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千幸》如磐

30、三十章

　　夜色甚好，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将千幸家里门前那一方小小庭院照得亮如白昼，像是下了一层白霜。
　　赤司穿着黑色的浴衣，不添丝毫的花纹，却是看得出料子上乘。他个子虽不高，可一身浴衣却是能把他身子显得挺拔匀称，气势轩昂。他背倚门框，在玄关与门前处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的空隙中，赤司把目光投向庭院中挖的那处小小的池塘。月光把那一方小水塘照得极为清澈，他甚至能看见池塘底的那几颗小小的圆润的鹅卵石。虽是小池塘，可是也不养几条金鱼，倒是雅致地养上了几株紫色的睡莲。睡莲乘着白色的月光，花骨朵秀丽地盛开，夏夜晚风一吹，花瓣抖落了晶莹的水珠，然后幽幽的暗香浮动。

　　赤司静静地看了会那几株睡莲，看着它们像是较弱的美女，风吹扶腰，摇摇欲坠。此时，赤司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慢慢地来到了身边。
　　他收回了目光，然后移向身旁的人。

　　“好看吗？”少女温柔地注视着他，然后整个人在他面前慢慢地转了一个圈，面上是娇俏的笑容。

　　好看吗？
　　当然好看。

　　少女穿着一身粉色带着朵朵梅花纹样的浴衣，腰缠着白色腰带，把她整个人优美的身形给勾勒出来。她漆黑的长发盘起，用着白色的发簪固定着，白色的发簪带着小珠花，爬在黑发上，黑白互衬，色彩视觉极为浓烈。她画着淡妆容，本来容颜姣好，化完妆后使得整张脸更是明媚动人。她就像是古画中翩翩袅袅走下来的仕女图，古韵十足，却又是不过时，总是会惹人去细细地考究。她淡淡地笑着，紫色的眸子晶莹透亮，只要是被那双眸子凝视着，就觉得心如一滩水，柔软地在散开。

　　赤司像欣赏着古时留下来的瓷器，带着怜爱、赞赏和喟叹的目光看着她，然后嘴角匀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他移开目光，挪向了还在夜中招展的睡莲，问道：“那几株睡莲是你养的吗？”

　　没有得到夸奖，千幸倒也无所谓，她顺着赤司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笑道：“当初，那方池塘什么东西都没有，看着孤零零有点难受，所以想添点什么东西。我又不喜欢金鱼，想来想去，所以就觉得养睡莲好了。”

　　“你养的挺好的，很好看。”赤司笑意浅浅说道。

　　“那谢谢了。”千幸闻言，笑容是明显许多。

　　烟火大会在隅田川，在河的两岸，是各有一个会场。只是，隅田川离千幸住的区域还是有些距离。所以，在送赤司来她家的车还未离开，两人又坐上了赤司家的车往隅田川烟火大会会场驶去。

　　车平稳地向前驶去，千幸已经没有第一次坐赤司家这辆豪华限量版的劳斯莱斯时的不安。也许是因为身穿着浴衣的缘故，她挺直着身体，坐姿极为端庄。

　　赤司是自如地坐着，手肘撑在座位旁的小框上，他单手托着腮，侧头端详着旁边的女生。看着她甚至可以说是一丝不苟的坐姿，赤司有些愉悦地勾起了嘴角，他趣味地看着她挺直的背，直觉得如果在她的大腿上放着一杯水，也不会有水珠溅出来。

　　果然是从小当着武士养大吗？

　　赤司笑意涌上来，他说道：“你不用坐得这么端正。”

　　千幸微微侧头，有些苦笑地看着赤司，说道：“我要是放松坐着的话，那么，我好不容易缠正的腰带会乱的。”

　　“为什么？”

　　千幸的手弯到背后，摸向那个蝴蝶结，然后看向赤司。

　　赤司了然，她是不太习惯穿着浴衣，所以不太懂得如何在身后绑着蝴蝶结。想至此，赤司建议道：“你下次可以先上网去查查如何穿戴。”

　　到了隅田川，此时，会场到处已经布满了人，虽然说不是很拥挤，可却是有些嘈杂。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浴衣，脸上满是笑容，结伴走着，热烈地讨论着，洋溢着节日快乐的气氛。

　　千幸穿着木屐，和赤司踱着步随着人群走动着。两人身上气势逼人，且赤司眉峰眼角尽是上位者的凌然，不怒而威，故而，两人周围倒是没有多么的拥挤。也还有许多人是从旁边端详着千幸的容颜，然后喟叹着离开。

　　赤司环顾了下周围，锁定了河岸旁的一处静谧的地方，那个地方离会场有些遥远，而且周围并没有可以休息的椅子。幽暗又静谧，唯有天上的月光，才稍微为它减退黑暗。可是，赤司看得出那个地方视线又是极佳，那里离着绽放烟火的地方有段距离，没有烟火升腾时的轰然。旁边是有条小道，顺着那道小路上去，就是桥，再走几步，就是浅草寺的街头。

　　烟火快要开始了，刚才还悠闲的人们急急地往着中心处赶去，停留在原地的千幸和赤司因拥挤的人群被冲散开。人们从他们中间穿插而过，方向都是一致，他们只能被动地被撞着。

　　“啊，实在是对不起。”
　　“请让一让，谢谢。”

　　赤司听着别人的声音，再看到少女也是极力地拨开人群，想要往他身边走来。赤司拧紧眉头，从人群中的空隙穿过去，然后准确地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拉着她从人群中离开。
　　千幸反握住他的温热的手掌，十指紧扣着，顺从地跟着他穿挤着人群。

　　好不容易离开了拥挤，千幸上下打量了下自己，除了浴衣有些皱褶之外，其余的都还好。

　　“人真多啊。”她轻叹道。
　　“人确实多，”赤司放开了她的手，“我也很久没来了。”
　　“征十郎不来看烟火吗？”

　　赤司微微蹙眉，目光投向阴郁的天空，他眉眼松动，像是在想着什么，一会，他才开口道：“母亲离开之后就没有看过烟火了。”
　　“不，应该是说没有来现场看过烟火了，只是在京都山庄的时候，在窗户旁遥望，就能看到烟火。”

　　千幸看着赤司，她也叹息道：“我也很久没看过烟火了，自从老师离开之后，应该是没有闲余的时间去看，或者说没心情。”

　　“那现在呢？”赤司看向她，笑意清浅，他那一赤一金的眸子倒影着她的叹息的样子，有种瑰丽的美。

　　千幸低低地笑着，然后看着他那双眼睛，一字一顿说道：“现在的话，也许，是因为有了人陪我一起看吧。”

　　此时，烟花升腾而起，在阴郁的天空中骤然绽放，轰隆隆地挤走夜的沉寂。像是一颗颗种子，在天空中瞬息生长繁衍，枝条花骨朵无数地蔓延开，又是霎时地枯萎，然后如流星一样下落人间。天空像是一座花园，无数的烟火争奇斗艳地开放，一团团，一簇簇，色彩斑斓，挤满了整片空旷寂寥的夜幕，璀璨如白昼。

　　此时此刻，天空花朵紧接不断地盛开。
　　此时此刻，地上的人们仰头观赏着天空的盛况。

　　赤司仰头看着天空，看着热闹的烟火，然后又看向旁边的少女。她紫晶色的眸子装着整片天空，各种景况在她眸子中走马观花地流过，像是色彩浓郁的浮世绘，却是极其的动人。赤司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抹永不消逝的紫色，竟是觉得这颜色是如此的美丽，美丽到他想把那紫色刻在心间。

　　千幸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来，冲着他漾漾一笑。

　　微凉的晚风顺着河道面拂来，带着湿润，吹得赤司的心也是如水一样涟漪泛起，他看到少女眼中的自身，眉眼轻柔弯起，笑容温润清雅，除了那双色彩不同的瞳孔，现在的他，一如他替代的从前。

　　你应经成功了一半。

　　赤司在心底轻叹着，可却又是并不讨厌现在这种情况。

　　烟火消停了，天空也是恢复了平静。

　　“要去浅草寺街头看看吗？”千幸问道。
　　“可以。”

　　千幸刚要转身往来时的路走，赤司却是不急不慢地牵过女生的手，轻扯着她，往着河岸旁那道幽秘的小道向上。
　　走到了大桥，然后顺着大桥的右边拐去，两人便到了浅草寺的街头。

　　刚看完烟火，许多人也来到了浅草寺街头，这里开着许多美食的小摊，一眼望去，整齐有序，却又是绵延不绝。
　　千幸也是看花了眼，她盯着每个小摊的招牌看去，可又是每一家又都不买。

　　现在的人很多，赤司也没有放开她的手，任由她牵着自己往每家小摊前凑去。
　　赤司耐性极好，看着平时清冷的少女此刻像个小孩一样秉着好奇心到处瞧瞧，许久，赤司见她什么都不买，才问道：“你想吃什么？”

　　千幸弯了弯眉眼，笑道：“想找些平时没吃过的东西。”
　　赤司沉吟一下，然后牵着她，带她来到卖苹果糖的摊前，给她买了个大大的苹果糖。

　　“我怎么感觉你在哄小孩子。”
　　话是这么说着，千幸舔着苹果糖，一脸像猫一样的满足。

　　“甜的。”赤司简洁有力。
　　千幸笑了笑没说话。

　　兴致来时，千幸索性买了个白色的狐狸面具戴着了脸上，只留下了那双紫晶色的眸子流露在外，咕噜咕噜地转着，俏皮可爱。
　　赤司注视着她，嘴角笑意浅浅。

　　听到旁边女生谈论着看烟火时许的愿望，赤司故而问道：“你刚才看烟火的时候有许愿吗？”
　　“不灵验的，”女生有些沉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以前许过，还不是不一样物是人非。”

　　赤司想起她说过的故事，那个时候，他虽震惊却又是坦然地接受，这一来，她身上的迷也顺理成章地解开。
　　赤司见到那双眸子眸光暗沉许多，想到她也许是在想念她离去的老师和友人，他遂说道：“确实，不过比较有趣，不是吗？”

　　“确实，”她轻声道，“我不想许太永远的愿望，刚才倒是有个想法。”
　　“是什么？”赤司顺着她的话说道。

　　“我在想，要是今天的征十郎能亲我一下就好了。”

　　赤司静静地看着她，他只觉得世间是清净下来，她清越的声音就像是那方小水塘中睡莲盛开，清幽却是开在他的心尖上。
　　赤司轻叹一声，额前的红发微微浮动着，他修长的手指扣上她白色的狐狸面具，轻掀开，然后在那张嫣然的嘴唇上轻啄辗转。
　　过了一会，赤司松开她，他嘴上的苹果糖甜味萦绕着，香甜可口，令他忍不住想再浅尝一次。他还是忍住了，垂着眸看着笑意盈盈餍足了的少女，轻声道：“我不会帮你补习物理的，千幸。”

　　这句话甚是煞风景，千幸的笑容僵住了，瞪大着眸子疑惑看着赤司。

　　“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要去的高中，”赤司手轻抚着她因亲吻有些湿润的红唇，带上了怜惜和暧昧，“如果我们有缘的话，那么，高中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