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暖暖》柳林风声

21、假如明日

　　张默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其实张默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全是颜暖自己的问题。也可能，是南风的问题。
　　不过，即便没有张默，他们的办公室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了，因为徐放又在不断招人。很快他们的办公室又进驻了搞设计的新人，一个挺活络的小伙子，名叫袁杰新，长得虽不算帅，却和张默一样是可爱型的，喜欢开玩笑，话又多，常跑到颜暖桌旁问她工作上的事。
　　可惜颜暖和南风完全不同，她不是个好老师，从来懒得跟人多作解释，尤其是工作方面，更是不闻不问。平时她都不怎么搭理新来的同事，最多用最简洁的语言说上一两句，便让他自己去慢慢琢磨。幸好小袁也算根老油条，之前在好几家公司呆过，不像张默是个新手，否则真要憋屈死他。
　　相比之下，张默的待遇就好太多了，南风对她一向是耐心有加，有问必答。好在颜暖和张默的关系已经和以前不同，颜暖不再看她不顺眼，两人还时常在周末的时候相约出门逛街。就算看到她和南风坐在一起谈论工作探讨文学，她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吃味——可这并不代表她对南风也没意见了。
　　最让她不能理解的是，南风对于工作的事实在过于劳心，除了手头的项目和今后的计划，他连以前那些做了一半尚未完成的策划案也都找了出来，全部转交给张默，甚至还把自己电脑里的资料调出来给她看，告诉她具体的文件具体存在哪个文件夹里。
　　要是外人看了，一定以为他是在进行离开前的工作交接。就连颜暖也一度以为他快要辞职不干了，可一问他，他却又说自己干得好好的，并没有辞职的打算。
　　这可真让人弄不明白。颜暖觉得很疑惑。要说他是对张默有什么意思吧……怎么看也不像；要说他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吧……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且这些天他的咳嗽一直没好彻底，有时一张口就会咳半天，于是他就干脆不开口，手头的工作却一点不松劲，他会招招手把张默叫到一边，然后只做手势，或是在电脑文档里打字交流。听他咳得厉害，徐放要给他放假，他却说没事，要先把手头的工作弄完，否则回去了也没法安心休息。说完这话他就真的没怎么咳了，但颜暖看得出他是硬忍着。
　　有没有搞错？要不要这么拼命啊！颜暖觉得简直不可理喻，又不是卖给徐放了，有必要把自己扮成工作狂么！
　　后来她终于憋不住了，趁办公室只有他俩的时候，她对他说：“南风，你行不行啊，要不先回家吧……”
　　他抬头朝她笑一笑，“没关系……”听得出他现在好些了，只是声音仍然发哑。
　　颜暖翻翻眼睛，就知道他会拒绝。“我说，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吗？就算有你也用不着这么积极吧，徐放那点烂摊子让他自己摆平，你替他着什么急？”
　　“我不是着急……”他笑一笑，说一半却没往下接，反倒话题一转，“张默呢？还没回来？”
　　颜暖一愣，张默去了书店为最近的一个策划案收集资料购买相关书籍，“没呢吧，估计还在书店里逛着呢。”
　　南风点点头，没再多问。
　　颜暖一撇嘴，“我说，你老那么着急干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知道吗？你看看我，都不搭理袁杰新，让他自己慢慢摸索……”
　　南风听了一笑，“小袁的工作经验跟你差不多吧……他拜你为师了？”
　　这在他来说已经算是很严重的取笑了。颜暖“哼”了一声，“我就是搞不懂你干吗这么心急，什么都交给张默，搞得她以为你快要跳槽了，上次还来问我怎么回事儿……”
　　“没有啊……”
　　“那你干吗这样，赶着投胎似的……”
　　“这个……”南风笑一笑，“就想让张默早点熟悉我这块工作……”
　　“那也用不着这么急吧？”
　　“总是越快越好……万一哪天我突然离开，最好马上就有人接得上手，要不然连份文件放在哪里都没人知道，怕会耽误工作……”
　　“离开？你要去哪……”刚问出口，颜暖忽然明白过来，一下子愣在那里。
　　“……就像电脑里的重要资料应该存到U盘里备份一样，要是有了病毒被格式化了，也不怕资料丢失……”南风打完比方，可能自己都觉得不太恰当，便不往下说了。
　　颜暖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南风……你……这什么意思？！”她忽然有点急了。
　　南风一愣，忙道：“不是，没别的意思……”可颜暖那样瞪着他，他竟有些不知如何解释，想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想来徐放这里，因为这里不像有的大公司会设一些可有可无的职位……像这种小公司，每个人的岗位都很重要，要是哪个人突然走了，公司的工作一定会受影响……”
　　颜暖听他说着，只傻愣愣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脑停止运行数秒之后，终于重新活了过来，“你瞎想什么呢！哪有人会突然说不干就不干的……要辞职也得早几个星期提出来才行吧……再说了，徐放才舍不得放你走呢，你可是他的宝贝师弟，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的竞争对手挖走……就算要走最多也是一商业间谍，像你这么讲义气的人，真会为了利益离开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来这种不景气公司……”她着急忙慌地一口气往下说。
　　南风看看她，“……我没说要跳槽。”
　　“……我也没说你要跳槽。”她强笑几声，笑声极度僵硬，“我是说你老爱瞎想……”
　　南风点点头，“是我想多了……不过，有备无患，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他淡然一笑，又低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颜暖简直没了心思，一下午都稀里糊涂的，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在工作，却迷迷瞪瞪地不知自己干了点什么。郁结、不安、憋闷，想要爆发一次，却找不到发泄口。心里时而涌起团无名火，时而又像沉到了湖底。
　　真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可他怎么能这样想？！
　　她到网上，对她的朋友说了这些话。

　　冰湖之下：有何感想，震撼吗？
　　黑子：他是个好人。
　　冰湖之下：他居然可以这样冷静、这样平淡地说起这些事。
　　黑子：或许他并不真的冷静平淡，只是假装这样。
　　冰湖之下：……我不知道，可我总觉得……他怎么能这样？好像满不在乎似的……好像这日子不是他在过！好像明天怎么样都无所谓！
　　黑子：可我倒觉得，他这样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公司、对同事、对身边的人负责。何况他说得没错，明天会怎样，谁又能知道呢？
　　冰湖之下：……正是因为不知道，才应该充满希望迎接明天啊！
　　黑子：对未来有所准备，并不代表放弃希望。
　　冰湖之下：……你总是很有道理，我说不过你……
　　黑子：你好像有很多感慨啊。
　　冰湖之下：我反正是被撼到了……纠结……
　　黑子：暖暖，其实，你很喜欢他吧。

　　颜暖愣愣地看着电脑屏幕，并没有回答。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眼里也是涩涩的，说不清此时的心情。最后，她向对方发送了几句话，那是从他送给她的手抄本里看来的诗句。

　　……
　　当然，谁也不知道明天
　　明天从另一个早晨开始
　　那时我们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