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眷盛京》素妆浅墨

33、归去

　　又是一年绿意盎然的夏，然而如今看在我眼里，却有一番不同的味道。

　　一直以来，褚英与皇太极的事情犹如一个乱糟糟的线团困惑着我，我试着用各种方法去解开它，却总是越解越乱，而现在，我虽然依旧没能解开它，但我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那就是放下它。

　　“你真要走呀？”

　　我带笑看着古尔娜，冲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道：“难得有人愿意教，我又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

　　“安布，你要去哪里？”坐在我腿上吉力克闻声抬头，奶声奶气地问我，一旁的吉其克也跑过来，拉着我的袖子问：“安布你能不走吗？”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要乖乖听额娘的话，因为以后挨打可没人护着你们了！”

　　古尔娜担心地说：“你跟他才认识多久，叫我怎么能放心？依拉竟然也被你说服了，我本还指望她帮我劝劝你。”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别这么瞧不起我好不好？”

　　“怎么会，你一直都很能干。说句犯忌讳的，当年若是没有你，爷早已经夭折在襁褓之中了，而福晋更不可能撑那么久。”她眉眼弯弯地笑着，我却能清楚看到她眼底的落寞。

　　我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从古尔娜那里出来，还没到城门口，我便看见了齐格，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并没有发现我。于是我跑到他背后，狠狠一拍，大声叫道：“齐格！”

　　他惊了一下，转而看到我奸计得逞的样子，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走吧。”

　　他将手中的缰绳递给我问：“要不要托你一把？”

　　我下巴一抬，转身已是踩着马蹬翻了上去，骑在马背上，我居高临下地冲他得意道：“学了这么久还要你扶上马，本姑娘还没那么笨吧！”

　　“哦？我记得不久前见到个姑娘，她上马的时候，一骨碌地给上到马肚子下面去了，究竟是谁呢？”

　　“喂喂，既然记不清就赶紧给忘了吧！”我脸颊一红，想起第一天跟齐格学骑马，那惨不忍睹的情景，恐怕将会是我这辈子最丢脸的一次。

　　他大笑着翻上马背，我俩并辔而行。

　　一路向西，日升月落，我们走走停停，有时策马狂奔，夜行百里，有时牵马散步，流连一处，我们躺在草地上看过星罗棋布的夜空，坐在溪水边烤过肥美多汁的大雁。然而日子也不是一直这般惬意，途中我们也遇到过不少的危险，有陷阱，有马贼，其中最可怕一次并不是跟一群狼擦身而过，而是在野外遭遇的那一场雪暴，它让我深刻地领略到了大自然的力量。

　　跟在齐格身边这些时日，我真的学会了很多东西。

　　说起来，他教会我如何用刀，却始终教不会我射箭，当然，这个主要责任不在于他。

　　“我这柄腰刀太重，以后有机会给你买柄轻短一些的。”

　　这柄刀的重量确实不轻，最开始的时候，我双手拖着都很费力，现在已经能双手握着做出挥刀、劈砍、平砍、格挡等各种姿势，还学会了几个声东击西的佯攻刀法。听他这么说，我拍了拍腰间快要拖到地上的大刀道：“等换柄轻的，我就能单手用了。”

　　他点了点头，又说：“不过暂时你还是双手比较好。”

　　“唔……双手的优点在于力量集中、稳定，不过攻守范围太小，缺乏灵活性，单手的力道比较小，却能非常快速地作出反应。”

　　“依朵，说实话，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

　　“是嘛？”我哈哈大笑，将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开玩笑道：“真是好巧，我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

　　他哭笑不得：“你还真是……”

　　每每碰到我厚颜无耻的时候，他都会说这句从来没有下半句的话，而我总是自动忽略这一点，继续兴致勃勃地说别的事情，不过这一次，我却是追问他：“还真是什么？”

　　“像个小孩子。”

　　听他脱口而出，我眨了眨眼问：“这句话是不是在你心中憋了很久呀？”

　　他摸着下巴，作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总结出来两个字——算是。

　　天际的晚霞像是被朱笔点就，一层层晕开，飘渺轻柔，如雾如纱。我望着那轮快要沉到地平线下的夕阳，语气郑重地说：“齐格，我不是小孩子，也不像小孩子。因为，跟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我学会了很多，其中有两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他没有应声，只含笑看着我，静静等待着后文。

　　“生存和成长。”

　　“为什么这两点非常重要？”

　　“生存让我在最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成长让我带着一颗勇敢的心走下去。”

　　听完后，他转过脸去，眉头微锁，将目光落在了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许久，他终是轻笑着说：“恐怕有句话我要改一下了。”

　　“什么话？”我投去疑惑的眼光。

　　“我遇见的姑娘不多，不过我可以肯定，你是长生天之下、大草原之上最……聪明的一个。”最后五个字，他说得一字一顿，极为认真，我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如此认真的一段话被我以不礼貌的笑声结尾，他倒也没有半分不快，而是问我：“成长后的你，有什么不一样呢？”

　　“以前呢，有个人总拿我当小孩子看，我心底一直很不服气，不过现在不会再那样了，我会有孩子气的行为，却不会再暗中不服。这就是我的成长，不是形式上的。”我指了指心口，继而道：“是这里的。”

　　“这里离赫图阿拉……”他微微眯眼，上下眼睫像是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迷人的侧影。“快马的话，只需要两天。依朵，再一起看最后一次日落吧。”

　　“若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何等快意。”

　　他轻轻摇头道：“那里有一个人牵着你的心，无论你人在哪里，走了多远，最后还是会顺着那根线绕回去。”

　　看着远方的最后一缕余晖被夜色吞噬，我想起一句歌词：日升月落啊，山川映你眼中啊，只想再问一句你还好么。

　　皇太极，你还好么？

　　“齐格，你也该回去了，就此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