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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从今以后的孤寂岁月 ...

  •   回到学校的时候第四节课还在进行中。安子奉先去洗手间取下墨镜对着镜子照了照眼睛,还有一点微肿,只好把墨镜重新戴上。那去图书馆好了。
      学校的图书馆楼宇辉煌,藏书有十万册,位于西南角,远离东边的操场,周围又有绿色植被环绕,是个静心阅读的佳所。
      上课期间的图书馆人挺少的,安子奉便取下墨镜浏览着书籍。名字中带有“鬼”“魂”一类的字眼的书格外引安子奉的注意。抽出几本类似的书随意翻了翻,其中的内容多是讲一些怪谈或者是一些科学家推测魂魄如何脱离人的意识离体而栖。
      把书放回书架,滑动的指尖触碰到一本破旧古老的书籍——《灵说》,书面上有这样一段话:
      通灵之人以自我的活息延续着缥缈之灵黑夜里的生命。化不可见为可见,从而见不可见;了不可了之心愿,从而得不可得。一脚踏在三川之中,一脚深陷红尘世俗。一物换一物,不可推,不可托。
      取下翻开,页页是不同姿容绽放的红英,题名《三川荼蘼》,此外再无他话。没有作者简介,也无出版年份。安子奉重新戴上墨镜去一楼的前台刷了卡把书借走了。

      午后两点,空气已经聚集了足够多的热量,一股又一股扑在人的脸上、身上,大一号白色的衬衣会被吹得呼啦响。
      艳阳下的男孩子们在周一午后的体育课上进行着篮球场的追逐拼杀。安子奉运着篮球往阵地跑去,马上要到三分线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遂一个侧身,抱着篮球腾空而起,朝着球框方向用力一抛,球从网中贯空而下。王一楠跑过来一拳敲在安子奉的肩头,又笑着跑开了。安子奉左右撇撇头,脖子的骨头“啪啪”响了几声,随即向前跑起来。
      聂川羽毛球失败下场,坐在操场的休息台喝水。衬衣大一号,一旦被汗水浸湿就紧贴在身上,任风怎么吹也飞扬不起来。从裤兜里掏出两个海螺,看着那个蓝色的,聂川不自觉往篮球场的方向望了望,安子奉大灌篮潇洒进球了。

      头顶的电风扇“吱——吱——”转过几圈后停了下来,聂川搬过最后一排的桌子跳上去用鸡毛掸子清扫了天花板和风扇,把桌子搬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书。
      “《灵说》?”书页似乎都是用针线缝起来的,纸张的颜色像山坡上的黄土一样。
      “化不可见为可见,从而见不可见;了不可了之心愿,从而得不可得。一脚、”
      “聂川,你和我一起去倒垃圾。”
      聂川急忙回头“嗯”了一声,放了扫把向教室外走去。一路上,聂川忽然想起刚才那好像是安子奉的位置,经过昨晚的事,他难道对这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吗?

      下了晚自习,聂川突然被安子奉叫住:“小川,等下送我出校门。”小川?聂川不确定自己现在表情怎样,应该是被突如其来的亲密给吓住了。晚自习后的校园也挺热闹的,也是很多高中情侣相拥相吻的好时机,花坛边,樟树下,宿舍楼前······聂川每次路过他们身边都会觉得不自在,但仍是要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走过去。
      安子奉戴着一顶鸭舌帽,插着耳机一句话也不说跟在他的后面。好几次聂川停下想让安子奉推着车上来,但安子奉会用车撞他让他走前面。快到校门了,聂川忍不住说话了:“我说,校门到了。就送你到这里吧,我走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安子奉一把拽住他的手臂,猛地骑车出了校门。
      “你干嘛呀!”聂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前面出来好几辆自行车,王一楠在最前面招手道:“安子奉真有你的。我们走吧!”安子奉刹住车,把帽檐往后一转昂昂下巴示意聂川坐到后座上。聂川鼻子一哼,转身欲走,安子奉拉住他的书包开口道:“只是一起去吃饭而已,当我是朋友就上来。”
      “朋友?”
      安子奉勾起嘴角,把自己的书包扔给路灯下安静如水的少年。少年腼腆地笑起来:“这是要去哪里?”然后侧身坐上了后座。用力蹬着车跟上前面的人,安子奉也开心地回答道:“吃火锅。”
      “干嘛这个时候去吃火锅?”
      “今天我们班篮球赢了校队,大家庆祝一下。”
      “是你们打篮球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安子奉唇角一挑,没有回答。

      坐上电梯到十二楼,服务员带领着客人来到高级包间。聂川站在窗边望着下面:“原来,后面是海呀。”安子奉摘下帽子笑着不语。
      加上聂川总共有八个人,大家都嚷着要上酒。王一楠问安子奉:“你这样把他带出来,晚上宿管查房怎么办?”“我明天去说一声就是了。”安子奉无所谓地耸耸肩,看着窗边安静的背影笑起来。
      总觉得,要带他来看看这里的海。透过现在的位置往窗外望去,可以清晰地看见底下的一排排渔房以及高高岸下翻涌的大海。
      火锅间的气氛完全被一群汉子搞嗨了,大家最后竟划起了酒拳。安子奉酒量很好,三杯烈酒下肚也不见有什么反应。聂川喝了一小杯啤酒,看安子奉和大家玩得挺高兴的,心底掠过一丝欣慰。
      肖彤,安子奉很好呢。

      就在安子奉被罚第五杯酒的时候包间的门打开了。
      九月的夜里寒冷侵袭。穿着条纹病服的孩子拉着女人工作裙的下摆,雪白的绷带包裹着头部。
      女人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虽然满脸倦容但仍微笑着说到:“有一位肖小姐在下面备好了车要送大家回家。欢迎大家今次光临。”

      让司机们把其他人送走之后,肖彤搀扶着满眼迷离的安子奉进了车子,摇下车窗,穿着白衬衣的少年安静地站在不远处。
      “真的不用送你吗?”
      “嗯。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在这附近,谢谢。”聂川微笑着挥挥手,望着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

      凌晨一点,顾好换下工作服走出了饭店。
      街道车水马龙,即使是深夜依然车辆疾驰,酒吧里的音□□过厚厚的门墙闯入耳朵,过往的行人唱着动人的情歌笑着擦身而过。高处的霓虹灯颜色不断变换着,就像小丑一样,嘲笑着她这个心里只有悲哀的躯壳。
      打车回到家,楼道里的灯光灭了,需要狠狠地跺脚才能亮起。门打开,迎面扑来浓烈的药水味道。床上的孩子身体里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氧气罩下的呼吸声要很靠得很近才能听到,床头柜心电仪上的绿波时断时现,即使有波动也十分微弱。
      顾好打开灯上前爱抚着孩子的额头:“晓晓,妈妈回来啦。”

      孩子没有跟着女人上车。她回头看着聂川的眼睛,清脆的声音欢快地响起:“哥哥,你好。”聂川伸出右手,孩子跑过来拉住,两人一起向着女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哥哥,为什么地下的大人不让我过桥?”孩子的头被白色的绷带包裹着,看不见头发。从声音可以辨出是个女孩。聂川微笑着看着她:“因为妈妈还需要晓晓啊。”冰冷的纯真透过掌心传进心底。
      通灵之人与地下之灵肌肤相碰之时,便是记忆读取之时。与未了之愿牵连的一幕幕如电影情节般在脑海中浮现,见而感,感以助。

      顾好觉得心口像被重重锤了一拳般,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了。打开床头灯,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喝下。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突然泛起荧光,显示夜里两点。拉开窗帘看着不夜的港口,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我是不是病了?等晓晓和她爸爸从奶奶家回来,我一定要去检查一下。”顾好在窗边来回踱步走着。张真怎么还没有带晓晓回家呢?不是说好今晚到家吗?电话也不接,婆婆家的电话又断线了,男人总是不让人放心啊,早知道就放下工作和他们一起去看望婆婆了。
      睡意全无,打开电视机,对深夜节目丝毫提不起兴趣。关掉电视上床,迷迷糊糊度过了一晚。早上一到饭店,主管看着她,面露悲哀:“顾好,一定要坚持住。”“嗯。”顾好疑惑的点着头,环顾周围才发现大家都关心地看着她。“今天你去医院吧,不用来上班了。”难道大家都知道我生病了吗?不会呀。“主管,发生了什么事吗?”主管睁大眼睛不说话。身旁的女同事小心翼翼地问出:“顾好,你还不知道吗?”“知道什么?”“你先生开的车滑下山坡了,警察早上才把车······”
      再也不能呼吸了。第一次觉得就这样去了也好。
      醒过来的顾好发疯地在医院里寻找着丈夫和晓晓的病房,逮着医生护士就问:“晓晓的病房在哪里?”“张真!张真现在在哪里?!”外面进来两个强壮的警察赶忙拦住她。
      “对不起,顾女士,您的先生已经不在了,您的孩子正在抢救中。”
      “你们让开!不会的、不会的,他们肯定已经回家了。我要回家!”
      “顾女士,你的先生车子······”
      “让开!”顾好大吼着蹲下,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医院里路过的病人像是看剧般盯着地上嚎啕大哭的绝望女人,一拨走过又来另一拨。

      张真的葬礼很简单,不过是把一坛烧尽的骨灰放进坟墓里,听着来来往往熟悉的陌生的人的吊唁罢了。只是年过七旬的婆婆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只是三十出头的少妇失去了枕边的伴侣,只是一干人等失去了曾经的同事、饭桌上又少了一个朋友,也只是这样。

      “您的女儿失血过多,脑部严重损伤,目前尚处于严重昏迷当中。危险期还未度过,若今晚还未醒过来,请您······”
      “晓晓一定会醒过来的。”顾好打断医生的话,微笑着掖了掖晓晓的床单:“她会醒过来的,她只是坐车坐累了而已。”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和身后的两个护士一起出了病房,轻轻把门掩上。
      “晓晓、晓晓。”泪水无声地弥漫出来,顾好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抚摸着孩子小小的脸蛋,终于再次泣不成声。

      把晓晓带回家的第十天,心跳声已经很微弱了。会害怕晓晓突然就永远地睡去了,所以不得不长时间保持清醒,呼唤晓晓的名字,给她讲灰姑娘和白雪公主的故事。饭店的主管让她这个月带薪在家照顾孩子,但是那怜悯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晓晓会好的,我不需要怜悯。“不不不,我可以来上班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好。”顾好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是的,一定要微笑,晓晓最喜欢妈妈笑了。
      第十二天,购置的心电仪会突然“嘟嘟”作响。顾好急切地叫着晓晓,叫了好久好久,心电仪才又恢复正常。“不要怕,晓晓。妈妈明天换一台好一点的机器。那,妈妈给你讲白雪公主和王子在树林里的相遇吧······”

      “哥哥,妈妈,妈妈好像在叫我。”晓晓开始站不稳,灵也变得透明起来。聂川抓紧晓晓冰冷的小手,强大的念力让掌心燃起蓝色的焰火,一瞬间包裹住晓晓的身体。“哥哥,好暖和呀。”晓晓抬头,露出甜甜的笑容。
      是的,晓晓需要和顾好见上一面。
      “晓晓,等一下你去家里见见妈妈,哥哥相信你一定有很多话告诉妈妈。哥哥在外面等你。”
      “嗯。”

      无论怎样呼喊摇晃心电仪都无法恢复正常了。“晓晓、晓晓!”顾好疯狂地叫着女孩的名字,“晓晓,不要睡,不要睡。今天我们不讲灰姑娘了,妈妈讲海的女儿给你听。晓晓、晓晓,你醒醒,你不能睡啊!”泪腺崩溃了,为什么晓晓的手这样冷,额头也这样冷?为什么仪器老是坏掉?为什么药水喂不进晓晓的嘴?为什么外面总是那么吵闹?为什么?为什么?!顾好抱着晓晓的身体声音颤抖:“晓晓,不要睡好不好?你睁一睁眼好不好?医生说了,只要你睁开眼睛,你就会好,到时候妈妈带你去动物园,这次真的可以骑在大象的背上。真的,妈妈不骗你。晓晓、晓晓······呜呜呜······”
      “妈妈。”清脆的声音响起,顾好震惊地抬头,握住床上孩子苍白瘦小的手臂:“晓晓,你醒啦。”可是晓晓还是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妈妈。”声音从背后传来。顾好睁大双眼缓缓回头,豆大的泪珠在见到晓晓的那刻滑落脸颊。“晓晓。”
      “妈妈。”晓晓歪歪头笑起来。顾好来回看着床上的晓晓和床前站着的晓晓,吸吸鼻子没有说话。
      “妈妈,我是晓晓哦。”床前的晓晓笑着搬过一张小凳子,站上去可以坐在床沿上。晓晓把躺着的晓晓早已僵硬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学着顾好的样子掖了掖被子,对着床上的晓晓弯起嘴角。顾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脏像是被揪住了,连呼吸也无法正常进行。
      “妈妈,晓晓已经不在了哦。”
      “妈妈。”晓晓抱住顾好。“妈妈瘦了哦,这里的肉都不见了。”说着戳了戳顾好的腰。顾好紧紧抱着晓晓的身体,早已红肿的双眼含着泪笑起来。“晓晓、我的晓晓。”
      “妈妈,晓晓累了,需要走过一座桥才能休息,晓晓想要休息。”
      “晓晓,不要这样,妈妈陪着你,不要休息好不好。”
      “妈妈不要哭,晓晓真的累了,妈妈也累了。”
      “妈妈不累,只要晓晓在,妈妈做什么都愿意。”顾好拼命地摇着头。
      “晓晓想爸爸了。爸爸说要教我编花环送给妈妈,可是去奶奶那里采的花不见了。一定是爸爸带走了。爸爸一个人在地下一定很孤单,地下的大人也一定让他等着我。妈妈,你照顾好奶奶,我去照顾爸爸,好吗?”
      “晓晓,妈妈、妈妈不想你走。”
      “妈妈,床上的晓晓已经再也醒不来了。晓晓也舍不得妈妈,可是总有一天妈妈也会去到地下。晓晓希望妈妈再找一个爸爸,然后再生一个晓晓,这样妈妈走的时候就不会孤单了。”
      “不要,妈妈只有你一个晓晓,晓晓只有一个爸爸。妈妈不准你离开。”
      “妈妈,我爱那个微笑的妈妈,爱那个哄我吃饭的妈妈,爱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妈妈。妈妈很温柔,是不会想要晓晓痛苦的,对不对?”
      怀抱落了空,顾好惊慌地抬头,晓晓站在不远处咧开嘴笑着,两颗刚掉的大牙还未长出来。
      “妈妈,答应晓晓好不好。放下晓晓,重新生活。晓晓真的醒不过来了,这是晓晓最后的心愿了。”
      “晓晓、晓晓······”眼泪模糊了眼前的身影,一双小手搭上了肩膀。
      “妈妈保重,我爱你哟,妈妈。”冰凉的吻在额头停留,顾好伸手想要再抱一抱这小小的身体,可抓住的只有无形的空气。
      顾好回头看着床上的晓晓,最后一次掖了掖晓晓的被角,擦干眼泪后朝着熟睡的面庞露出宠溺的微笑:“那么晓晓就安心地睡吧,晚安。”

      红色的细线离开小孩的手臂盘旋着回到了聂川手上,化作涟漪消失不见了。晓晓漂浮在空中递给聂川一颗红色的石头:“谢谢哥哥,哥哥再见。”“嗯。”聂川笑着挥挥手,晓晓的灵便如烟雾般散去了。
      晓晓,祝你来生幸福。

      疲惫让意志力也无法撑起沉重的眼皮,聂川踩着楼梯,却觉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突然脚下一空,沿着长长的楼道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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