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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浣花镜(二) ...

  •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后挥别。风阕目送着德芳走出几步,才转头钻进小巷。小巷里没什么人,城东的“回春堂”药铺也远离商业街,不大一会风阕便站到了药铺门前。站定了脚步,风阕伸手拍了拍衣服下摆,作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抬脚迈上了台阶。
      长木柜台后坐了个清秀少年,学徒打扮,正昏昏欲睡,低垂着头一顿一顿的。见有人进来,小学徒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站起身来迎接。等到看清来者的脸,那孩子表情明显一松,又坐了回去,双手揉了揉尚且惺忪的睡眼,软糯着声音说道:“风阕叔,怎么是你啊。”
      风阕环视了一圈,道:“怎么只有你,你师父呢?”
      青河把脸埋在双手之间,含糊不清地说道:“师父出门了。临走之前嘱咐我要是风阕叔来了,不用好茶好酒,随便往里间一丢,扔床铺盖就当是招待了。”
      风阕好笑:“那老秃子倒是实诚,可也粗暴得紧。你们就这么做生意?”
      青河答得痛快:“当然不了。师父也说了,风阕叔不是客人,是师父的朋友。”
      回春堂的老板是个叫禾晖的中年男人,略通些药理,偶尔也给人开些跌打损伤的常见方子。风阕早年间受了他些小恩小惠的照顾,投桃报李一来二去间渐渐熟稔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名字听着光芒万丈,那人的头顶近来也开始闪闪发亮。风阕偶尔拿这件事调笑那人,他却从不恼火,心宽体胖的样子活像是一尊笑佛像。
      被“师父的朋友”几个字唬得通体舒泰的风阕忍不住咧嘴一笑,抬手一撩帘子就往里间闯。身后青河连忙出声唤住他:“风阕叔!”
      风阕动作一滞,回头道:“还有事?”
      “嗯。”青河重重一点头,手忙脚乱地从柜台下面翻出一个信封,“差点忘了。师父临走的时候还说了,要是你来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风阕退回两步,伸手接过小学徒递过来的信封,不动声色的用两指轻轻一捻,抬起眼睛对上青河还有些朦胧的视线,道:“这里面是什么?”
      青河茫然地摇了摇头:“啊?我不知道啊,风阕叔。”
      风阕也不追问,一抖手中的信封顺手揣进怀里,又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不提这个,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改口叫我大哥?”
      当初认识青河的时候,这孩子还是个小包子,脸上带着些婴儿肥,亦步亦趋地跟在当时还没秃的禾晖身后,听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青河已经十七,虽然身子还未褪尽少年人的单薄,个头却已经抽起来,接近成年男子了。风阕当初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任这样个大小伙子叔叔长叔叔短的叫着倒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青河笑得腼腆:“知道了,风阕叔。”
      风阕哑然,又轻轻弹了那少年脑壳一下,把少年的小声呼痛甩在身后,走进了里间。
      回春堂的后院有一间厢房是专留作客房的,风阕轻车熟路地进了门,反手将房门掩上,从怀里摸出刚才那信封。
      青河不知道他那佛像一般慈眉善目的师父的另一张脸是好事。风阕这样想着,拆开信封,抖开了那薄薄的一张纸。
      他眉毛拧成一团:“这是什么意思。”
      那纸上只有龙飞凤舞的十个字:润月五日太桓府夜光杯。
      风阕又目不转睛地盯了那纸上的字好一会,确定就算再怎么瞪也瞪不出第十一个字之后,又心事重重地把纸收好,信封揣回怀里。禾晖是摘叶阁的人。只要付足银两,不管是杀人越货还是溜门撬锁,摘叶阁总会完美地完成客户所托。禾晖偶尔是会派给风阕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任务赚取一些赏金,但是考虑到风阕的江湖名声,这些任务大多与调停纠纷或讨伐妖兽有关,很少有这么一眼望过去像是梁上君子作案预告一般的任务。太桓是晷安地区的望族,距离此处八百里,一天之中难以往来。风阕第二天还有同德芳的约定,自然是不便亲临一探究竟,只好暂且撂下。
      第二日,风阕赶到约定的地点,远远便望见德芳已经到了,正在二人约定的牌楼下,长身鹤立地站成了一幅风景画。一见风阕,德芳一作揖,笑眼弯弯道:“风阕兄。”
      风阕还礼道:“对不住对不住,小童儿手脚不利索,早上有些匆忙,来得迟了,还请德芳公子不要见怪。”
      早上叫了三遍不起还乱发起床气的人这会倒打一耙,一推六二五地把自己摘个了干净,若是这话被青河听见,还不知孩子该有多伤心。
      德芳道:“风阕兄客气了。”
      二人也不过多客气,直奔奇暝家大宅而去。家丁一听说来者是赫赫有名的双花家大公子和离恨刀风阕,且专为浣花镜失窃一案前来,忙不迭地将那二人请入宅中,请二人在客厅等候。奇暝家虽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江湖世家,但这几十年来的两代家主在几次重大事件中凭借着出色的敏感度做出的正确判断,一举成为新晋豪族。
      也许是历代家主均是女性的关系,同一般的暴发户不同,奇暝家宅的布置风格完全没有那种拼命炫耀财富、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底蕴缺乏的劣质感,反倒显得平淡朴素,只在细节上处处显露出婉约风格的精巧来。
      风阕躬着身子对着墙角处一个青釉瓶研究瓶上的雕花,听得一旁气定神闲喝着茶的德芳不紧不慢地说道:“主人未至,风阕兄倒也毫不拘束。只是不知风阕兄看这半晌,对那瓶可有什么心得高见?”
      风阕嘿嘿一笑,道:“我一舞刀弄棍的粗人,又不像德芳兄有那么高的艺术涵养,也就是随便看看,心得高见谈不上。”
      正说着,便听得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声细语道:“风阕公子说笑了。久闻公子风雅之士的大名,若您都自贬粗人,我们这些俗人又当如何啊。”
      风阕寻声望去,见来者是个模样秀美的年轻女子。那女子墨色的长发用玉钗挽了个有几分随性的简约花样,穿着繁饰众多的广袖裙却不显累赘,样貌虽不至倾国倾城,可那大家闺秀的气质却让人如沐春风。那人说话间莲步轻移至厅中,道了个万福,道:“家母抱恙,不便起身迎客,还望二位勿怪。小女子雫月,见过二位公子。”
      风阕转过身,心知这位便是奇暝家现任家主的大女儿,也回了个礼,笑眯眯道:“坊间说书人那些故事大多都是编的,没根据,和这位德芳公子比起来,我又算哪门子的风雅之士。”说罢一指德芳。雫月朝着德芳的方向又福了一福,德芳忙起身回礼,道:“在下二人此番贸然来访,所为正是浣花镜失窃一事。”
      雫月吩咐两个侍女换了热茶,让了一番之后主客三人落座,这才娓娓道来:“这浣花镜虽是我奇暝家的家传宝物,但也只是为着对故人的纪念,不足为外人所道。此番失窃,我们也是十分惊讶,并不知道有关这面镜子的情况是怎么走漏出去的消息。”
      德芳道:“不知姑娘是何时发现此物不见?”
      雫月道:“家族有训,此物虽置于舍下一密室中,由三重锁把守,但每日需取出清洗一次。本月五日,此物清洗之后由我亲自放回,落锁三重。到六日清晨再去看时,此物已经不翼而飞。料想贼人应该是在五日得手。”
      正值润月。在这里听说“润月五日”这个日期,风阕心中一动,问道:“敢问姑娘是否还发现什么异常?”
      雫月摇了摇头道:“不曾——按说这才是最异常的事情。密室并没有被侵入的痕迹,锁也不曾被破坏。不过若是那盗王所为,倒也不算太奇怪。”
      看来“盗王白”的名号实在是广为流传,认可度相当高。
      德芳道:“不过姑娘何以认定这贼人一定是盗王白?”
      雫月回头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垂首立于身侧的侍女,那侍女款款上前,将一张薄纸双手奉上。风阕凑到德芳身后,越过德芳的肩膀看过去,见那纸上只有“润月五日奇暝府浣花镜”几个字,格式甚是眼熟,竟与此前从青河那里拿到的禾晖留下的信封相近。
      雫月又道:“此物出现在现场,就在先前摆放浣花镜的位置。听闻那盗王白喜留凭证,料想这应该也是那贼人得手之后所留。”
      风阕笑道:“这人还挺会装模作样的。”笑过之后发现另外两个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又尴尬地干咳两声,假装方才出声的不是自己,而是不知何处飞来的大鹦鹉。
      德芳又道:“恕在下无礼,姑娘可曾问过家中侍从?”
      雫月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只不过知道此物存在的侍从不多,这几日的询问我们也没得到什么结果。”
      德芳又问了几句,发现除此之外奇暝家对于此事也是毫无头绪,应该是再难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拉着风阕起身告辞。二人一走出奇暝府,风阕便道:“德芳公子可有什么头绪?”
      德芳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在下认定此事应该并非盗王前辈所谓,其中应当是另有蹊跷。为今之计,当先找到丢失的浣花镜,否则难以扯清盗王前辈与此事的关联。风阕兄有什么见解?”
      风阕心道我收获还是蛮多的,只是现阶段不便告诉你而已,便也摇了摇头,道:“没有。”
      德芳失望地一叹气:“如此事情倒是难办了。”
      风阕也跟着德芳叹了一口气:“而更难办的事情是,眼下我还有一些其他事情有待处理。”
      德芳忙道:“如是这样,风阕兄还请自便。”
      风阕告辞离开,匆匆向回春堂前进。禾晖交给他的指令应该是很清晰了,太桓府丢了个夜光杯,求助于摘叶阁来查此物下落。而同一日,八百里外的奇暝府也丢了东西,同样疑似盗王所为。这两件事中应该至少有一件事是有人作伪,只是不巧与本尊的行动撞了日子,才搞出这么一件乌龙。
      风阕跑出几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中摸出了禾晖留给他的那个信封,小心地撕成了两半,自言自语道:“一并解决了也好。这个差事我接了。”说罢将那碎片又收回怀中,继续专心赶路。
      有些事情需要确认一下。
      风阕返回回春堂,正好与一位刚刚抓过药的客人擦肩而过。那人神色匆匆,大包小包的东西占满了两只手。风阕回望一眼,随即抬脚迈进了药铺。青河刚刚坐下,见风阕回来,打了个招呼。
      风阕道:“今天生意不错?”
      青河道:“是呢。刚才那人来,差点买空了我们的几样存货,大概是家里有什么人突然得了严重的急病吧。只是那药方有些奇怪。”
      风阕奇道:“如何奇怪?”
      青河凭着记忆复述方才那人的药方:“月露草,傀鲤鳞,紫阳,伏灵芝……”
      风阕听到一半冷汗都下来了。这明明是解魔障的静心散的方子。从那大包小包来看,那人买的根本就不是一人用的计量。
      这邯阳城中到底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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