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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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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繁从洛阳回家之后就决定跟家里挑明她和聂琛的关系。她采取的是步步为营、个个击破的策略。首先要取得陈简的支持。对此她自信满满,因为陈简心底那个柔软的秘密,她拿准了他一定会理解、支持她的。
没想到陈简第一个就给她泼冷水:“我看你还是跟齐济在一起现实一点儿……”
“住口!”陈繁和齐济一起扑上去掐陈简的脖子。
陈简换了付神情,不再开玩笑了:“这事儿成不了。”
陈繁一听就急了:“为什么?”
“你们俩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怎么不合适了?陈简,你怎么能这样?当初是不是你帮我的?这会儿怎么又跟说这种话?”
“这事儿一提起来我就后悔!丫头,听哥一句劝,年轻人谈谈恋爱可以,你真想跟他在一起,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陈繁从没见陈简这么严肃过,她的心一下就凉了,连陈简都不看好他们,她还有什么信心去说服父母?
“他跟你不合适!”陈简说来说去就这一句话。
“为什么不合适?是他哪里不好,还是我哪里不好?”
“不是这么回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繁把陈简逼问得没办法:“这么跟你说吧。家世什么的,我就不说了,这一点上我是理解你的,虽然你爸妈一定不会理解……”
“他们为什么不理解?”那时候的陈繁很天真。
“这我闹不明白,你得去问他们,让他们告诉你。”陈简大手一挥,做无可奈何状。单就这一点来讲,他和陈繁绝对是蹲在同一个壕沟里的战友。
“聂琛在我这儿过不去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和你真的不合适,性格上不合适。他太聪明,你太傻;他太敏感,你太迟钝。你去过他们家你应该知道,他的起点不是一般的低,呃,我不是在讨论家世门第的问题,真的,我绝对只是在客观的陈述一个事实——他这辈子要出人头地,想让你过好日子,他只有一条路:拼命,拿命去换,先苦后甜,吃了苦还不一定最后能尝到甜,注定了他很多时候顾不上你,注定了你得跟他过苦日子……”
“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陈繁惊呼:“陈简,我告诉你,我也会告诉爸爸妈妈:我不怕吃苦!只要跟聂琛在一起,哪怕我什么都没有,我也会很幸福很快乐,因为我有爱情,我有希望!”
陈简看她一付坚定不移、自信满满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叹气:丫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世上的事情不是都像你那么简单,等你真吃了苦头,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挑着眉毛笑。
陈繁说:“我不管,你现在没有理由反驳我了。这次你一定要支持我!”
陈简忽然很羡慕陈繁。哪怕他已经看到那个绝望的结局就在不远处恣意而狰狞的笑着,可他还是想帮一帮陈繁。如果当时能不顾一切的爱下去,或许会换来另一个的结局,至少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死了心,绝了望,却谁也怨不了。只能怨自己,一辈子活在后悔里。
好不容易争取到陈简这个盟友,陈繁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陈简的话就像一计当头棒喝,猛然将她打醒。
她也不是没想过和聂琛的永远,可是,只是想想而已。比如说聂琛毕业之后留在北京,然后他们就结婚,攒钱买房子,买车。他们会生一个孩子,很漂亮很聪明伶俐的孩子,就像所有婴儿用品广告上的那种孩子,长得既像她又像聂琛,继承了父母的一切优点。她和聂琛用心的抚育他,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等孩子长大了,她和聂琛的一生晃晃悠悠的就过去一大半了,然后他们两个都退休了,在家颐养天年,不时地回想起年轻的时候的事情,那样幸福,那样甜蜜……
那样天真……生活永远是残酷的,连陈繁自己也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自己编织的粉红色梦幻泡泡里。陈简提醒了她,未来最大的阻力将会来自家庭。
她有意识的去探过父母的口风,问他们希望自己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她都没敢跟他们说自己已经交往了一个男朋友。
父母听了之后一愣,警觉地问是不是有人追求她了。
她笑着撒娇道:“也不看看你们女儿有多优秀,没人追求才奇怪了。你们说说意见,我好照着标准去挑。”
爸爸哈哈一笑,说:“只要小伙子人好,有上进心就行。”
妈妈插进一句:“关键是要对你好!”
陈繁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想陈简就会骗人,她的父母都是最开明的人,根本不会在乎什么家世不家世的。他也不看看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封建糟粕。
陈繁心情愉快的去火车站接聂琛,却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她腻着他追问是不是生病了。聂琛只说是累。陈繁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刚坐了那么久的火车,硬座耶,那么远的路,硬生生的坐过来,不累才怪了。她以前是没坐过火车,自从去洛阳坐了那一次之后,她就深深觉得火车根本不是人坐的,一点都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浪漫,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不人性的交通工具?
聂琛当然累,不止是身体累,心里更累。陈繁走之后,聂琛家里就开了一次家庭会议,中心议题只有一个——陈繁。别的都还好说,聂爸爸聂妈妈问这女孩儿家里是做什么的。聂琛支支吾吾地打太极,糊弄得了聂琳却糊弄不了父母。两位老人只有一句话“齐大非偶”,劝儿子想想清楚,好自为之,别等到女方家长出面棒打鸳鸯。
陈繁的情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以为她的家长不在乎这个,那是她以为。当时他们没提这个,是因为觉得这是最基本、最起码的条件,一切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仿佛阳光和空气,太重要了,离开它们一切都无从谈起,所以反而没有去着意强调。
陈繁尤不自知,她带聂琛回家见父母的时候,见聂琛西装革履、领带皮鞋还笑,说他到底是去见岳父岳母呢,还是上台去演讲?
聂琛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穿的是校学生会的制服,他就这一套西服,穿着它去出席各种正式场合,所向披靡。他将向陈繁的父母展示他最大的诚意,并且自信且天真的以为这是无敌的。
陈繁非常满意聂琛那天的表现,有理有节,不卑不亢。哪怕她已经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了,仍是没有建立起对他的免疫力,再度深深地被他的谈吐、他的举止、他的气质风度、他的智慧幽默所折服,为他每一次不动声色地化解父母的考验刁难热烈欢呼鼓掌。她在心底替父母给聂琛打了一百分。这么完美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以为一切都没问题了,满心欢喜地送聂琛出门。她只穿了拖鞋和薄外套出来,聂琛不让她远送,可是她太激动了,坚持一直把他送到大院门口。聂琛说就送到这里吧,夜里冷,小繁你快回去。
院门口有警卫兵站岗,穿着厚厚的绿色的军大衣,领子是褐色的毛毛领,戴着白手套,枪口的刺刀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森森的白光。他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在夜色中纹丝不动,如雕像般矗立。或许是从小到大见得惯常了,陈繁旁若无无人地垫起脚尖,亲吻聂琛。
这是他们第一次的接吻,两个人都有些笨拙,可是很幸福,很甜蜜。只愿这一刻,天长地久。
陈繁的父母不想与女儿过多的纠缠。她是典型的恋爱综合征,着了魔障一样的,嘴里说出来的尽是些疯话。他们的话她也听不进去,还不敢说得太多,一说她就条件反射一样的逆反,非常容易起摩擦,弄不好就演变成冲突矛盾,不可收拾。
他们决定直接去找聂琛谈,如果这个小伙子还有一些理智,还自觉对他们的女儿负有一定的责任的话,那么他们是有绝对的把握说服他放弃的。
陈繁不知道父母打的如意算盘,她只是直觉事情不妙。她想不明白父母究竟是不满意聂琛哪里?那天他的表现那么好,完全符合他们之前的要求:人好,有上进心,关键是对她好!
她没有办法,只好向陈简求救。陈简扔给她一根稻草,陈繁不知道这是救命稻草,还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只能选择牢牢的抓住。
趁着周末到爷爷家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陈繁把这个话题提出来。她仗着有爷爷在场,老人家哪怕不表态,也会主持局面。
两个对立分明的阵营很快形成,陈简是陈繁唯一的支持者,可惜他们根本掌握不了话语权,一路被动,陈繁只觉得绝望。
可是她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午饭过后,陈繁主动要求陪爷爷走百步。时间还是万物肃杀的寒冬,阳光虽是明媚,却不暖。陈繁搀着爷爷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爷爷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
小径是用双色的鹅卵石铺成的海棠花的形状,陈繁想起小时候这院子里就栽着一株好高好大的]海棠树,花开得极好,每到时节,红灿灿的一片,明艳不可方物。她最喜欢掐了花朵下来,一丝一丝地抽去花蕊,因此总被园丁数落。可是他会把花摘下来,穿成一串,给她戴在脖子上,项链一样。后来上学,渐渐地来这边就少了,每周例行地团聚,也多是吃了饭就走。许久不来这花园,好多布置都变了。
她问:“爷爷,那棵海棠哪里去了?”
老人家想了一会儿,说:“早不在了。”
陈繁心里有些失落。
爷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树也是有寿命的,不会总在那里不变。老了,一年不如一年了,总有一天会治不了。到了春天,不发芽,等到夏天也没动静,只好放弃了。”
陈繁听不懂这个半生戎马、历尽蚕桑的老人是在说她和父母的关系,还是她和聂琛的未来,或者根本就只是在说那棵海棠而已。她只觉得委屈,因为受挫,因为家人的不理解、不支持。她委屈得直想哭。
爷爷伸出手抚摸她的脸,满是皱纹的手抚在脸上并不粗糙,相反有一种被岁月打磨出来的温软。
陈繁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的留下来,只是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爷爷,你信我,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爷爷你见过他就知道了。”
“好孩子,改天把他带来,让爷爷看看,不过要注意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