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宠上天》双木青

7、第一个

　　“唉……”这是鸥鹭此刻的心声。

　　在第五次录唱后，她挫败地调整耳机。她三岁接触声乐，音感被老师肯定过，歌词与谱子方面很快能融入伴奏，有过在录音棚录音的经验，耳机里又是加了混响的湿音，种种都说明她不该唱成这样。

　　她瞥了眼对面，孟晏白微侧着身体，手中的笔在动，是在作词还是画画？

　　“你在唱歌。”许是察觉她的注视，耳机里传出他的声音。

　　这话像是提醒，更像是鼓励。

　　她说过，她唱歌纯粹是为了放松，现下她却怎么都放开不了。

　　从小到大，但凡她参加考试，心理素质都是过关的，是故理解不了一考试频跑WC，或是有监考老师站旁边就只能干咬笔头的人。现在她理解了，那不过因为对于那些考试，她游刃有余。

　　而人生总有一场考试，会让人抓耳挠腮，欲罢不能。

　　比如现在这场，她的监考官，是他。

　　鸥鹭很清楚，自己的心浮气躁是主因。她睨着控制室的监听音箱，连加了混响的耳机里都能感受到她音质的干瘪与紧绷，更不要提监听音箱里的了。

　　正纠结，耳机里再度传来他的声音：“过来。”

　　鸥鹭摘了耳机，打开控制室与录音室的门，步伐微倦地走至他身边。

　　孟晏白示意他右边的椅子，“坐。”

　　顺从地坐下，她看到电脑上的光标点到了第二条音轨上，应该是她的干声录音。

　　监听音箱里传出她的声音，她看着电脑里精确到秒的音频，不存在太大的失误，音频的起伏都在警戒线内，流畅度不错，但也仅此而已。

　　这个仅此而已让她有点心不在焉。视线稍稍转移，最终静止于桌上的那只右手之上。这只手与她眼睛的直线距离，估计不超过60cm，近到……足以让她走神。

　　她何时离他这么近了？

　　昏暗的光线下，孟晏白坐姿笔挺，双腿微岔，男人味十足的姿势。一曲罢，优美的唇线开合，“整首歌若按音准和节奏判定，可以打80分。混音以及连音部分的转音都比我想的要出色。”

　　鸥鹭很清楚，这只是转折句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才是重点。她更加心不在焉，垂下眼，继续盯着他的手发愣。

　　年轻的皮肤蕴蓄力量，肤色饱满，骨节分明，因为色泽偏白，被不大明亮的灯光一映照，更是白得恣意，连点击鼠标的动作都让人移不开眼。

　　这双手会弹吉他钢琴，会写词作曲，也会执着话筒在舞台上唱她爱听的歌，她曾在演唱会上被歌迷的情绪感染，也想握一握这双手。

　　而现在，它们近在咫尺。

　　“这里很热？”

　　一句话，骤然打断她的琦思。

　　鸥鹭抬眼看去，撞见了似笑非笑的一双眼。她眼皮轻颤，难怪木樨常念叨他是荷尔蒙私人定制款，这样近距离的审视，这个男人居然还是毫无死角的颜值爆表。

　　她调转视线，知道他这么问，是自己脸上的温度飚得太高，于是玩笑道：“我自带降温系统，不热。”

　　“建议你注销或重启。”

　　好冷的笑话。她尴尬得就差一声“呵呵”，好在他没有纠缠，回归正题，“知道你唱歌致命的缺点？”

　　致命的缺点？她精神一振，摇头。

　　孟晏白指点着谱子上的几处地方，“你的声音太冷静，整首歌你都没有放置情绪，更别提起承转合。音乐应是以情感人。之前的两首歌，Rap那首，单论人体构造，说唱的快节奏会刺激血液循环加速，直接影响人的情绪，所以说唱的出现，和情绪宣泄挂钩。但你的声音里，技巧比情绪多。”

　　技巧比情绪多……鸥鹭心潮澎湃地默念这六个字。

　　这大概是对她的歌声最客观的评价。

　　她喜欢说唱，也是因为这一形式的歌，技巧与情绪模糊了界线，说唱依赖节奏与舌头，多数时候，技巧更占上风。简单来说，她的风格就是秀。

　　之前，也的确有声乐老师委婉地点拨过她，说她的乐声中缺乏情感。

　　“孟导一语中的。”她坦诚地认下自己的这项缺点。只是，若他的耳朵毒辣到这种地步，那另一首歌……

　　“歌唱技巧会更新，感情则附着于人的本性；声音或许会变老，感情不会。歌手出唱片不比选秀，要让人眼前一亮，更要给人以会心一击，并确保这一击持久而有力。”孟晏白转目看她，弯了弯唇，“我有点好奇，那首中国风的情绪，你是如何布置到位的？”

　　鸥鹭压根不敢看他，“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的道理同样适用于小粉丝和大明星对视瞬间的心脏。

　　男神不愧是男神，果然听出来了。

　　那首《人走茶凉》，在她的手机里有笛、筝、二胡、钢琴四个版本，是她最爱的歌，没有之一。

　　她压下暴动的心跳，正欲坦白，到嘴边的话却成了：“我偏爱古典乐，不论中西。”

　　房间的气氛极其玄妙地静止片刻。

　　鸥鹭第一时间在心里“呵呵”一声，连她自己也不大摸得清自己的动机，明明，承认是他的粉丝并没有什么。

　　就在她愈来愈紧张之际，听到他问：“会录音吗？”

　　“不会。”

　　“坐过来。”见到她眼里的诧异，几缕戏谑自孟晏白的眉眼飞掠而过，“我也自带降温系统。”

　　“……”鸥鹭窘迫地坐近，听他耐心地向她讲解录音的技巧。她是斯坦福出来的，隔壁就是硅谷，加之是管理大师德鲁克的拥趸，一直追求学术与技术齐头并进，很快就上了手。

　　孟晏白站起身，鸥鹭目光中划过一丝惊喜，他这是打算录音？

　　果然，就见男人站在了电容话筒前，戴上了她戴过的耳机，然后偏头，注视她。

　　她会意，设置参数、拉音轨、调音量，一切就绪，她轻声道：“可以了。”

　　监听音箱寂寞了太久，刚发声就催生强大的存在感。

　　是与以往专辑以及演唱会上不同的嗓音，没有后期处理，也没有现场效应，纯粹的人声；倒和湿声没什么差距，甚至摈除了音效，技巧与细节更为鲜明，可见是与生俱来的好嗓子。

　　她刚才就想象过他的干声。这些年，其他歌手或有模仿他的音色的，或有翻唱他的歌曲的，她也听过几版，最后发现，因为他，自己成了声控。模仿有高仿的，翻唱有高质的，但都不是他，况且他的歌改编难、翻唱难在乐坛是出了名的。于是，她总能挑出点刺。

　　他的歌，承包了她的整个青春期。恐怕，还要继续承包她的中老年。

　　想及此，她的视线有了焦点——他专注唱歌，她专注观察他。

　　演唱会摆明了“演”在“唱”前，也即是说，当下录音室里的主角，才是真实的他——唱歌时好像不闭眼，也没有多余的肢体动作；喜欢话筒在偏高的位置；和防喷罩大概有十厘米的距离……

　　他的姿态优雅冷静，与其相对的是细腻的表达，歌声里的感情恰到好处，增一分太厚，减一分太薄。鸥鹭皱了皱眉，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要说哪里不对劲，她拨走重重思绪，只剩下四个字：物极必反。

　　然而，完美总是震撼的。

　　心脏的跃动越来越嚣张，盘旋的不真实感被无限放大，她坐着，他站着，她失神地隔窗仰望，心道，这才是他们相处该有的姿态和距离吧。

　　录音结束，鸥鹭目光聚焦，点击保存，听到他的二度召唤，还是两个字的“过来”，她暗嘲，过来，或许就回不去了。

　　她走了几步，发现原来控制室的门边也有面镜子，自己心神不定，差点踢到。她快步在他身前站定，率先发言：“孟导的干声很好听。”想起不够明朗的那点，她沉吟，“就是……太好。”

　　孟晏白的眸光亮了些微，却没有追问她迟疑的原因。

　　他摘下耳机，俯首递给她，“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录音习惯，比如我，喜欢偏暗的灯光。音质不够稳定的问题，后期可以弥补。站在话筒前，你就是主角，你可以自由裁量。”

　　一字一句，全是耐心的引导。

　　她迷惑地看着他，其实明明不必大费周折，他让她进控制室，包括他自己录音，无非都是为了让她熟悉环境，直白一点便是让她放松。他身后有一支造星的队伍，他完全可以将她丢给他的团队，本身是大忙人一个，哪来的美国时间亲自指导？

　　筹备一部电影，光是前期工作，就有诸多事宜需要接洽、诸多关节需要打通，最重要的一点，他今年的专辑还未发布。对歌迷一年一张专辑的承诺，他已经守了六年。

　　“孟导对每个要签到工作室的人都会这么用心？”她仰头，迎着他的视线。

　　“你是第一个。”见她不接，孟晏白直接将耳机戴在她的头上。

　　耳机上还有他的温度，鸥鹭觉得烫耳。之前在加州的录音棚里，她是握着耳机唱的，她对贴身的东西敏感，排斥公用。而他这个被媒体曝出有洁癖的人，既允许她戴他的耳机，也不介意戴她戴过的耳机？

　　第一个？有时候，第一也是唯一。

　　见他转身往控制室走，鸥鹭的视线在房里绕了一圈，摘下耳机，朝门口走去。

　　“啪”的一声，室内灯光大亮。

　　“我喜欢明亮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