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用少年》在野

6、植物吸收肥料，有什么不对？

　　……血腥气。铃铛踏入房间一步，就差点被铺天盖地的血腥气熏晕过去。但是比血腥气更令人不解的，却是…… 这里，根本没有血。一丝血迹都看不到。进门就是客厅，再往里看，可以看到卧室的门。铃铛强忍着胃部的不适，轻声呼唤了一句：“许波？”心中却并未对回应有所期待，抬脚向里走去。一步迈出，却被人拦住了。茸茸站在铃铛身前，美丽的少年脸上如冰如霜。 “里面那个东西……很强大，”他的眼神没有一刻从卧室门口移开，“我不是对手。” 铃铛咽了口口水。 “自从遇到你，我觉得我的生活变得像美剧，难道再过几集我就要拯救地球了吗……”铃铛低声嘟囔。 “什么？”茸茸没有听清楚，回头问道。 “什么什么呀，”铃铛不耐烦地挥挥手，“邪不胜正。”也不知道祭出这种标准小说台词有没有用……
　　总要试试看的。铃铛深吸一口气，推门。
　　门不动。

　　铃铛又推了几下，门纹丝不动。

　　茸茸有些担忧地看他，大眼睛波光粼粼：“真要进去？”
　　铃铛笑：“你说了啊，许波是我的朋友。”
　　茸茸点点头，刚要动作，又听铃铛凶巴巴道：“别忘了你说要护我周全！我可不想为她拼命。”
　　茸茸微笑，伸手搭上门把，轻轻一拉。
　　门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动静，不是旋转，而是整扇掉了下来……

　　铃铛完全愣住了。却不是因为门，而是门后的景象……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推不动门。

　　深绿苍茫。
　　门后的一片绿色，似乎应该出现在电视上的热带雨林中，而不是此时此地。
　　门后有一棵树。
　　根繁叶茂，盘根虬结。枝叶已经死死抵住了门，所以方才推之不开。
　　树下可以看到隐约有个东西在发光。
　　铃铛的脑子已经一片混沌。事已至此，作为本动画片的主角，一定要冲刺到底才是！！！……又不是搞笑漫画日和……铃铛在心里吐了个槽，扭头道：“茸茸，能把我弄到那东西附近吗？”
　　茸茸点点头，伸手拍了拍面前层层叠叠的枝干。那些严严实实挡住了前路的条条叉叉顿时自动两下分开。
　　“好神，”铃铛跑神了，“茸茸你还是第一次让我看到这么有电影效果的画面……”
　　茸茸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仙人掌妖，对付植物比较容易。”
　　铃铛点点头，提步踏入一步，却顿时觉得身边的景物飞快地颤动了一下……
　　这里已经不是许波的房间。
　　空间顿换。四周的黑暗仿佛无边无际地蔓延，头上更加没有什么天花板。这棵树望不见顶，直直刺向虚空。
　　铃铛顿时不知所措，心道是否退回去比较好？刚扭头想看看茸茸，忽然听到上方凉凉传来一句话：“原来是你，那天的小仙人掌啊。”
　　铃铛迅速抬头。高高的树丫上，许波赤足站在上面，脸色苍白，衣裙浓绿，笑靥如花。
　　“你……是谁？”
　　“许波”笑着转了个圈，仔细一看，那双赤足竟踏在虚空之中：“认不出来了么小铃铛妹妹，我是许波啊。”

　　“你是什么妖怪？”
　　茸茸已经抢先一步，挡在铃铛面前。
　　“许波”笑着冷冷看他：“我为什么告诉你？修为浅薄的小仙人掌。”
　　两人的对决似乎一触即发……并同时无视了凡人铃铛。

　　铃铛一瞬间，只觉得最近处处不顺。
　　莫名其妙冒出来个茸茸，老板闲得没事干就让加班，许波阴阳怪气，老妈成天提相亲相亲……结果现在还要在这里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妖怪对话！更令人抓狂的是，妖怪不把人放在眼里！
　　这是人生还是动画片啊！靠！
　　这一瞬间，铃铛怒气值满点了！

　　“茸茸闪开！”她咬着牙，推开有些愣神的茸茸，“你烦不烦啊！你是想做人还是怎么样！你把许波怎么了，还有她老公呢！妖怪乱吃人是遭天谴的你知不知道！大冬天的快过年了你知道不知道！大家都很忙你还要在这里惹事生非很讨嫌的你知道不知道！”
　　茸茸在旁边小小声：“她可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铃铛直接瞪过去：“少废话！”
　　“许波”也有些怔住了，忽然哈哈大笑：“在单位时还没觉得你这样有意思。”
　　“许波”款款举步，从树上就那么踏着空气走了下来：“既然你有兴趣，我就告诉你。不过，许波是死了，她家良人可与我无关。”一句话功夫，她便走到了铃铛面前，看着铃铛愤怒的眼睛笑笑，探手便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张纸。
　　铃铛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总是美美的，温柔微笑的姐姐，死了？！
　　她有些呆滞地接过了那张纸。
　　是日记上的一页纸。
　　铃铛看得很快。
　　“许波”在旁边悠悠地说：“我只是一棵金橘而已。我虽然修炼出了元神，但是始终还是要寄托在本体之上。前不久有人说要把我挖了，我就把神念分出，希望天南海北地找个地方存身……我是一棵树，不能移动，但我可以找一棵新的有灵气的金橘树。然而，我找到了她。”“许波”转身，飘飘荡荡地向前方那个若隐若现的光茧走去。
　　铃铛一目十行看完，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她沉默着，跟着“许波”一路走去。
　　周围丛林茂密，但路途却似远实近。
　　在那个光茧中，铃铛第一次看到了素颜的许波。

　　“我跟家里反目，只为了这个男人……”
　　曾经那些早晨，她扑上粉底，有些憔悴的暗黄肤色瞬间明亮。
　　“他恨我强势，接二连三地找小三，可我怎能低头？明明是他没有出息。”
　　她晕上腮红，气色红润。
　　“他终于跟我吵翻，拿来了离婚协议书……离婚又如何？我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我如果拿那些事情去要挟他，又有什么意思？”
　　她画上眼线涂上睫毛膏，眼神坚定明亮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了……爸爸妈妈却给我送来了老家的金橘。还说，原谅我了，让我把那个男人带回去，大家好好过个年……”
　　她涂上口红，镜中的自己美艳无双。
　　“我已经厌倦了自己，我所谓的聪明坚强，不过是一个笑话。”

　　许波的素颜，意外地清秀平和。她静静睡在那里，苍白虚弱，公司里那个精明利落的OL仿佛是个幻影。

　　“许波”触摸着那个光茧，低声道：“她得了忧郁症，然后割腕了。”
　　铃铛道：“然后你就夺舍重生？”
　　“许波”惊讶地看她，失声笑道：“你看了什么怪书？我当时其实已经被挖了出来，衰弱至极。我的神念也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树，本来已经打算顺应天命。但是这里却有肥料，那一缕神念便将我召唤而来——你应该知道，人的血液肌肤，原本都会化作植物的肥料。植物吸收肥料，有什么不对？我那抹神念自己并无意识，却吸血太多……岂不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最后被她血气压迫，招来我的本体，结果我本体也已经濒死，才只好夺她的舍。要是我全盛时期，一个人不过几十上百只老鼠大小而已，吸收了算什么。其实我做了这么多年树，还真懒得做人……”她很可爱地皱皱鼻子。
　　铃铛哑然。
　　“许波”道：“可夺舍又哪有如此容易？我需要花七天融合她的思想，她的身体。不过，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她的手渐渐陷入了光茧之内，瞬间她整个人开始发光，渐渐进入了那个茧中。光芒越来越刺眼，终于光华万丈。
　　铃铛向后退了一步，茸茸立即抢上前去，帮她堵住了那些过分刺眼的光芒。铃铛耳边滑过微细的声音：“她很孤独，所以我作出一些异状，看看是否能招来至少一个，她的朋友。” “谢谢你来。”
　　最后这句道谢，恍然间缥缥缈缈，不知道是谁说的，或者是真正的许波在含笑道谢？语气平静，却如同一把刀划过铃铛的心。她终于忍不住，抱住茸茸号啕大哭。
　　为谁而哭，为什么而哭，铃铛也不知道。
　　光芒温暖而明亮，像是一个美丽的梦境，就此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