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花》狐箫

5、石洞奇缘

　　那出掌打向黑衣人的正是单崇枫，只是万万没料及竟被那人拉住，掉入机关内，哪知头部又撞到石块，竟昏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半身浸在水中，幸好随身带的火石未湿，四下一照，这石洞两壁光滑无比，摸去竟是冰凉透骨，这地中的水显然是地底渗透出来的，单崇枫想移动一下身体，发现左腿已折断，不禁暗暗叫苦。忽闻几声呻吟之声，只见那黑衣人就离他半丈之处。
　　单崇枫凑近瞧去，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这黑衣人正是那日偷马之人，其容貌本已是狰狞可怕，此时因为疼痛，整张脸都挤到一块，犹如鬼魅一般。单崇枫不觉向后移了移，又见那黑衣人似乎伤得很重，右臂中镖处竟已成黑血。当下想：“单崇枫啊单崇枫，你怎地忘了父亲的教诲，岂能以貌取人，这黑衣人虽外貌丑陋，偷我马匹，伤害怜儿姑娘，却也不致死。”想到这便拖着右腿向那黑衣人移去，但一见那丑貌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单崇枫也不多想，立即抓起黑衣人的右臂，却又突然听住，脸色一红，低语道：“是个女子？”但见那人颈中肤色白腻洁净与脸面大不相同，刚刚抓住其手臂时顿觉柔软细弱，分明是年轻女子所有，倘若不知还好，现在既已知是个女子又怎好替她疗伤？单崇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陡见其右手已渐成黑色，大叫道：“只怕怜儿姑娘飞镖中含有剧毒，我若再拘泥于男女之别，那姑娘就会没命了。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立刻点住手腕灵道穴与肩头缺盆穴以止住毒血漫延。
　　待到单崇枫取下毒镖时，那黑衣女子疼得叫了起来，随即又昏死过去。单崇枫将金疮药抹在伤口之上，撕下衣袖包扎好后，不禁皱了皱眉头。此毒甚为稀奇，若非独门解药，恐怕难以治愈，何况眼下被困于这石道之中，加上自己那一掌，只怕这姑娘是凶多吉少。忍不住恼恨起自己来。忽然记起自己的腿伤，幸得未伤及经脉，只是脱臼，但要等到痊愈还得四、五天方行。
　　单崇枫一时也没有什么解救之法，只好倚在石壁上小憩，哪知这石壁寒气逼人，全身竟忍不住打颤，无奈只好坐直身子，运气调息。
　　练罢，在看看那黑衣女子，只两柱香的工夫，毒水竟硬是冲破穴道，单崇枫慌忙点住胸前檀中穴，若毒血攻入心脏，即便是神丹仙药也难救她了。只是这手到了半空中停住了，单崇枫满来脸通红，只一会儿便下定决心点住穴道。再用内力一点一滴地将毒血逼出来，然而耗尽气力却也不到十滴。
　　过了好一会儿，那女子才缓缓醒过来，单崇枫惊喜道：“姑娘可曾好些？”
　　那女子突然瞪了他一眼，怒声道：“你是何人？此处又是何地？”
　　单崇枫笑道：“在下单崇枫，是被姑娘你拉进这洞，却怎么问起在下来了？”
　　黑衣女子脸色微红，低声叱了句，想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她也是习武之人，怎会不知被人点了穴道，顿时脸色绯红，怒道：“大胆淫贼，你竟……”
　　那单崇枫被这一说，也不禁脸红道：“我只是帮你驱毒止血，并无他意。”
　　黑衣女子突然疑道：“你见我这张脸不会害怕吗？”
　　单崇枫正色道：“岂能以貌取人？”
　　黑衣女子并不回答，将头背向他。单崇枫这才发现，这黑衣女子颈上竟刻了一朵芙蓉花，清纯玉立，栩栩如生。不禁暗暗称奇：“此女子定是遭遇不幸，才将脸毁成这般，以前定也是个绝色佳人，唉，可惜可惜。”最后两句“可惜，可惜”竟发出声来，那黑衣女子“哼”了一声，鄙夷道：“可惜躺在这儿的不是上面那花容月貌的姑娘。”
　　“唉，可惜姑娘貌虽不美，哪知性格更差。”
　　那黑衣女子“呸”了一口，不去理他。
　　单崇枫静坐运功，也不知过了几时，肚子突然叫起来，不禁红了脸。那黑衣女子轻笑道：“单少侠，你即便武功再高，头脑再聪明，也只能在这饿肚子了吧。”
　　单崇枫也不去答他，深吸一口气，吐纳数下，竟也减少了少许饥饿感。
　　又见她道：“你也不必逞强，挨得了一时，挨得了一世吗？你若是肯求本姑娘，我倒是可以赏你些干粮。”
　　单崇枫虽年少，却也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道理。那黑衣女子见他不为所动，又道：“你不原求我也罢，反正我中那小贱人的毒也活不久了。有你陪我也好啊。”
　　单崇枫突然抓起她的右臂，那女子吓的大叫：“你干吗，快放手！”
　　单崇枫不去理她，只管替他挤出毒血，只是每次几滴又怎能与那毒血侵蚀的速度相比。单崇枫见她脸色愈加苍白，只怕是真的无几日可活。便道：“我每次替你逼出点毒血，以换你的干粮。”
　　那姑娘稍稍迟疑了一下，却也答应了。
　　但过了三、四日，那女子嘴唇已发紫发黑，呼吸时急时缓，大多数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单崇枫照例为她以真气驱毒，忽闻有悉悉簌簌之音，仔细一看，不禁大为惊恐，竟有一条蛇向他游来。
　　但见此蛇周身斑斓，三角头，鲜红的芯子，想来定含剧毒，暗暗大叫：“我若此时收手，定会引起毒血倒流，这姑娘定当场毙命。莫非我二人竟真的丧命于此？”只见那条蛇迅速游来，突然直立住快速射来，单崇枫大惊道：“不好！”只见那黑衣女子用左臂挡住，随即翻掌挥下，当即劈死那条蛇。
　　待单崇枫运气完毕，立刻去查看，那姑娘白皙的手臂上印着两道极深的牙印。
　　单崇枫当下便要替她逼出毒血，只听那女子微声道：“姓单的，你不必再为我消耗真气了，反正我也无几时可活。”说着喘了几口气。
　　单崇枫此时眼中已含泪光。又见她道：“姓单的，只盼你出去后，能替我求我娘饶我，就……说岫儿无用，未能完成任务，望……”突然急促的呼吸。
　　单崇枫连点住她的中枢、大椎、紫宫三大穴道，只见女子泣声道：“我……好无用……好……无用……”
　　单崇枫抓住她的肩头，叫道：“姑娘，姑娘，姑娘！”
　　也不管什么，立即以真气输入她体内，只见单崇枫头上渐升白烟，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昏倒过去。原来，单崇枫才运用真气，已元气大伤，此时更是在情急之下再输出真气，竟伤其脾脏。
　　待到醒来之时，单崇枫腿已能动，再去瞧瞧那姑娘，脸色竟不似之前般苍白，手臂的黑血也有些好转。单崇枫寻思道：莫非刚刚那毒蛇竟能以毒攻毒，除去怜儿姑娘的毒镖？
　　忽听那黑衣女子“嘤”了一声，说道：“喂，我还未死吗？”
　　单崇枫佯怒道：“怎地有人咒自己死的？”那姑娘微微一笑。单崇枫瞧那女子，只觉不似起番看起的丑陋了，竟有些可爱。
　　此后不出二日，那姑娘身上的毒血尽除，只是身体有些虚罢了，单崇枫也已痊愈。
　　两人向前探路，但许久都未发现出口，且这石洞之中，岔口极多，仿佛罩笼一般。忽然那姑娘叫道：“姓单的，你快来看。”
　　单崇枫闻声望去，只见一只蝙蝠向一岔口之中飞去，单崇枫忙道：“快跟上，那便是出口了。”回头一看，那黑衣女子已瘫坐在石块上。单崇枫暗想，我怎地忘了她才大病初愈，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未休息，但倘若现在停下来，只破案再难找到出口了。当下道：“姑娘，得罪了。”语罢便抱起她，施展开轻功追上去。那姑娘也未再挣扎，只轻轻挽起单崇枫的脖颈，依偎在肩上。单崇枫顿觉幽香扑鼻，脸色不禁微微一红。
　　不多久，忽见石洞渐宽，光线越来越亮，心中不禁大喜，不由地加快了步子。只见石洞外，阳光明亮，花草丛生，到处鸟语花香，想到这洞外竟是别有一番天地，单崇枫忍不住深呼了口气。忽闻一声：“喂，可以把我放下了吧。”
　　单崇枫这才想起抱在怀里的黑衣女子，只见她双颊酡红，眼若秋水。单崇枫忙放下她，连声道：“姑，姑……”
　　“我又说要怪你，也用不着叫我姑姑吧。你叫我冷岫烟便行。”
　　单崇枫脸色更加红窘。忽见一鸟飞过，单崇枫迅速拾起石子击中：“终于有顿饱餐了。”
　　冷岫烟一声冷笑：“哼，别高兴的太早，我们虽出了这石洞，但这四周皆是高深的山谷，又该怎么出去？”
　　单崇枫笑道：“先填饱肚子再说。冷姑娘，你能否先去找些材火？”此二人在那石洞之中数日，一同经历了生死磨练，本应当较之前有些交情的，但这冷姑娘偏偏就是极冷，似乎要将人冻伤一般。
　　“我为何要听你的，从现在起，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单崇枫轻笑了一下，起身去找材火。待烤好，却仍是留了一半送去给冷岫烟。只见冷岫烟在小涧旁洗脸，本来想就放在旁边就走的，免的自讨没趣。却无意间瞥见小涧里一张清丽冷秀的面孔，忍不住惊道：“你不是？你究竟是谁？”
　　冷岫烟显然也没料到有人在旁边，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姓单的，你最好当今天什么都没看到，否则就没想活着出这个山谷！”说完，便从衣袖中取出一物罩在脸上，顿时恢复原样，正是那眼角有刀痕，右脸灼伤的黑衣女子。
　　单崇枫恍然大悟道：“江湖上传闻有一人精于易容之术，人称‘千面郎君’冷峻，莫非是……？”
　　冷岫烟斜视道：“就是我爹。你没什么事了吧，没事就快走。”
　　单崇枫突然伸手过来，怒色道：“我要瞧瞧你真正的模样，你不会有几张面容吧？！
　　冷岫烟已有刀刃相向之势，却听单崇枫用手指敲了她的额头，大笑道：“你本来的样子不是满好的吗？又为何装出这副样子来吓人呢？”
　　冷岫烟弹开他的手怒道：“姓单的，你最好离我远点，我不用你来教，你若再动手动脚，我便帮你卸了去。”说罢，头也不回地便走开。
　　单崇枫无奈地耸了耸肩，也只好识趣地走了。
　　翌日，单崇枫在这花丛中搜寻着，但觉这一簇一簇花丛布置甚为奇怪，似乎有人故意如此安排，再环视，却有一处平坦之地凸于山谷半腰之间，待他纵身跃上俯身一看，大为称奇。原来，这花丛正是构成八卦之势，更以红、黄两种大朵奇花指明方位，又见对面山腰一“武”字龙飞凤舞刻于石块上，力道深厚，矫健欲飞，如苍鹰凌空。
　　单崇枫暗暗称叹，待近看去，只见“武”字之下又有八个小字：
　　石崖之下
　　巧识晴婉
　　大理女儿
　　清香绝世
　　敢问苍天
　　亦梦亦幻
　　所创掠云
　　以饴天下
　　
　　落笔：司徒游
　　单崇枫不禁惊异道：“原来这八卦花图竟是司徒大侠所创，‘大理晴婉’？难道就是大侠的遗霜？”当下坐于凸地之上，潜心学练这掠云绝功。他内心已对这司徒大侠很是敬仰，自然学得加倍用心，加之聪明过大，不多一日便已将这八卦图熟记于心。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夕阳斜下，肚子也毫不客气的闹起革命来。
　　一想今天都没吃到东西，现在却又不知道往哪去找吃的，不禁哑然失笑。以前自己老是笑父亲练功痴，却不想真的迷上一个武功时，人真的会痴的。单崇枫信步而下，却在自己休息处看到新采的红果，单崇枫会心一笑，他当然知道这是谁所为。只是没想到这冷岫烟居然会关心他，看来她也并不是个冷血之人。
　　第二天，单崇枫依然是练掠云神功，晚上回来也依然看见不留只言片语的红果。单崇枫明白，冷岫烟表面虽是冷漠，但实际却是个极害羞之人，她既然悄悄地放在这儿，必是不想去谢她，若去了反倒惹她不高兴了。便也不说，只将那红果吃个精光。
　　待将掠云神功练得差不多时，也已有一月多久，单崇枫每日食红果，只觉体内真气充沛，内力大有展进，只道是那掠云神功所赐，实不知，那红果乃世上罕见的奇异珍品，若常人食之，必可强身益体，延年益寿，若是习武之人食之，则会令其内力大增。
　　在这山谷之中已是那么多天，单崇枫暗暗想道：“我身负重担，岂可再在此处逗留。”便去找了冷岫烟商量：“冷姑娘，你我二人困于此谷甚久，不知姑娘可有离开这儿的方法了吗？”他已学会掠云神功中的掠云步，早以下定了决心。这一问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不想冷岫烟冷笑道：“单少侠想走，我又岂能留住，只是本姑娘偏偏喜欢呆在这里，不愿走了。”
　　单崇枫一脸苦笑：“姑娘不愿走，在下也无他计，只是在下尚有事在身，不可多留，在此与姑娘告别，后会有期。”
　　冷岫烟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这个回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还未回过神，便被人点住了魂门穴，身子一软，便被人抱在怀里，真的是又羞又恼，怒道：“姓单的，快放我下了。”
　　单崇枫只朝她坏坏的笑，径直走到那块平坦凸地，忽而身子一纵，一脚踏在“坎”步，另一脚立即立于“艮”，如同掠步云端，异常轻快，正是那八卦花图的掠云步。单崇枫不禁暗喜，司徒前辈果然是武林奇才，只这掠云步就于他受益非浅。
　　待单崇枫出了山谷，将冷岫烟轻放于地，便立刻解了她的穴道，只见一只手迅速挥来“啪”的一声着着实实地打在单崇枫的左颊，顿时便见红肿起来。冷岫烟未想自己会下手这么重，惊慌地盯着单崇枫。他捂着发烫的脸，笑道：“刚刚多有冒犯姑娘了，实在是该打，该打！”
　　冷岫烟脸上掠过一丝怜惜，随即正色道：“姓单的，是你自找的，不要让我再碰到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说到“一次”时，人已走出五丈之外。她虽未习掠云步，但每日以红果为食，功力自然也是大增。这二人被陷山谷，却也是因祸得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