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宠上天》双木青

16、一个人

　　“继续说。”

　　鸥鹭瞳色亮了稍许，能开诚布公地与男神交流，就算是班门弄斧，她也愿意丢这个脸。

　　“演员首先是个旁观者，拿到剧本，必须理清角色的人生线，先分析出角色的个性，结合剧情发展，再判断其选择的合理性，这些选择，很可能就是影片的高/潮。合情合理的东西，才能被观众接受。唔，孟导先教会我的，好像是怎么检验剧本。”鸥鹭带着一丝好笑，偏头看他。

　　“编剧是上帝视角，在创作时也应做到客观，不过人不是上帝，主观创作必然会有自身价值观的投射，偏颇是难免的。因为自身经历，或某个角色出彩，或某段情节出彩，因此剧本烂，不会烂至空心。剧本需要接受演员的检验，回到路市，我会尽快把《未晞》的定稿剧本给你。”

　　“孟导的意思是，一部烂剧本，其中也可能有好角色，也是可以接演的？”

　　“嗯。另外，剧本≠电影，电影拍摄时，会融入导演和演员的创作。”

　　她点点头，在拍摄过程中，就是好剧本，估计也会被塞进原本并不适配的情怀与商业元素。不伦不类，曾是她表演选修课期末论文的关键词。

　　鸥鹭想起一个问题，不禁问：“孟导的三部电影都是自编自导，演员在其中也有创作的余地？”

　　他似是意外她会这么问，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酌情。”

　　酌情？这其中转圜的余地就大了。她了然地挑起眉，转去看电脑屏幕，把话题引回原路。

　　“每个人的经历不可能完全重合，除非是纪实片，否则不可能有绝对吻合演员经历的角色。所以，演员不能强加自身的想法于角色。戏路不宽，有形象的原因，也是演员自身的枷锁太重？角色的面子属于演员，而里子还是被这个角色拥有。”

　　“是。这决定了谁被谁驾驭，演员仅是在旁观角色的人生。好的演员是艺术家，拥有对人事物的感悟力；对于喜怒哀乐，可以做到感人所感，而不为其所役。”

　　难怪，他说是最低要求。她当时对MV女主角的解读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但她忽略一点，之所以“终其一生，唯其一人”，是这个女主角很傻、很自卑。

　　代入自己的面子，还要有角色的里子。心理上的微妙不同，能使表情千差万别，她学过心理学，这点常识是有的。

　　“但卧室那条，孟导还是让我过了？”既然不满意，以他完美主义的个性，又怎么会让她过？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鸥鹭诧异地转头，比适才的沉默更诡异的是，大导演的右颊居然红了。她以为自己看错，眨了下眼，发现更红了。

　　孟晏白取过笔电放在腿上，关了剪辑，终于出声：“表演就是不断尝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但所有人的活法只有一次，有人肯让你有偿体验另一种活法，有诱惑力。你可以选择代入，但代入有两大风险：一是被剧本牵制，辨别不了其合理性；二是被角色牵制，容易入戏而不容易出戏。”

　　“不过，旁观法怎么达到孟导要求的真？尤其是毫无经验的新人演员，不敢妄谈艺术。而且，很多极限经历不可能真的去体验。”比如病，比如死。

　　“艺术具有区分性，演员分两种，天赋型和努力型。”

　　这意思……她是天赋型？鸥鹭自认不是个热情的人，感情上迟钝的人，会拥有过人的感悟力？

　　他像猜透她的心思，“别给自己定型，别小视自己的经历。除去童星，郑叔挑选的新人中你是最年轻的。郑叔挑人看阅历，至少要确保这个人进圈有保持初心的余地。你想到以炫技对付大多数人的听觉，可见你有多聪明，又有多谙世故。”

　　鸥鹭心头剧跳，“世故好像不是什么好词。”

　　“有些人的世故只是为了自保。”

　　鸥鹭抿了下唇，她一向不是任人宰割型，还可能成为主动进击型，所以她不大确定，自己是不是为了自保。

　　孟晏白敲击着键盘，继续道：“感同身受有两个意思。取感同如亲历这个意思，按常情，一般人也是先有身受才有感同，或者说，是身受感类，感情做不到相同。演员的优势在于，有感类，也有身受感类。”

　　这番话是震撼的。不只是观点本身，还因为她从他对人性的贬抑中听出了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人生而独孤，只是孤独的程度不同。

　　在她看来，他的孤独感隔绝了外物，接近于——他，一个人。

　　得出这一结论，她的心脏恰如一个被揉圆搓扁的面团，原来，面团也是会痛的。她抗衡着这力，听到他接着说：“感同身受，是再奢侈不过的事；我的要求并不奢侈。MV没有台词，但电影有，到时候场景、台词、人物都凑齐，不会显得单薄。”

　　鸥鹭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复杂的心绪间生出一丝好笑，这话说的，还没考试，他就先给她塞小抄？

　　她一双明眸睐向他，“孟导是不是还要说，电影院黑暗的环境能起掩饰的作用，让人失了自律，就是在微末处也能触发人的心理，引人共鸣？”

　　他难得愣了片刻，“这点，我没想过。”

　　鸥鹭轻笑，而后正色看他，“在我的书房挂着一帖字——泯然众人矣。这是我的父亲所写，教导我务必刻苦。孟导赏识我是天赋型，而我会先向努力型靠近。”

　　她的口吻在她看来相当诚恳，大导演却是未置一词。

　　一时又安静下来。

　　两人隔着两拳的距离，只要她玩点小心机，就可以抹去那段距离。而她想到这层，已然是动过心思。她没想到，本来还在发酵的感情，短短几天之内就醇厚得让她难以招架。

　　“我去厨房看看。”怕暴露太甚，鸥鹭站起身，临走前睨了眼男人腿上的笔电，轻声提醒：“孟导，笔电不能长时间放在腿上，容易灼伤皮肤。而且……”

　　她稍稍拖长了音，“杀精。”

　　******

　　连臬做的是鱼片豆腐汤。矜傲的贵公子做起羹汤来，居然井井有条。

　　看一个人的脾性如何，厨房能看出端倪，做菜极考工夫，既要对付烟火气，还要掌控好火候，容易显出狼狈。

　　连臬却是清凉不见汗意，流理台上齐整，一旁的垃圾桶里有几张厨房用纸，空间内半点难闻的味道也无，炖锅里的鱼汤色清味浓，白花花的鱼肉与豆腐挨在一起，加点葱花和菇类点缀，煞是可人。

　　这至少佐证三点，这个男人稳重、爱干净，以及，这汤应该做了不少次。

　　连臬见了她，驱赶：“外面二人世界去。在这里碍手碍脚。”

　　鸥鹭垂涎着鱼汤，多问了一句：“特地炖给师母喝的？”

　　“哪个师母啊？”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原来不止一个。”

　　“你皮痒了是不是？”

　　鸥鹭笑眯眯地看着连臬把鱼汤盛出锅，“这鱼师父片的？”后者哼了声，“想学？这个是独门秘籍，恕不外传。”

　　“我不学，就是想从刀工判断一下你明恋……顾总的年头。按你工作的强度，做汤的次数每月能有一次就不错了，应该不下三年。”

　　“三年？”连臬轻嗤，罩上盖子，小心地捏住汤碗的两只耳，将汤送上餐桌，这才转头看她，“她十七岁就在我的梦里裸奔，你觉得，才三年？”

　　鸥鹭没想到连臬如此口无遮拦，咳了下，“注意影响。”

　　连臬拍了拍小徒儿的肩，“饮食、男女。男女这一项，现在索性连隐蔽性、排他性都不要了，你面皮这么薄，怎么吃得开？”

　　鸥鹭瞪，“你们男人都这么……”

　　“都这么……谈笑皆流氓，往来无节操？”

　　“不要侮辱经典。”

　　“OK。今天给你上第一课，记住，男人不流氓，不是不想做男人，就是做不成男人。像我这种明骚的，还好说。”连臬示意她看客厅，“如果是那种闷骚的，越闷越骚。”

　　鸥鹭是个护短的人，国外十几岁接受性教育，刚见面的男女就能拿性说事，她耳濡目染，未必有多害羞。她抱臂看了眼连臬，既然对方没觉得不合适，她也不必忸怩，“嗯，听说了。男人一般是下半身得不到快感，才用上半身找存在感。

　　连臬目光含笑，耸了下肩，对答如流：“我是一般还是二般的，我家慈慈会给我正名。”

　　******

　　这个正名的人是在七点到的，刚出现在三人视野，就被人按在墙上。

　　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鸥鹭在瞄到连臬把手伸进顾锦慈的上衫里后，默默地转过去看餐盘。

　　她对面的孟晏白摆好餐巾，“饿了，要吃人上楼，要吃饭过来。”

　　鸥鹭顿时绝倒。

　　顾锦慈被吻得晕头转向，听力还在，闻言去推连臬，没推开，被后者抵着嘴角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开会。”

　　“我问的是一小时前的那通。”

　　“哦，手机没电了。”

　　连臬是行动派，迅速从她随身的包里掏出手机来看，挑眉，“70%？”这款商务手机是他挑的，续航如何他会不清楚？

　　被打脸，锦慈仍是面不改色，淡淡睇向他，“给你面子就不要自取其辱了。”说完，推开目瞪口呆的男人，兀自在鸥鹭边上坐下。

　　鸥鹭再一次绝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