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知道了 ...
-
鸥鹭脱下衣服,耳边传来窸窣的动静,她缓缓地抬起头,看见他已经走至画架前坐下,低垂着眼,手里是一支笔,不知正在描摹什么。
这支笔因为在她的眼前出现过好几次,她认得,他在录音室握的就是这支。原来真的是画笔,那在录音室时,他画的是什么?
她边胡思乱想,边脱去最后的遮蔽物,直到她在他的面前裸裎,他都没有抬头。她坐在沙发上,没有刻意遮掩什么,“孟导需要我摆什么姿势?”
约摸一分钟后,画架那边传来他的回答:“你认为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男音低哑,让她联想到古典吉他的音色。
最有安全感的……鸥鹭愕然,沉吟片刻,她抱膝坐起。
抱膝是婴儿在母体里的姿势,俗称天姿,一个人伤心、恐惧以及发冷都会不自觉地做出这个姿势,以寻求聊胜于无的温暖与安全感。
她摆好姿势,轻语:“这样可以吗?”
闻言,他终于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她一眼。
人的器官贴合人性,都喜欢刺激,喜欢享受,这其中包括人的眼;他眼前的模特,则完美地满足了这两项需求。
灯下的她肤如凝脂,发似浓云,不过一白一黑,便消减了周围所有的颜色。
一张脸天然去雕饰,侧面看去,额头饱满,下颔柔美,五官糅合了西方的立体与东方的婉约,最出彩的还是那双眼,似含着水、笼着烟,天然一段风情流露。
美的最高境界,叫恰到好处。这张脸显然就是那个恰到好处,增之太艳,减之太寡。
偏偏,她选了抱膝的姿势。
对于柔弱的生物,人在怜爱的同时,也会想要狠狠蹂/躏。
孟晏白握着笔,清晰地感受到方才浇熄的那股热形如死灰,迅速遇氧复燃,这股热强势地催动血液袭向大脑皮层,而后急转直下,躁动不断堆叠,他握笔的指尖已经一片寡白。
他试图回想,那晚有什么?
月光、小礼服、池水、高跟鞋、脚、吉他、黑发,还有鼻尖一点白;所有事物各就各位,完全吻合他的美学。
唯独,没有他疯狂的心跳。
而今晚,灯光、沙发、一具若隐若现的裸体,却让他心头剧跳,难以自抑。这种感觉有过,第一次出现是在连臬的别墅,当晚没睡好的,不止她一个。
强硬地将火压下,孟晏白站起身,迈步朝她走去。
鸥鹭今晚抱着目的而来:退回到粉丝和新人的位置,少点自以为是,多点自知之明。
毕竟,这世界上最要命的感情,叫自作多情。
然而当看到他一步步欺近时,这一切的自我催眠都成了笑话。心跳由咚咚的非洲鼓转为隆隆的战鼓,她忍不住揣摩他想干什么,又会做什么。
乱七八糟的情绪里,独独缺少恐惧,到了这个地步,她依旧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她的下颔被人握在掌中,大概是因为刚握过笔,木屑香若有似无,他的手干燥而温暖。
这样的温度却让她浑身发烫。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她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品评过;这只手还曾出现在她的梦里。
梦是潜意识的产物,她明白,自己对他,是女人对男人的渴望。
他仅是动作轻柔地调整着她的脸,低语:“看我那里。”
“知道了。”
鸥鹭茫然地点点头,两人的距离太近,她下意识地环紧自己。
恰时,一绺发极其曼妙地自她的肩背滑落,垂至裸/露的小半个圆弧前。
她恍惚觉得,扣在自己下颔的那只手,力道更重了。
她不动,他亦不动。
沉默是暧昧的温床。
一个赤/裸的女人显然不适合被人长时间、近距离地打量。模棱两可的暧昧更是她最厌恶的东西,她轻吸气,抬头去看他,而他的焦点对准了她的唇,目光深浓。
“孟导,我待会儿有约,如果可以的话,请开始吧。”
“有约?”他捕捉到压根不想听见的字眼,手劲不由更重,“你以为我会画多快?”
“Lander告诉我,你的最快纪录是七分钟一张速写,而成品在他这个不懂画的人看来,属于高水准。”
Lander就是那位声乐老师。
“你们谈到我?”
“是。”她咬牙坦白。
喜欢上一个人,想要了解TA更多的心情全世界通用,她怎么能免俗?
孟晏白终于松了手,转身时,视线扫过那十根蜷在一起的脚趾,竟是色泽如玉。他没有再坐下,而是调高了画架,笔尖摩挲画纸的声音很快响起。
时长一小时是她的极限,期间他们几乎没有交流,画者的眼神即是他的眼神,画笔在纸上移动的沙沙声少有间断,连流淌在寂静室内的呼吸都是绵长平稳的。
高中时,英语老师在课上给他们放过《Titanic》,几个女生就曾讨论过,连带点浪漫艺术家气息的杰克都吐气脸红过,非专业人体模特还戴着旷世珠宝的露丝在被画时会想些什么?
她不知道露丝想过什么,却知道自己想的是他。
没有夸张的比划,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始终意态闲静,目光专注,以至于清晰地传递出一个讯息:她就是件与水果无异的静物。
她狂躁的情绪却不曾被他的平静喝退。以至于在他说“好了”后,她拂过鼻尖,居然覆着一层细汗。
耳边还有沙沙声在响,坐了大半个小时,身体有点麻,鸥鹭咬着牙迅速把衣物穿好。还在套外衣,她惊觉那头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当,而她感觉到了他的注目。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孟导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她站起身,脸上的红晕很是招人。
他的回答不是任何一个语气词,而是一个数字。
鸥鹭眨了下眼,迅速意会,他说的是他承诺过的报酬。
这个报酬似乎多了点。
卫家有个小她三岁的表妹就是美术系的,曾向她提起过美院的写生课。比起不裸的模特,裸模的报酬的确要高些,不过当这类模特几乎没什么技术要求,就是看耐力,能受得起折腾,很多模特都是中年甚至老年,报酬也并不高。
大概是见她没有反应,孟晏白多问了两个字:“不够?”
鸥鹭低下头,等自己笑完了才转目看他,“我不大了解行情,孟导看着给吧,具体什么时候,什么方式都无所谓,我暂时不差这个钱。那我先走了。”
完全没打算再去看那幅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立在原地的男人这才摘下眼镜,抽了张纸巾揩过额头,纸巾上随即出现淡淡的汗迹。
他目光一动,把手心的汗液一并拭去,视线则落在画纸上。
抱膝坐着的女孩,五官犹如神来之笔。更确切地说是四官,因为那双眼睛还未描画完成。
失落、悲哀、喜悦、挣扎……他数不清自己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了多少种情绪,巧合的是,其中没有无助,或是他没来得及捕捉。
一件入了眼的艺术品,打量、探究,甚且追本溯源都是可取的。不可取的,是痴迷于中,为其所役。
他盯着纸巾上的汗液,显然,他已经违背了初衷。
******
鸥鹭步履匆匆地下了楼,经过餐厅,正遇上有人从里头出来,两人因此打了个照面,她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洋娃娃。
她见过的娃娃脸,木樨是萝莉型,估计三十岁看着还像十四五岁;认识两天的瞿小欢相对正常,不显老,萌了点;而眼前这个,是把五官的精致发挥到极致,精致到了不真实的地步,才给人洋娃娃的错觉。
“你是谁?晏哥哥的助理?”洋娃娃见到她,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晏哥哥……真是亲密的称呼。她自嘲,很快回曰:“你好,我叫赵鸥鹭。”
“谁对你的名字有兴趣?我问的是你和晏哥哥的关系!”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鸥鹭保持着微笑,清淡一句。
“无关紧要的人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你说,你是不是来勾引晏哥哥的?”话落,洋娃娃突然扯唇,半抬起下巴,讥讽一笑,“哦,我看你是勾引不成,被赶下楼了吧。”
“一半一半吧。”
洋娃娃听得神色一变,大大的杏眼里却闪现轻蔑之色,“一半一半是什么意思?哼,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不过你的本事不小啊,竟然能找到这里。死皮赖脸就为了多拿点戏份吧?你这种货色,我告诉你,就算你长得再漂亮,晏哥哥也不会看上你。”
“梓茵小姐,漂亮的人可要说漂亮的话。”笑吟吟的话音刚落,廖时正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在厨房听到动静,估摸着是两人撞上了,忙出来探看,见状立马劝了一句。
这两位,一个是少爷心尖子上的人,一个是把少爷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可都惹不得。
“哼。”洋娃娃倒是很听廖时正的话,闻言撇过了头,没再说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鸥鹭向廖管家颔首告辞,还没迈步,就看到洋娃娃眉色飞舞,她的余光只捕捉到她飞扬的裙裾。
背后传来撒娇声:“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短信?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不消多想,就知道是对谁说的。
鸥鹭轻笑,从嗓音的状况看,洋娃娃应该是埋在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撒娇的。胸前?还是颈窝?如此看来,两人现在应该是拥抱状态。
小别后的恋人,似乎最适合深情相拥的戏码。
她加快了脚步,身后,孟晏白问了一句“怎么来了”,语气虽然不见亲昵,但也没有责怪与厌烦。
洋娃娃没有再撒泼,再开口时声音哽了一哽,“你都不理我,人家怎么有心情出通告。我好想你,你不要不理我。”
一字一句,听得人想把心窝子都掏给她。
听到“出通告”三个字,鸥鹭暗自挑了下眉,这说明女孩可能是娱乐圈的,她很少关注他的恋情,不过木樨说过,他的感情史白得像日本艺伎的脸。大概他没有学连臬,用六段恋情来保护一个女人。
然而,用“没有”保护“有”,才是圈子里最普遍的,不是吗?
身后陆续传来对话,孟晏白问的“吃过了”,以及女孩的“那个女人是谁啊”,她没有听到回答,因为已经出了别墅。
******
赶到约定的地点,木樨和知久已经等在咖啡馆的花园露台。咖啡馆的老板苏葵是从新西兰留学归来的海龟,最爱园艺和咖啡,咖啡馆的招牌就是花园露台加香浓咖啡,每一张咖啡桌以花草栅栏相隔,从高处俯望,既有姹紫嫣红的妖娆,又有采菊东篱的慵懒,美不胜收。
苏葵和她们三人已经相熟,但凡她们来,都会安排最好的位置。见她最末进来,向她比了个“OK”的姿势。
鸥鹭这次没有如常地回个“OK”,而是走近吧台处,问苏葵:“我记得这里的招牌是爱尔兰咖啡,用威士忌调制,很烈?”
苏葵面露诧异,点头,“你要一杯?”
“嗯,想试试。”
爱尔兰咖啡,咖啡加烈酒的组合,名为咖啡,实为鸡尾酒。听说是一个酒保为了心爱的姑娘调制而成,这个爱情故事以悲剧结尾,所以爱尔兰咖啡有一个深意,叫“want you drop some tears”。
Yes,I do。
![note](//static.jjwxc.net/images/icon/note.png?ver=0307)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