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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轻 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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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后的一天,前台的小姑娘小杨整理文件时,无意中翻到了徐放的个人资料,发现这天正是他的生日。由于平时徐总平易近人,待底下的员工也不错,虽然公司业务不景气,但他从来不拖欠工资,每逢节日还会想办法发点福利,唯一的缺点是加班不给加班费——不过大多数私人小公司都是如此,于是基本还是得到了大家的尊敬与喜爱。得知今天是徐放的生日,大家一合计,决定送点礼物表表心意,于是趁他不在,员工们AA制凑了点钱,买了一束鲜花,又订了个大蛋糕。
结果徐放一回来就收到这样的惊喜,礼轻情义重,他立马就感动了,连声道谢之后,又兴致高昂地说要请大家吃饭。于是还没到下班时间,公司的一大帮子人就跟着徐放去了一家比较像样的饭店,要了个包厢点了一桌子菜。没过多久,徐放的老婆沈佳琦也来了,夫妻俩原本就打算在外边好好撮一顿为徐放庆祝生日,这会儿徐放临时拉上了自己的员工,沈佳琦倒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就加入了进来与大家同乐。一来是因为这女人生性爽朗爱交朋友,二来则是因为她的小师妹颜暖。
一见颜暖也在这里,沈佳琦不管众人的起哄,偏不跟老公坐一起,拖了张椅子便在颜暖身边坐下了。颜暖的另一侧坐着南风,沈佳琦跟他点了个头寒暄了几句。早年还在和徐放交往的时候他们就见过面,但彼此不是很熟,对他的事大多还是通过徐放之口知道的。
此刻颜暖看见沈佳琦一个劲儿地打量南风,立刻对她这位师姐的意思心知肚明——敢情是代表家长来相面呢!她扭头小声说道:
“师姐,看够了啊……人脑门上给你抠出俩窟窿了!”
沈佳琦斜她一眼,也小声嘀咕:“呀,八字刚写了一撇,还不是你家的人呢,就护得这么紧啦?”
颜暖心想徐放这个大嘴巴什么都跟老婆说,她翻翻眼睛,“那是!指不定哪天就成我们家的了,要是有点磕碰损伤,我找谁赔去?”
“放心吧!看两眼而已,看不坏他!大不了退货,再换一个新的……”
“就怕找不到这一款的了……”
颜暖和这位师姐一向无话不谈,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喜欢凑在一起天南海北东拉西扯。而且两人都不是传统型的淑女,而是典型的野蛮女人,从来说话没遮没拦无所顾忌。这会儿两人边吃菜边小声嘀咕,交流思想感情,交换彼此看法。
“真就决定了?认定这款了?”沈佳琦又问。
“不知道……差不多吧。”颜暖答。
“什么叫差不多?”
“唉……反正,顾虑多多……”
沈佳琦假意摇头叹气,“啧,眼光还是不行啊!”
颜暖嘟嘟嘴,“谁像你这么好命,捡着个身强体壮的,还是个老板……”
沈佳琦嘿嘿一笑,“其实凭良心说吧,你眼光还不错……”她偷瞧一眼南风,那位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菜,模样超级斯文。“……挺好一小孩儿,当年还没这么瘦,比现在可好看……心眼儿也好,脾气也好……要不徐放会这么喜欢这个师弟呢,开口闭口都是师弟师弟,搞得我一度以为他是同性恋……”
颜暖忍不住笑,又一正面色,“师姐,你可得看好你老公,我怕抢不过他……”
沈佳琦嘻嘻一笑,忽然又问:“他以前那些事儿你都知道了吗?”
颜暖一愣,“以前什么事儿?”
“你不知道?没人告诉你?”
“什么啊?你是说……他初恋被甩的事?”
“你知道啊?”
“不知道,我乱说的……怎么?”
“哦……”沈佳琦眨眨眼,“……不知道也好。”
颜暖心里忽然被拎了一下,起了好奇心,却又有点不安。“师姐……”
沈佳琦却跟她使个眼色,“下次有机会再说。”
颜暖一愣,扭头看看另一边的南风,他已经停了筷,看样子并没吃多少,也不参与别人的谈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的确,眼下要谈论某些话题似乎不太方便,颜暖会意地对师姐点了点头,沈佳琦一笑,这回终于换到徐放身边去应付场面了。
再看一眼南风,似乎有些无聊的样子,心思明显不在饭局上,不知是不是因为累了,只垂着眼不做声。颜暖本就觉得他不该来凑这种热闹,但毕竟是徐放的生日,同事们又都来了,他要是走掉的话她势必也得跟着,两人都不到场好像不太合适。这会儿饭也吃了杯也碰了祝福的话也说过了,颜暖伸脚轻踢他一下,“喂,累不累?要不先回家吧?”
南风抬眼看她,点了点头,这回这么听话,看来真是累了。
于是两人同时起身告辞,见他们又要一起走,顿时引来众人一阵起哄,非要他俩喝上几杯才放行。颜暖早有心理准备,丝毫不以为然,嘴上还老实不客气地跟大家开玩笑;而南风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为难地笑。徐放今天喝得有点多,脑子反应慢了好几拍,没等主人发话挽留,颜暖已经拉着南风安全撤离了。
走到楼下大厅休息处,颜暖忽然又停住了。“哎呀!忘了蛋糕了!”临走前她还托服务员帮她把切好的蛋糕打包准备带走,结果被大家一起哄,一时走得急居然忘了这茬。
“算了吧……”
“干吗算了?花了钱却吃不着怎么行?你坐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打个包马上就来!”说着不等南风回答就急急地往楼上跑去,临了还不忘回头说一句,“等我啊,别管自己先走了……”
南风无奈,只得老实等着。可半天也不见她下楼来,不知是蛋糕还没分好,还是被醉醺醺的同事们给缠住了。他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无所事事地踱到休息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另一侧的宴会大厅里传来轻柔的情歌,他听见婚礼主持人动情地说着老套的主持词,听见人们用酒杯底击打桌面的声音。看来今天又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南风微微勾起嘴角,说真的,长这么大,还没真正参加过这么正式的婚宴。小时候他的父亲极少参加这种活动,即使有也不会带上他一起去,可能是怕触景生情吧;等长大了,同龄人都已谈婚论嫁,他却又离开了这座城市,渐渐地和学生时代交下的朋友失去了联系,疏远了一切的过往;而独自一人在外的日子,几乎再没有遇到任何可以交心的人。
于是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南风把头靠在沙发背上,感觉心思一点点游离。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了,谁知道却被某人贸然闯入。其实最开始就应该有所觉悟了吧,今后的日子可能会因为这个人变得有所不同。
暖暖……他忍不住默念。一个很温暖的名字,事实上却是两个极端,不是酷热就是严寒。想起那次她的前男友对她的称谓——“女皇”,嘴角不由得泛起了笑意。其实她和时下大多数时尚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有个性、卡通风格的打扮、偶尔搞怪、大大咧咧、敢想敢做;但又和好多传统型的女孩也有相似之处,细致、能干、真诚、好心,做得一手好菜,偶尔也会出人意料地温柔一下……其实内里都是一样可爱,尽管从外表来说和传统女性真的相差很多……
想起她的种种,心中只觉得好笑。目光不经意地飘过在另一条沙发上坐下的女孩,她是刚从宴会大厅里走出来的,打扮正式,胸前还别着一朵紫色的洋兰,估计是新人的家属或是傧相,此时正弯腰脱去脚下的皮鞋,长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对了,就像这类女孩,一看就是传统型的,乌黑直溜的长发,大方得体的粉色连衣裙,白色的中跟皮鞋……颜暖要是也穿成这样,不知会是个什么效果……或许会很可怕吧。南风呆呆地想着,想到颜暖极有可能把皮鞋的鞋跟全部拗断,他不禁暗暗发笑。
神游中,他的目光又飘向刚刚那个女孩,她脱了鞋,活动一下脚脖子,又重新穿上。她的手腕上戴了一条细细的银链,不像颜暖总是戴着一连串叮当乱响的彩色镯子;她捋一下长发,轻轻地挽到耳后,却因为太顺滑而再次披落,不像颜暖那头麻烦的栗色卷毛,总是被她用个大发卡随随便便地夹在脑后……
不知为何,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
那女孩再一次将长发挽到耳后,站起身,抬起了头。
他看到她看见了他,他看到她意外而惊讶的目光,他看到她的脸上浮起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看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他走来。
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站了起来,他发觉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感觉她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见,他感觉自己此刻仿佛是在一节火车上,耳边和心底全是轰轰隆隆的声响,有如阵阵春雷滚落。
此刻,她所有的表情都已化作一个欣然的微笑。“……南风。”
于是那列车载着他俩轰轰隆隆地开过,载着青春与回忆开过,一幕幕过往如同一幅幅银幕画面,在车窗外流转而过,随后消逝不见。
他静静地看着她,微微地笑了。
“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