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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四章 宿 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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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三醉湖面,在夜幕的笼罩下,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气象万千,在距离那一方热闹的天地几里之外,一艘黑色的船缓缓地在湖中央划动。
其舱内布置的却是华丽中不失素雅,青色的丝慢垂在四周,舱口的白玉高台上一颗夜明珠闪烁着柔和的白光,照得室内如同白昼,地上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雕花的桌椅摆于中间,一袭墨衣的凛月公子倚在靠窗的软榻上正在细细的饮一杯茶,举手低眉间说不出的风雅,只是茶水入喉之后,眉宇间微微有一丝的不满和无奈之意。
“味道还是不行啊?”放下茶盏,君宇淡淡的摇摇头,惋惜的看着那杯颜色呈现乳白色的茶水。
莫离莫弃恭敬地站在一边,听得公子日此评价,不禁也微微皱了眉,这茶已经是这姑苏城最好的茶了,此茶名日铸雪芽——是贡茶,其成品茶条紧细,芽身满披白色茸毛,带有兰毛芳香,味甘而滋,气厚醇永,汤色呈乳白色,经五次冲泡,香味依然存在;整个姑苏城一年也就产那么几斤而已,他们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回来一些,却不曾想还是入不了公子的眼。
沉默了一会,君宇将茶盖放置到茶杯上,这才转头看向舱中跪着的黑衣男子,那人垂首敛目,借着夜明珠之光预习可以看到他面部坚毅的轮廓,君宇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又透过轻纱望向窗外,懒懒的问了一句,“看到尸体了吗?”
“回公子的话,看到了?”那男子恭敬的答道,仍然低着头。
“哦?”似乎诧异听到这样的答案,君宇转过头来看着地上跪着的男子,俊逸的面容上有那么一丝震惊,隐约还有些无法置信,伸手抚上微蹙的眉心,淡淡地问道:“确定是溺水而死的吗?”
“回公子,不是,是被人杀死的,刀从颈间而过,一刀致命。”
“被人杀死的?”君宇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明白了什么,“死的不是女子,是男子?”
“回公子,是十名黑衣男子,看样子应该是水匪。”
“哦。”君宇轻轻应了一声,垂眸略为思索,如剑身的薄唇上漾起了微微的笑意,似叹息般的吟了一声,“原来如此。”
“公子……”那人恭敬的唤了一声,却未开口。
“何事?”君宇看着他微微皱眉。
那人身体微微震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回公子,那几个女子……跟丢了。”
“恩?”君宇微微挑眉。
“公子,那几位女子身形极其诡异,而且似乎知道有人跟踪,她们上岸后是分开行动的,我们几人只能非头去追踪,却都没追到。”黑衣男子有些忐忑的答道。
“这样啊?”君宇了然的微谓一声,沉默良久,突然冲那人挥手,“罢了,你去吧。”
“是,属下告退。”
男子退下后,室内一片沉静,君宇的眸光落在窗外一片平静的湖面上,唇际的笑意更浓了。
良久,莫离轻轻地开口,“公子,夜深了,该休息了。”
“哦。”君宇回过头来应了一声,微微点点头。
莫离莫弃欠身一礼,走到舱口,拿下舱壁上的黑色宫灯罩,罩在那颗夜明珠上,舱内顿时一片阴暗之色。
轻掩上门,莫离莫弃的脚步声越去越远,舱内一片静谧。
软榻上,君宇静静的平躺着,宫灯微弱的幢影晃动在他的脸上,也显一分黯然之意,隐约可以看到他微闭双眸,面容沉静,仿若冥思,又似睡去。
时间悄悄流逝,微微的夜风偶尔从窗户吹进,扬起丝丝轻纱,却也是极快地就轻轻地落下去,仿佛怕惊动了塌上那假寐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宇猛然睁开眼睛,却是看着那被灯罩掩住的夜明珠,微弱的光芒落入那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让那一双眼睛亮如明珠,闪着幽寒光芒。
“庆云菱!”沉沉吐出这个名字,眼中冷光一闪,目光转瞬之间变化万千,“庆云菱……庆云菱……庆……云……菱……”嘴里喃喃低吟的却还是这个名字。
良久,眼中终于溢出笑意,几不可闻的叹息,“庆……云……菱……凌……云……卿……原来是你啊……凌云卿!”右手微抬,看着手心,微微拢起,却是越攥越紧,仿佛手中有什么已经牢牢抓住的东西一般。
※ ※ ※ ※
“河畔轻舞堤上柳,夜深风过遗春韵……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轻吟幽朗的声音飘入耳中,仿佛来自天际,又似乎就在耳畔,云轩想要睁开眼睛看一下这声音出自哪里,却觉得眼皮有千万斤重,就是无法睁开。
绒单锦被的床上,少年的眼珠在眼皮下迅速的动着,良久,猛然睁开眼睛,一个翻身,便坐在了床上。
心中有些茫然,抬头疑惑地打量着房间四周,漆黑的瞳眸中尽是迷惘,床边垂下来的是及其华贵的紫绫锦帐,四面的墙上挂着几幅素雅的山水墨画,栩栩如生,地板上是罕见的紫色长毛地毯,一张紫檀圆木桌置于房子中间,桌上精致的白玉花瓶内一株紫罗兰开的正艳,满室幽香四溢。
这里是?忽然想到什么,云轩脸色一变,伸手掀开紫色的锦被,利落的弯身穿上榻际的鞋子,站起身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伸手触及腰间的时候却微微一愣,转头看到床边挂着的长剑,上前一步取下佩剑,紧握在手中。
抬步绕到屏风后面,但见又是满室紫绫纱帐,暗香阵阵,一阵暖风徐徐吹过,扬起半边轻纱,低矮的案桌上紫金香炉上一阵彼岸缓烧,丝丝青烟优雅的盘旋上升,逡巡漫步,缠绵厮守,慢慢的飘上青少缭绕的屋顶,犹自留下淡淡妖娆的痕迹。
微风拂过,扬起的轻纱后面,一个端坐的身影若隐若现,好似隔了一层紫色的轻雾,“小兄弟可是醒了?”轻纱后传来一声似轻吟般的的问候。
听见这声音,云轩心中蓦然一惊,疾步上前,用剑撩开幔帐,入眼的却是一张精致华贵的轮椅,一袭紫衣之人悠然的坐在轮椅之上,似乎在凝望着院内疏离的枝头上几朵肆意傲放的桃花,如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晶莹透亮的紫玉簪绾住,那泓紫色宛若流动在发间的水一般,清莹透亮,直逼人眼。
“你是谁?”站在那人身后,云轩忍不住挑眉问道。
“呵呵……”一声轻笑溢出,那人缓缓的转过轮椅,那双冶艳魅惑的双眸微微上挑,饶有兴趣地看着云轩。
“是你!”云轩一声惊叫,脸上不禁浮现出一片怒容。
那人微倾上身,右手肘部置于膝盖上,撑起下巴,有点戏虐的看着云轩,答道:“是我,我们昨夜才见过面。”
“你为何要抓我?”将剑执于身前,愤怒的问道。
“我没有抓你啊?”那人无视于少年的愤怒,淡淡地解释道:“我说过了,只是想请你喝一杯清酒而已。”
“你!”云轩被他一句堵的有些气绝,愤然道:“我昨晚就说了,我不愿意喝你的酒。”
紫衣公子微微皱眉,“我知道啊。”
“那……那……”少年一时有些无措,“那你还抓我干什么?”
“请你喝酒啊。”那人说得一脸淡然。
云轩的脸已经气城了绯色,一字一句地怒道:“我,说,过,了,我,不,愿,意,和,你,喝,酒!你听不懂吗?”
“哈哈……”那人看着愤怒的少年,不怒反笑,“我想请的人,还从来没有请得到的呢?”
“你!”少年在一次气绝,不慢的冲紫衣公子吼道:“你这根本就不是请人?哪里有你这么请人的?”
“那该怎么请?”紫衣公子放下手,抬起头,认真地问着他。
“恩,请人就是必须得到别人的同意!”云轩努力的解释着。
“哦。”紫衣公子似乎恍然般的点点头,转瞬却又微微蹙起了眉,“那要是别人不答应呢?”似乎在问云轩,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不答应不就是请不到了吗?”
云轩郁闷的点点头,心里不禁一阵纳闷,感情他面前这个神仙一般的公子是个傻子啊。
“那可不行。”恍惚之中听到对面的人说了一句,抬头望向那双眸子,那一瞬间,云轩发现,那个看似无害的紫衣公子,眼睛深处却闪着雪亮的光芒,只听到他淡淡地说道:“我要请的人,无论如何都是要把他请过来的。”语气中是一贯的淡漠,确实有着难言的气势和决心。
“你抓我来真的只是为了请我喝酒?”云轩垂下手不肯定的问道。
“那你以为我还有其他的目的吗?”紫衣公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了一句。
“那个……”云轩被他问的有些局促,“那个只要我和你喝完酒,我就可以走了吗?”
紫衣公子微笑着淡淡地点点头。
“那好,我陪你喝酒。”云轩说的一脸大义凛然,复又想到什么,开口问道:“是你拿了我腰间的玉佩吗?”
“玉佩?”紫衣公子明显地一愣,视线落在他的腰际,那里空无一物,轻摇头,“我没有见什么玉佩。”
看着他漆黑的瞳眸中没有一丝波澜,似乎也没有谎意,云轩垂眸仔细的回想起来,记起自己那夜在岸边被一堆女子纠缠,似乎有人扯到了他的腰间之物,想到这是亡故的父母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心里一阵酸楚,忍不住低低的咒骂一声,“可恶!”
“怎么了?”紫衣公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轻声问道。
云轩抬眸笑笑,有些歉意的答道:“没什么,好像昨夜在岸边遇上小偷了。”
“哦。”紫衣公子应了一声,道:“丢了东西不要紧,喝完酒我一定帮小兄弟找回来。”说罢视线转向门边,举起手轻轻击了两下。
顷刻,但见两个十七八岁的紫衣侍女抬着一个精致的案桌进来,在紫衣公子面前摆好,恭敬地站到一边,后面同样装扮的一个侍女端进来一张紫色小圆凳放在案桌这边,同样退身站到一边。
“下去吧。”紫衣公子摆摆手,看也没看那几个侍婢一眼。
几人恭顺的行礼之后,迅速的离开房间。
稍微向前挪动了一下轮椅,紫衣公子伸手示意云轩坐在对面的圆凳上。
云轩却一时之间愣了神,视线落在紫衣公子的腿上没有收回,心中不禁一阵惋惜,这样风神隽秀之人,却不能行走,上天还真是残忍!
拿起桌上的紫玉酒壶,紫衣公子为自己和云轩斟满酒,红色的液体在紫色的青玉杯中绽放出妖异的光泽,如花胜花,似血非血。
“这酒?”看着杯中的酒,云轩忍不住一声轻呼,不可思议的看着紫衣公子,眼中尽是惊诧之意。
紫衣公子伸手轻松执起酒杯最纤细的地方,举至嘴边,却未喝下去,而是饶有兴致地望着杯中漾着血色的弧光,微微勾起嘴角,“小兄弟不用忌惮,这酒不过是用一种红色的果子酿成的而已,并未有任何特别,若说他有特别之处……”说到此处,反而停顿了一下,望着云轩,“特别之处……小兄弟喝下去自会领略得到。”
云轩疑惑的望着紫衣公子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瞳,但见那双眸子泛出晶莹如琥珀般奇异的紫色,妖冶而魅惑,仿佛受到什么蛊惑似的,云轩端起面前的酒杯,放置唇边,冰凉的液体,莫过齿边,淌过舌尖,顺延喉道,无声流过进他的身体,恍然之间,心底溢出一丝无奈,又似乎多了一丝凄凉。
那些液体,如熔岩般,缓慢地,一丝一缕地灼伤他的灵魂,烙进心底,深入骨髓。
然,只是刹那,却感觉带喉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烧乱他的思维,烧乱他的记忆,直至脑中一片空白。
看着少年瞬息万变的眼神,紫衣公子眼角溢出一丝笑意,忽然昂首,将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尽数饮尽,低下头,看着指间的酒杯,那里,只有一滴未曾入口的酒,在杯壁留下蜿蜒的轨迹后,沉入杯底,最后与晶莹的杯子一起融于背后微微闪烁着的昏暗轻浮夕阳余晖,仿佛是被谁肆意遗忘的,似乎又是故意为谁留下的——一滴泪,就那么安静的躺在杯底,如此悲戚,那般薄凉。
紫衣公子放下手中的酒杯,仔细端详了一阵少年安睡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犀利漠然的冷光,微起嘴唇,“紫涧,送回去。”说罢转过轮椅,面对窗外,不知何时,枝头上那几朵绽放的桃花已然凋零了,唯留一片残红飘然落下,落入紫衣公子修长纤细的指间,静止的沉溺了,无声的灭绝了。
良久,紫衣公子回头,桌案上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松开手,指间飘下几丝碎红,辗转落下,零落如泥,只有一丝淡淡的幽香沉淀在了沾着胭脂的指间。
微抬起手,紫衣公子看着指间的一点残红,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男子抬头对着满眼的疏离笑了,笑得泣炫如画。
※ ※ ※ ※
精致的花厅中,一袭黄衣的女子坐在桌边,看着站在一旁来回踱步的小丫头微微皱眉,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拉住她的衣袖,“九朝,你停一下吧,我头都昏了!”
九朝停下来,一脸忧心的看着黄衣女子,“一夕姐姐,你说小姐会让他留下来吗?”
一夕叹口气,“我看希望不大。”
“不会的,小姐会同意的!”九朝定定的说了一句,跑到门边,物资向外张望,嘴里喃喃道:“怎么还不回来啊?”
看着九朝的背影,一夕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整个幻雪宫,怕是只有这个小丫头是个例外吧,从小在那里长大,还可以保持这样明媚的,丝毫没有阴霾的笑容,还有那毫不做作的态度与语气,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例外吧。
小姐这次固执的带上她,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呢?昨夜在琉璃岸边匆匆见过一眼的少年,不知道那小丫头又在哪里见到,还拣了个昏迷的回来。
“小姐!”九朝远远的看到回廊边角出现的一抹轻灵的白影,一个欢呼,立刻跑了过去,跑到白衣人身边,亲昵的拉着她的袖子,向花厅走来。
“小丫头,又有什么事?今天这么兴奋!”走至桌旁,云卿伸手取下脸上的白玉面具,转头看着身旁撒娇的九朝,虽是清冷的声音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宠溺。
“小姐,你喝茶。”九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眯眯的提起茶壶给她倒好一杯茶。
云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还是伸手端起白玉茶盏轻啜了一口,放下茶杯,看着就找说道:“茶我也喝了,有什么事你也该说了吧。”
闻得云卿之言,九朝粉嫩的面颊上微红,支支吾吾的却是话说不清楚,“小姐……那个……就是……”
云卿无奈的转过头,看着一夕,“一夕,你说。”
“不要!”九朝叫道,赶紧闪到一夕面前,拉住她的衣角,使劲的摇头,转头看向云卿之时,又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支支吾吾道:“好了……还是……还是我说吧。”
云请重新擎起茶杯,瞥她一眼,轻语道:“那你说吧。”
“小姐,就是今天戌时我去……那个去琉璃岸边打听消息,看到一个昏迷的少年……我就……我就……”话到这里却是再没说下去。
“你就怎么了?”云卿转头,微微皱眉问道!
九朝一咬牙,抬起头对上云卿的眼睛,大声说道:“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话音落下,花厅里突然变得很静,九朝又把脑袋深深地扎下,不敢看云卿的眼睛。
“他醒了吗?”良久,云卿似叹息般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小姐何意,九朝只能如实回答,“还没有。”
“那么……”云卿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哪里见到的,就送回到哪里去。”
“小姐……”九朝抬起头,走进云卿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小姐,你让他留下吧,求你了,小姐。”
云卿淡淡的遥遥头,声音中却有止不住的冷意,“九朝,不要任性。”
“小姐……”九朝还要继续说,却被云卿打断了,“我不说第二遍。”
“小姐,我……”一旁的一夕看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上前拽住了要说话的九朝,冲她摇摇头。
九朝感觉到有些委屈,撅起嘴,“小姐,那就让他留一晚上,明天醒了我立刻让他走。”
“不行!”淡淡地两个字从云卿的口中吐出,却让九朝感觉到浑身一冷,真是让人从骨子里感受到森冷,那两个字,分明已经没了温度,记忆中,小姐虽然冰冷淡漠,却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心里涌过一阵委屈,九朝的肩膀一抽,急忙抬起手捂住脸,可是哪里来得及,只是转眼间,眼泪就从指缝流出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云卿没有去安慰她,只是淡淡地叹息着,“九朝,你在如此不懂事,我只有送你回宫了……”
“不要!”才说了一半,九朝扑上去用力的抱住她的纤腰,再也不要她说下去,啜泣着,在她怀中断断续续的说道:“不要……小姐不要把我送回去……不要不要我……我这就去……把那个人送回去。”
轻抚着九朝的长发,云卿淡漠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忍,只是瞬间,又恢复到最初的清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