兄！”
　　徐放转头看看南风，嘿嘿一乐，“以后不就得跟着叫了吗……”
　　“师兄，说什么呢……”南风皱一皱眉，轻声说着，又把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推开。
　　这人真是，也不看看时候，尽会添乱。颜暖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正想骂他几句，却见徐放忽然扭头，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那个人，好像直到此刻才注意到她。
　　“……你……云轻轻？”他的面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云轻轻点点头，对着他笑了笑，“师兄，你好……”
　　她倒是主动叫他师兄。
　　徐放愣了几秒，忽然对她怒目而视，“你……你来这儿干吗，啊？你想干吗？”
　　众人一阵惊讶，云轻轻一脸难堪。“师兄……”
　　“别叫我师兄！谁是你师兄……”徐放猛地挥手打断她，“你想干吗？你说，你想干吗……”
　　即便知道他是在说醉话，这也未免太让人下不来台了。云轻轻更是尴尬，罗阳皱起了眉，上前一步把女友护在身后。“他喝多了。”
　　罗阳的话是对颜暖说的，颜暖忙伸手拉住徐放。“徐总，老大，寿星佬！别乱吠啊，注意形象！”
　　“放……放开……”徐放正要挣开手，却又被南风抓住了。
　　“师兄，别这样……”他低声说，语气严厉，却又带了点恳求的意思。
　　徐放微微一愣，似乎有了片刻的犹疑。正在这时，沈佳琦出现了。
　　“死人！到处找你，居然跑楼下了！看你这副醉相……”她跑上前拽住徐放，要不是看在人多可能会就手打过去，可忽然之间看见了云轻轻和罗阳，顿时停了口，换上一脸惊讶。“……轻轻！罗阳！”
　　“佳琦姐……”
　　“沈老师……”
　　沈佳琦是一所中学的美术老师，认识她的人一般都这么喊她。罗阳和沈佳琦早就相识，这是颜暖知道的事。其实她之所以会认识罗阳，也是因为沈佳琦。
　　闹半天大家都撞一块儿了，这还真是……胜利大会师啊……就在这节骨眼儿上，颜暖不着边际地想着。
　　沈佳琦匆匆地跟眼前这一对打个招呼，看看气氛不妙，便拽着徐放要离开。徐放却甩开所有抓他的手，不依不饶地冲着云轻轻继续瞪眼。“你……你是不是人啊？你有没有良心？你……害了人家了你知道吗？你干吗要这样，啊？干吗要这样？”他骂得火起，简直就要指着对方的鼻子了。
　　云轻轻咬着嘴唇不做声，颜暖以为她要哭，她却始终没掉泪，只是那样听着。在她身前的罗阳却攥起了拳头，对着沈佳琦沉声说道：“沈老师，他醉了。”声音虽冷静，但看得出他正努力克制心头的怒火。
　　沈佳琦只恨不得能堵上老公的嘴，她使个眼色，颜暖也一起上，两人拽着他的胳膊要把他拉走。徐放如大多数醉汉那样手舞足蹈地挥开她们，口齿却比大多数正常人还清楚。
　　“云轻轻……不要叫我师兄！你以前……跟我说过什么……你说过什么？早忘了吧！没意义……都没意义！你干吗……拉着张脸给谁看？我说错啦？人家不怪你，人家不来说你，可我就要说！你现在好啦，找着好人家了，别人是死是活你管不着了！你还来干吗，啊？……”
　　“徐放！你有完没完！”沈佳琦终于无法忍受，猛地一拳砸了过去，“疯啦！说醉话也分分时候！”
　　徐放被这一下砸得有点蒙，扭头一看，愣了半晌，总算是闭了嘴。
　　他看到南风，安静地立在一旁，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甚至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也在看他。
　　他终于朝他们露出一点表情，有点像微笑，却又不太像。
　　“……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饭店，头也不回。

　　一出饭店的大门，一股灼人的暑气扑面而来。天色已经发黑，太阳早已西沉，但远处的天空仍飘着一大片红云，将天边倒照得发亮。看来明天还会是个大晴天。
　　南风站在饭店门外的台阶上，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这副川流不息的繁忙景象将空气搅动得更加灼热不堪。他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莫名其妙地想着事。
　　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有时你以为你已经走了很多路，其实却只是在原地踏步，丝毫不曾前进过；有时你以为你已经走得足够远，到头来却只是绕了一个圈，最终又回到原点……你无法控制这个世界——也许有些人可以，但不是我们这些人。
　　他深吸一口气，一股热风挟带着火一样的暑气灌进他的身体。他很庆幸这是最后一级台阶，他原本以为会是头先着地。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药来，倒出几颗含进嘴里。
　　“南风！”
　　他回头，看到颜暖跟了出来。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手里还拎着那两块徐放的生日蛋糕。不知为何，微微有些安心，他不由得朝她笑了笑。
　　“没事吧？”像是被他的平静所感染，她明明看见他吃药，但却不像平时那么紧张，只是很镇定地看着他。
　　嘴里含着药，他不想说话，只摇了摇头，等着那股苦味在舌头下慢慢融化。颜暖走到他身旁，他垂着眼，一张脸在夜色中显得分外苍白。她伸手搀住他，感觉他的身子整个向她靠了过来。
　　“南风？”
　　“……扶我一下。”他低声说，带了点轻微的喘息。
　　“……坐下来好吗？”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颜暖小心地扶他在最末一级台阶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他身边。“怎么样？难受吗？”
　　“头晕……”他闭上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向她。颜暖揽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南风……去医院好不好？”
　　他仍是闭着眼，脸色越来越苍白，沉默几秒，微微点了头。颜暖心里一紧，从来不愿意去医院的人，这次却没有拒绝……她想要喊人帮忙，抬头看见徐放和沈佳琦也跟了出来。
　　“南风！”徐放跑下台阶，看到师弟紧闭的双眼和惨白的面色，吓得酒也醒了几分。
　　“怎么了？”沈佳琦也跑了下来。
　　“……医院。”颜暖说。

　　这个时候很难叫到出租，徐放心急火燎地要去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却发现车钥匙被他丢在楼上包厢的饭桌上。他忙跑回饭店去取车钥匙，沈佳琦怕他醉酒误事紧跟其后。原本都在楼上吃饭的同事见徐放夫妇一副火烧火燎来不及解释的样子，不知出了什么事，也都跟了出来。一看见南风的模样，大家都吓了一跳，纷纷围拢上来。
　　“怎么了这是……”
　　“……没事儿吧？”
　　“中暑了？”
　　“贫血？”
　　“……要不要抬他进去？”
　　“掐人中吧……”
　　同事们七嘴八舌出着主意，南风却始终没睁眼，只是皱了眉，低低地呻.吟，又往颜暖肩上靠得更紧。颜暖忙把众人赶开，“别都围得这么紧！给他透点儿气！”
　　眼见他的额上冒出细汗，呼吸逐渐混乱，嘴唇也有些发紫，颜暖将他搂紧了，伸手在他胸口一下下地按揉着。南风勉强抬一下手想把颜暖的手挡开，可终究没有力气，只是胸口起伏得更加厉害。
　　颜暖只觉得心乱如麻，不只因为南风，还因为身边围着的这些人。她一抬眼，看见了云轻轻和罗阳。他们不知几时出来的，正站在饭店门前的台阶上望向这边。她分明看到云轻轻面上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她以为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下台阶、跑到他的身边……可她没有，她只是紧紧地握着罗阳的手，一动未动。

　　终于等到了徐放的车，公司的男人们都喝了酒，女人们都没有驾照，幸好还有沈佳琦。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搀扶起南风坐上后座，颜暖依然在他身边给他当靠垫。徐放坐到副驾驶座，沈佳琦发动汽车，将一群呆站的人留在了饭店门口。颜暖回头看去，云轻轻和罗阳已经不见了踪影，可能又回到大厅的婚宴，去当他们的伴娘和伴郎。
　　她转回头。
　　徐放最开始还不停扭头查看南风的情况，到后来却只是一脸凝重地盯着车窗外不做声。颜暖知道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他恐怕是在后悔今天喝酒太没节制、说话太没遮拦。
　　沈佳琦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小心地驶过所有可能产生颠簸的路段。
　　“师姐……”颜暖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朋友当久了，动一动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沈佳琦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点点头。“到医院再说。”
　　颜暖不再开口，低头看着南风，他靠在她的怀中，好像已经昏睡过去。她继续替他按摩心口，一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手劲变得有些大。
　　南风紫色的唇微微动了下，溢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轻……”
　　啊！对不起……她回过神，道歉的话差点下意识脱口而出。可与此同时，她明白过来，他并不是嫌她手劲太大弄痛了他，不是……这一次不是，上一次也不是。
　　颜暖怔怔地停下了手，一时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