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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镇邪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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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有个受了伤的男子孤身前来投奔,村民们善良热情,很快便接纳了他。这个男人满口谎言,只说自己是其他村子闹了饥荒想上山寻些东西吃却被猛兽咬伤,昏沉之际不小心误入吴家村的村民。”老狸子摇了摇头,悲哀道,“可附近方圆百里哪还有其他村落?他根本就是官府剿灭的一处山贼窝里逃出来的喽啰。男人住得时间长了,也发现吴家村人有些不同寻常,各个长寿且身体健壮,不论耄耋老人还是总角小儿,从未有人得病……”
那男人旁敲侧击,可村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说风水好,有灵山保佑。
他不死心,竟勾搭上了村长的女儿,大婚当日灌醉了村长,终于在他嘴里打听到了想要知道的。
“我本是怕村长修葺祠堂时意外将镇邪珠和内丹翻出,才托梦告诉他,祠堂下埋着可保吴家村世代平安的宝物,除了下一代村长,万不可告诉其他人。”
寒凌香似乎已经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了。
老狸子浑浊的眼里似乎要落下泪来:“那山贼多次背着人在夜半探查吴家祠堂,终于被他找到了埋着镇邪珠的地方。他挖出后拿起事先准备好的行囊,直接离开了吴家村。而吴家村——失去镇邪珠护佑,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瘟疫。”
“只一晚上……村里所有人都死绝了,草木枯萎,溪流干涸。”他痛恨地说,“我想将那男人碎尸万段,却查不到他的下落,且这因果乃是因我而起,我若出手截断,必然祸及子孙。”
“我们不怕的……爷爷……”边上一只小狸子小声道。
“可我犯下的错,不能让你们来承受。”老人摸了摸它的头,对寒凌香道:“我算出可破命数之人在京城,应当便是你了。”
女孩泼冷水:“你莫不是算错了吧。”
他摇头,喘息声渐渐失去规律,时轻时重,吃力道:“我耗尽修为将你带来宣州,如今也该是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你身上有一重我下的诅咒,查出那山贼下落将他杀死,拿回镇邪珠后方能解开。若不然……”
寒凌香脸色难看起来:“你要不要脸?还有这样强做的买卖?”
老人不理会她的话,续道:“三月为限,拿到镇邪珠,它便是你的了。”
“我要这么不吉利的玩意干嘛?!喂!你……”她还未说完,那老狸子便歪倒下去,没气了。
寒凌香:“…………”
四周的小狸子们哇哇哭成一团,她彻底没了脾气,身上被下了不明不白的诅咒,她才该哭好么??
“别吵了。赶紧找个地方把他埋了是正经。”女孩木着脸道。
“爷爷喜欢这里,”方才领头的灰狸子凄声道,“将他和村民们埋在一处吧。”
寒凌香刚要无所谓地点头,就发现所有狸子都目不转睛地看向她。
“…………”寒凌香难以置信,“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们埋吧!?”
两个时辰后。
女孩洁白如玉的脸颊已经被泥巴和尘土糊得东一块灰西一块白,脏得像个在地上打过滚的乡下孩子。她拿着铁锹往外铲土,觉得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你要歇歇么?”
坑外站着一圈短手短脚帮不上忙的畜生。寒凌香翻了个白眼,没力气搭理它们,继续一下一下地刨地。
八岁的女孩子,哪怕会武,要刨出个不浅的坑也得费些时日。她挖到力气用尽,直接在坑里坐下休息,吃起了狸子们带回来的野果,准备明天再继续挖。
江云鹤出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女孩跟个讨饭花子似的,还有力气骂骂咧咧的臭德行。
在一片尘土飘扬,灰朦朦的坟地里,少年白衣翻飞,如天神般不染凡尘地落下,将一众狸子都看呆了。
“仙……仙人!”
“真的有仙人啊!”
“废话!爷爷本来也是会变成仙人的!”
“可……可是爷爷已经……”
“呜呜呜……”
寒凌香看到少年时的惊诧瞬间被烦躁替代,她将铁锹往地上一杵:“哭哭哭!就他妈知道哭!力气用不完是吧?!你们来挖!”
狸子们:“…………”
江云鹤从上往下俯视她,淡淡道:“不要说脏话。”
寒凌香气炸。
事实证明国师还是有点本事的,随手扎了个草人念句口诀,草人就变得和成年男子一般大,拿起铲子规规矩矩地开始干活。
江云鹤取出水壶,用水擦拭干净女孩手臂上细小的伤口刮擦,再替她涂药。寒凌香满脸怀疑地斜眼瞟他,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宣州离京这么远,你怎么过来的?”
“师尊画的神行符可一日千里。”他只答了后一个问题。
“爹爹和皇伯伯他们知道我在这了么?我爹胆子这么小,他又要吓病了。”
“禄王爷正率人赶来宣州。”他说。
“噢。”女孩想了想,又小声地问他,“我身上被下了什么诅咒?你看得出么?”
少年的眉瞬间皱了起来,他一把抓住寒凌香的手腕,掀开她衣领查看九莲印,又祭出黄符贴在她胸前,掐了个诀。
半晌,黄符燃尽,他神色一松:“……没有诅咒。”
被上下其手乱摸一通的寒凌香:“…………”
八岁刚好是已经对性别界限有了模糊感知,知道礼义廉耻的时候。她涨红了脸攥紧衣领:“你!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江云鹤一怔,似乎不明白她脑回路怎么走的。但老虎屁股得顺着摸,他颔首道:“是我失礼。”
果然,女孩听他道歉,冷哼一声便也作罢了。
她知道自己身上没有诅咒之后想明白那老狸子肯定是怕自己不肯帮他,故意吓唬自己。然而思及老头垂死时悔恨哀戚的眼睛,她动了动嘴唇,只说:“我答应了这老东西帮他找个人。”
少年颔首应了,也不多问,沉默地替她涂药包扎。
寒凌香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薄如蝉翼的睫毛随着眨眼轻颤了颤,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
——他是担心自己才来的吗。
不会吧,应该是皇伯伯下令让他来的。
算了,两个人一起总比她独自瞎撞,无头苍蝇似的好多了。
她百无聊赖地问:“我家那个姨娘怎么样了?我爹肯定气得想扒她一层皮吧。”
“死了。”江云鹤语气淡淡的,仿佛生死之事对他来说同吃饭如厕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女孩怔然:“…………死了?”
一时间说不清什么滋味。她对母亲留下的东西都很珍惜,而清雪,更是先王妃唯一留下的活物。
她一会想起年幼时趴在床榻上听她讲自己母亲的事情,一会想起清雪笑里藏刀的目光……
或许是太累了,女孩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