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两人的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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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倒是她最为熟悉的回程时间。一回到家按开客厅灯她就被吓了一跳。
她铺在客厅地面的羊毛地毯上大字型躺了个人，这不是第一次了。然而这一次，这人头发超级乱。
“不能不开顶灯吗？”
“你回家靠手电？”
“考虑到对我视网膜的刺激，你可以先用手电筒。”
“我对你的视网膜有信心。”
喻谭坐到沙发上，看着付时砚，顿了一下说：“吉他社好玩？”
“还不错。”付时砚摘下束发的皮筋，一边摘耳环一边说，“不过跟我想得不太一样…有点学习小组的感觉，只能说果然是X大学生。”
“…”喻谭思考了一下，然后说：“X大有些学生还是不一样的…”
付时砚看着喻谭犹豫的样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明明告诉好友再正常不过，之前也一直这么谈论，今天的事喻谭却一时说不出口，他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跟你说…”喻谭视线莫名从付时砚脸上移到了面前的水杯上：“…3D成像我决定就用上次你跟我说的分层扫描法，只是每一次扫描的深度，粒子束轰击范围，以及分辨率的调整，我觉得应该…”
“哦！”付时砚也想起了这回事，立刻俯下身去听喻谭的想法。与付时砚的聪明不同，喻谭的灵光闪现都是很精妙的点子。她从以前起就觉得，喻谭既是天才，又能怀抱着热情一直努力，上天不能更眷顾这个人了。
喻谭在草稿上画着电路图，很多付时砚不懂的地方他就会引用更简单的理论阐明。他快速地把理念梳理一番，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付时砚：“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付时砚被他看得呼吸一滞，然后笑得眉眼弯弯：“这样很好。”
她喜欢听他比任何人都清晰准确的思路，所以才在不知不觉中放弃了自己的一些习惯和喜好，追随他的步调。
她对他拥有的不仅是爱情，十多年来她一直在他的身边，确信自己再遇不到这样纯粹的一个人，所以她不希望他被世俗改变。看到此刻的喻谭，她隐约找回了一些这几日遗失的东西，甚至有护他周全的冲动。
付时砚看着又有了思路于是把草稿翻页接着写的喻谭，苦笑摇头，自己真的成了大龄女汉子吗。明明喻谭比自己年长，她这是什么发散思维。
两人讨论结束已经快十二点，由于投入，付时砚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处于半弯腰的状态。此时她全身僵硬，伸了个懒腰去浴室。喻谭拿着写满他和付时砚构想的草稿本回家，终于觉得今天好好结束。付时砚的观点对他来说很重要，她作为一个理论分析学者可以根据切身要求提出更有利的仪器改造构想，他们两人争论后总能快速达成思路一致。
他想起刚才付时砚俯下身时脸上专注的表情，突然李沅洁抬头盈满笑意的脸也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径自在无人的房间里定住，好像场景重现一样，然后转身就捏着门把手想要把这一切的经历讲给付时砚听。
但他最终还是放开手，没有出去。
他很不喜欢，很不喜欢这种无法对付时砚说出心里话的感觉。
这一天晚上付时砚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她的高中时代。高一下学期来了个转校生，刚好是她前几天看到的，搬到她家对门邻居的孩子。她最初看到他在楼下拿了个放大镜对着纸烧，心想不会吧，都高中生了还在玩这个。随后只见他调好角度标好光透过放大镜落在纸上的位置，从自己书包里摸出凿有小孔的黑箱以及一台数位相机，将三棱镜固定进黑箱后开始捣鼓实验。
自制牛顿光谱实验吗，还挺有趣。付时砚想着下楼去，凑到喻谭旁边，本以为做这种事的大概是个孤僻儿童，却只见他抬起头看着她，无语地说了句：“你把我光全挡了。”
“哦。”她让开。
“你对这个也有兴趣？”喻谭主动开口，话痨一个，“根据折射定律，光谱本来被预计是环形的，但是实际却是长方形的，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啊。”
“哦，你知道？”喻谭倒有点吃惊，毕竟这不是应试内容。“我还以为你就一吃瓜群众。”
“我确实喜欢吃瓜。”付时砚随便捡了个石头在地面上画起来，画完抬头，只见喻谭一脸开心，灿烂得像有光：“对的，不错。”
梦里喻谭又继续讲他的想法，原来他是想从牛顿黑箱开始尝试理解物质吸收光谱的分光仪原理。
画面又切换到了高一下期开学以后。附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对于喻谭这样优秀的转校生是很欢迎的。班上的同学也一样欢迎他，高中时代大家仍然停留在对成绩的盲目崇拜阶段。
班上许多女生暗恋，也每每尝试接近他，可他却毫无表示甚至常常不耐。被他漠然拒绝过的女孩开始抱团议论。
“呵呵，哪根筋没搭对的感觉，不愧是学神，和我们凡人想法不一样。”
“他故意装作看不懂我示好的吧，我都那么明显了，不喜欢就直接拒绝啊！”
“他竟然直接拒绝我，说话根本不顾及别人心情的吗？”
虽然这么说着，姑娘们还是总去找他。
到后来班上的男生也开始对他有意见，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傲慢。
“他跟我说，‘你算对了，很聪明嘛！’，他以为他是老师？”
“对啊，不过就是会做几道难题，会一些理论装逼。喜欢科学谁信。”
班上开始流传大家给他起的外号：痰盂。
“知道吗，痰盂参加化学竞赛拿了省一等。”
“痰盂除了会学习还会干嘛，看他小白脸那个样子。”
高考的压力下，一个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却又不懂得字里行间照顾同学脆弱情绪的天才，确实是不太受待见。
付时砚记忆里的喻谭并没因此有什么改变，他似乎不在乎这个绰号，也无视大家的疏远，只是他不会再在别人问他问题时饶有兴致地讲有关的科学发散，也好像对学校失去了兴趣，待人接物更加地直来直往。
梦境到这里都还不是喜剧，可画面一转却变成了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的身影。吃饭一起自习一起吵架一起，终于不再是刚才冷冷清清的样子。
付时砚无论如何也记不起两人熟识的契机，梦中的她费劲想了一会便颓然放弃，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这段付时砚想不起的记忆喻谭倒是记得很清楚。
他记得高中生活的无趣。试卷上的题目不过换着花样考同样的理论。竞赛后期学校老师无法有效辅导，班上同学也一个个莫名其妙。他不是没知觉，如果毫无意义干嘛要来。
父母不接受他的想法，反为他的“孤僻”感到闹心。他因为周遭的不解怀疑起自己对科研的热诚是不是有问题。他从未刻意伤害过任何人，这样的念头在他心中一刻也不曾有过。他有的只是对兴趣的执着，难道是这份执着如此伤人吗。
有一天一个女孩哗啦放了一堆资料在他课桌上，他抬起头见那姑娘正对他笑。是他那个便宜邻居。
“大神，求教几个问题，我想拿化学省奖。”
类似的求教很多，但倒没谁把“想拿化学省奖”直接挂嘴边的。喻谭记忆向来好，他想起一年前楼下花坛的一幕，于是没有对付时砚说：“想拿化学省奖自己努力啊。”而是问她：“什么问题。”
付时砚一题一题问来，听喻谭解答时神情专注。然而喻谭发现付时砚的问题，真的很刁钻…扫过付时砚资料上的解答，他终于忍不住问：“喂…你全套地做过往年真题吗？”
“做了啊。”
“这些是你事后的解答，还是计时做的。”
“不算严格计时吧，但应该没太超过时间。”
“那你不知道自己水平？”喻谭无语，她的水平如果正常发挥，拿省一等基本没问题。
“我为求稳妥嘛。”付时砚笑着，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人挺小心的，毛病。”
他随后明白了付时砚为什么来问他。两个人思路很像，关键点上却不同，付时砚想给自己多一种选择。
两人开始定期讨论化学竞赛，也因对彼此知识面了解的逐步深入，慢慢谈起更多东西。不仅化学方面，物理，生物，地理，他们找到无数相同兴趣，周末图书馆寻书小分队不知不觉变成两个人。
两人冬天在图书馆外吃烤红薯和狼牙土豆，也在夏蝉鸣叫声中骑单车穿梭在梧桐树投下的光影中，时而聊得兴致勃勃，时而争得面红耳赤，付时砚偶尔会气得伸出魔脚狠踹喻谭的自行车，导致他骑出一段S形。
人缘颇好的付时砚在学校时总和朋友一起玩闹，于是两人在学校里聊不完的话便留到了放学路上。从学校回家的路经过一条蜿蜒的小河，付时砚家管教很严，一回去就没了自由，于是他们总会在回家前把自行车停在道边，滑到河岸边的斜坡坐着聊天。
就这样日复一日春去秋来，当众人回过神，他们早已是朝夕不离亲密无间的好友。
“你为什么没觉得我说话很傲？”有一次坐在河边时喻谭问道，这是他最不理解的一句指摘，尽管不想在意却无法忽略，他不解。
“你没有啊？”付时砚思考了一下也很困惑，喻谭不过是个实话实说的人罢了。但她转念一想，笑道：“况且我可是比你厉害，你在我这没资本。”
“哈？”喻谭顿住：“你哪来的自信，你敢说今天那道有机题不是我想出的解答？那个同分子式的异构，你是不是算错了其中那个分子团的反应情况？”
“哈哈，你去看看班上每次大考排名，是不是我比你考得高的次数多？”
喻谭从来没关心过班上的大考排名，因为他的语文确实惨淡。
“付时砚，还计较排名，你俗人。”
“少年，用数据说话。”
记忆里这样的事太多，喻谭觉得以付时砚的脑容量应该忘得差不多。可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些对喻谭却一直鲜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两人的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