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春时暮春

9、第四章 无 幻

　　冰冷的石室中，黑暗的角落里，云卿紧紧地拥着弟弟的身体，一眼不眨的盯着石桌上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的火苗，已经越来越弱，似乎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她的眼睛再次转到空荡荡的台阶尽头，眼中仅存的那丝光亮也一分一分的黯淡下去。

　　终于，如豆般微弱的火光，再燃尽最后一滴蜡油后，整个石室陷入黑暗之中。

　　“姐姐！”随着云轩的一声惊叫，云卿的心一下子沉到底，揽紧弟弟，闭上眼睛，努力地清明了一瞬间。

　　再次睁开眼睛时，毫不迟疑的拿起石桌上的匕首，走到石墙之前，按照母亲交给她的方法，一刀一刀的刻画着，伴随着最后一声清越的声音石墙轰然中开。

　　对着黑洞洞的甬道，云卿微愣了一瞬间，眼底闪过坚定的光芒，执起弟弟的手，最后回头看一眼黑寂的石阶口，牙一咬，拉着云轩向一眼望不到尽头黑暗中走去。

　　眼前一片黑暗，即使用尽全力睁大眼睛，依旧看不到任何一丝光亮，云卿一只手摸索着冰冷的石壁，小心翼翼的向前行去，那丝阴冷的寒气和石壁上渗出来的水滴慢慢的侵入掌心，仿佛整只手都被冻结了，而另一只拉着云手，却早已被汗水浸透。

　　不知道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几乎以为自己习惯了这种黑暗的时候，一丝光亮跳进眼中，一阵刺痛，云卿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伸手遮住闭上的眼睛，顿了一会，慢慢的睁开眼睛，手依旧挡在眼前。

　　透过指缝望出去，不远处的石壁口竟是一眼望不透的蔓蔓青藤，那些藤不知道根生哪里，只是繁复纠结地缠绕在一起，曲藤当空垂下，宛若一道天然的绿色青纱帐遮住洞口，丝丝光亮透过这道天然屏障，努力的射进来，在甬道中投下一些斑驳碎影。

　　“姐姐。”云轩抬头轻唤了她一声。

　　云卿放下手，回头努力的冲弟弟笑了一下，握紧他的手，安慰着他，“轩儿不怕，马上就能出去了。”

　　“姐姐。”云轩还是执意的唤着她，“娘亲……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委屈的声音似乎要哭出来一样。

　　“胡说！”云卿轻轻的斥责弟弟，“娘亲和爹爹不会不要我们的。”云卿抿紧嘴，不再说一句话，拉起弟弟的手走到走到那道绿色的帘子前，伸手努力的拨开缠绕在一起的蔓藤，可是那些蔓藤太过浓密和坚韧，撕扯了很久，凿出来的空间似乎还是不能让他们跻身出去。

　　看着眼前坚实的天然屏障，云卿心里着实焦急，却又无可奈何，无奈的叹口气，垂下手时碰到腰际悬挂的那把匕首，心里一喜，拔出匕首再次栖身上前，努力的割开那些蔓藤，过了不久，终于清除障碍，不再犹豫，拉着弟弟的手走了出去。

　　站在洞口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云梦山山下了，原来家里的那条密道是通向这里的，可是家里怎么会有密道？娘亲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一阵阵不安涌上心头，不再多想，云卿拉起云轩的手迅速的向前面的小村落走去。

　　“姐姐，我们去哪里啊？”云轩疑惑的望着她，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云卿抿紧嘴唇，并不答话，只是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

　　不多时已经到了村里，已是拂晓时分，家家户户的人也都起来了，这是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远离城镇，村里大多数人以打猎为生，还有少许的农户，民风也到淳朴。

　　“哟，这不是云先生的公子小姐吗？怎的这么早就下山来了。”一位村妇站在家门口惊讶的看着他们两个。

　　云卿淡淡一笑，很有礼貌的说道：“木婶婶好。”

　　村妇笑了笑，“好，好着呢？有你父母这样神仙似的人住在这里，让孩子们可以读书，看病也不用再去镇上了，大家都好得很呢。”

　　云卿拉着云轩走到她面前，微微簇了一下秀眉，还是开了口，“木婶婶，我要去办点事，带着弟弟不方便，你能帮我照看他一下吗？”

　　“姐姐，你要去干什么，我不要留下，我要跟着你。”小云轩抓紧她的手，躲在她的身后，焦急的望着她。

　　村妇噗嗤一声笑了，“这小公子怎么这么爱粘着姐姐啊，要是到时候姐姐出嫁了，你还这样粘着她吗？”

　　云轩疑惑的望着云卿，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要嫁人吗？嫁了人就不要轩儿了吗？”

　　云卿精致如玉的脸上爬上一抹红晕，向村妇嗔道：“木婶婶，你就爱拿卿儿开玩笑。”村妇抿嘴笑而不语，云卿转身安慰弟弟，“轩儿别听木婶婶瞎说，姐姐不会不要轩儿的，不过姐姐忘记带一样东西了，现在要回去取一下，你现在木婶婶这里待一会，姐姐会马上回来找你的。”

　　“真的？”云轩还是不相信。

　　云卿点点头，“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轩认真的想了一会，摇摇头。

　　“那就对了，一定要乖乖的等我回来，不要乱跑，知道吗？”云卿拍拍云轩的肩膀，抬起头看向那一片浓密的山林，原本纯真遂亮的眸子瞬间覆上了浓浓的雾霭，看远了模糊，看近了又朦胧。

　　“小姐放心吧。”村妇拉过云轩，笑盈盈的回答，“小公子放在婶婶这里丢不了的。”

　　云卿转身欲走，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向村妇说道：“木婶婶，把木哥哥的衣衫借给我一套吧。”

　　“咦？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要男孩的衣服作甚，况且我们乡野之家，哪有什么好料子的衣服啊，这不是委屈小姐了吗？”村妇疑惑的望着她。

　　“婶婶，你看这山间雾气太重，我突然觉得有点冷，您家又没有女孩子，那我只能借木哥哥的衣服了呀。”云卿立马笑道。

　　村妇看着眼前漂亮的小女孩，在看看她身上单薄的一袭白衣，有些柔弱的身子，心里也不禁生出一丝心疼，“那小姐等等，婶婶去给你拿，只是不要见怪才好，我们的衣服断是比不上你的啊。”

　　“怎么会呢？”云卿淡淡的笑笑。

　　村妇转身进了门，云卿拉着云轩的手，小声说道：“轩儿，待会姐姐走了，你也换套木哥哥的衣服，知道吗？”

　　“为什么？”云轩仰起小脸，疑惑的看着姐姐。

　　“先不要问为什么，按姐姐说的做，等姐姐回来再告诉你为什么。”伸手帮弟弟理了下衣衫，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黯然和迷茫。

　　云轩很懂事的点点头，“恩，我知道了，姐姐一定要快点回来啊。”

　　云卿还未回答，村妇从门里走出来，“小姐，你看看，我翻了许久，就着一件还像点样。”

　　云卿接过她手里的一件蓝色的粗布衣衫，笑着点点头，“不打紧，只要可以御寒就好，婶婶，轩儿就麻烦您了。”

　　村妇笑着嗔道，“这是什么客气话，我们受你父母的恩惠也很多了，小事一桩，不用担心，小姐去办自己的事吧。”说完将云轩拉到自己身边。

　　云卿点点头，又看了云轩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山上奔去。

　　朝霞透过层叠的绿叶，努力的射在有点阴暗的小路上，云卿迅速的闪到一簇竹子后面，再出来的时候那个纤弱的小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略为单薄的农家少年，脸上还有几块泥巴，遮掩了原有的面容以及眉心的那抹朱砂莲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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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寂寂，偶尔一阵轻风拂过，却也凉意森森。

　　云卿裹紧身上有些宽大的衣袍，一路向竹林深处悄然行进，虽然娘亲让她带着弟弟马上离开，可是再没有知道他们是否安好以前，她如何安心离开？

　　“是谁？”一道厉声响起，如利剑般割开了身畔稀薄的空气，云卿心里一惊，步子停滞下来，睁大眼睛向竹林深处望去，可是没看见任何人，疑惑的皱皱眉，难道是自己幻听？

　　“谁在那里？”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强烈的气流，云卿下意识的躲开，只听“咔嚓”一声，身后的一颗竹子拦腰折断，回过头去，不禁大骇，那断口之处竟是一片竹叶！要不是爹爹看她身子柔弱，从小教她一些武功强身健体，怕是就躲不过这一劫了吧？

　　可是到底是谁，云梦山何时出现了这么厉害的人，怕是爹爹自己，也没有这样的能耐吧？她大着胆子一步一步的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呵呵……”一阵轻笑自林中传出，无比的自嘲，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欣喜，“原来是个孩子。”忽然声音一沉，“小子，不想死就给我过来！”

　　云卿停住步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本是想着在林中找找父母，若是寻不见在回家一趟，看看父母是否已经回去，却不想遇见别人，还是少见的武林高手，不知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可是从他的声音中可以听出，这人似乎受伤了。

　　“还不快过来，真的想要死吗？”那声音又沉敛了一分，云卿心里一惊，却是不敢再迟疑，转身奔跑起来。

　　“该死！”一声低低的咒骂传来，只觉一阵尽风袭来，一片竹叶擦过耳际，前方一棵竹子应声而断，“小子，你在跑下一刻你就会像那棵竹子一样了。”

　　云卿瞬间停下步子，回头不可思议的望着竹林深处，她不能死，若是父母当真有什么……什么不测……那么，年幼的弟弟要怎么办？娘亲再三嘱托要好好的照顾弟弟，她怎么能辜负于她，心念一动，再次转身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慢慢挪去。

　　走近才发现不远处的一簇竹子下，一个青衫男子倚竹席地而坐，长长的黑发垂下，遮住了他的面容，忽然那个男子闪电般的抬头，眼神陡然凝住，死死的盯住她。

　　那种眼神让她心中悚然一寒，那是一双极黑的双瞳，望上去似乎很深很深，隐隐闪着不知名的幽光。

　　那人勾起嘴角，低眉苦笑，“竟是这么瘦弱的一个孩子？”不知道是惋惜还是不甘，“小子，你过来。”那人低低的唤着他，云卿低头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你过来，我决计不会伤害你的。”那人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

　　云卿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抬起头向那人一步一步的走去，却在走了一段距离的时候一下委顿余地，仿佛全身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死死的盯住不远处那两个偎依在一起的人，那是……那不是……一定不是，不会的，不会的！云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却颤抖不住的向那两个人爬去。

　　夏宇枫奇怪的顺着眼前少年的视线望过去，忽然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就说，乡野间的孩子怎么可能躲过我的‘飞叶片’？”

　　云卿仿佛没听到那么尖利的笑声，依旧是那个表情，那个姿势，慢慢的爬到那两个死去多时的人身旁，伸手抚上娘亲清丽的面庞，刺骨的冰凉顺着指尖一直侵入到心底，不久前，她温热的眼泪还曾滴在她的手上，；纤白的小手擦去爹爹嘴角隐隐渗出的血迹，就在昨夜，爹爹还笑着答应她今天陪她去采药；为何此刻，他们都这般的不言不语，不哭不笑，云卿想张口唤他们一声，却发现声音埂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水无声的落在两张冰冷凝滞的容颜上，清亮如水的黑眸此刻迷离一片，恍惚中什么也看不到了。

　　夏宇枫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孩子，手中的竹叶蓄势待发，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时，紧扣着竹叶的手指松了下来，脸上换上极其疲惫萧瑟的神情，哑声说道：“世侄，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吧。”

　　云卿蓦地转过头来，泪水和脸上的泥巴混成一片，但是那双眸子里，却又掩饰不住的悲痛和凌厉，她声嘶力竭的冲夏宇枫喊道：“是谁？谁杀死了他们？”

　　对上那孩子眼睛的瞬间，夏宇枫心中不免一震，那双眸子中，黑亮发透，瞳眸深处，隐隐有着一丝幽蓝色的微光萦绕不散，那一刻，自己的心神竟然有些慌乱，似乎要沉醉其中，这孩子……他闭上眼睛稳住心神，苦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你父亲传书给我，说他遇到麻烦了，让我赶来帮忙，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我还遭到那些人的暗算，中毒了。”

　　云卿静静的望着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质问，只是轻语开口，“那些是什么人？”

　　夏宇枫摇摇头，“那些人全部穿着夜行黑衣，还蒙着面，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云卿转过头去，目光落在父母的身上，眼中迷蒙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久之后抬头望去，只见一片澄蓝天幕，天际冉冉升起的红日却似乎正在一点点的跌落下来。

　　再也支持不住心中的悲愤，只觉眼前一黑，整片天地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