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潇潇，谁叹》仲心宛琴

5、误会

　　混乱的时空，破碎的景象，殷红的鲜血。
　　一声声微弱的啼哭，苍白的小手。
　　痛苦不堪的孩子，纯洁无瑕的笑容。
　　“文轩，文轩……”稚嫩的童音。
　　“我方文轩立誓，永远守护冷若寒，做他手中的剑，一生无悔！”铭刻于心的誓言久久回荡，一切交织成令人窒息的巨网。
　　“若寒！”方文轩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已被汗水湿透，回想那混乱的梦境，那么多的恐怖那么多的伤害，全都涌向那个纯白孱弱的孩子，那么……他现在又在什么境地中，又遇上了什么？
　　方文轩下意识地想起身，却大惊失色地发现自己竟依在云容容的怀中！一片黑暗之中，云容容衣衫不整地靠在墙角，□□半露，美丽的脸庞慘白，呼吸急促。
　　“我……我做了什么？”方文轩失声惊问，难道自己在无意识中，竟做出了连禽兽也不如的行径么？“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什么也没做！”云容容睁开有些茫然的眼睛，看见惶急无措的方文轩，颤声道：“是……是纤雨楼的禽兽……他们……他们……”她用手捂住脸，低声抽泣起来，娇弱如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方文轩低下头，发现自己衣衫整齐，这才确定自己的确什么都没做。他的脸色有些窘迫，再度想要支撑着起身，却猛得被云容容一把抱住，按在了自己怀中，低低对他道：“小心，对方还没走！”
　　方文轩心乱如麻，默默伏在云容容怀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几乎意乱神迷。幸而他尚年少，对于云雨之事还不甚明白，不致有什么淫思。只是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云容容又与蓝袭予关系非比寻常，不由满心歉咎与羞愧。
　　“放开我，我来对付他们！”方文轩忽然喝道，待云容容手稍稍松开，他已然跃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十二万分地警惕四面，在黑暗中杀气凛冽！
　　果然仍有黑衣杀手潜伏在阴影中，方文轩才刚跃起，便有三四道极迅极狠的剑势飞刺而来，誓要夺命！
　　方文轩自非泛泛之辈，微微冷笑，出手无情！他虽手中无剑，但心中有剑，屈指轻弹，以手当剑，只听得几声慘呼，黑衣杀手尽都当场毙命！
　　情况紧急，方文轩早顾不得仁慈，手下不容半分情。他返身拉住云容容，沉声道：“别怕，跟我走！”他的手上聚满了惊人的力量，一但再度出手，几可惊天动地！
　　云容容顺从地跟着方文轩，见这少年竟单手劈开青石墙，不由微“呀”了一声，刚欲说什么，方文轩已拉着她直奔底楼。
　　浣纱阁中一片漆黑，方文轩一路下来，屡次遭到黑衣杀手的狙击。那无尽的黑暗成了那些杀手最好的掩体，若非方文轩武艺非凡，且身手敏捷，差点就和云容容丧命于此！
　　一路逃到阁底，方文轩才微微松了口气，一旦离开了浣纱阁，他自信黑衣人还追他不上！“云姑娘，我们……”方文轩话音未落，云容容却忽然尖叫起来！
　　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方文轩急忙回头，却忽然臂中一沉，云容容已昏到在他的臂弯之中！方文轩顿时无措，忙扶住这娇弱的女子，唤：“云姑娘？”
　　然而就在此时，阁门轰然碎裂，蓝袭予手执天问剑破门而入！焦急地唤：“容容？”见此情景，不由浑身一震！
　　云容容衣衫不整地倒在方文轩怀中，方文轩则一脸惊惶，眼神混乱而迷茫。在黑暗中，两人的情状实在不能不引人联想。

　　“禽兽！”蓝袭予一声厉喝，愤怒的火焰刹那间席卷了他的眼睛。条条青筋在他额上突起，天问剑亦泛起骇人的光泽！“你对容容做了什么？”
　　“不……没有！”方文轩愕然。他看了一眼怀中昏迷的女子，发现自己的辩解那么苍白无力，不由手中一松，踉踉跄跄地后退：“不……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蓝袭予闪身将云容容揽入怀中，心痛地望着这荏弱的女子，低声喃喃：“容容，我来晚了……”他豁然抬头，愤怒地盯住失魂落魄的方文轩，也不管他如何辩解，一剑刺向他的心口！
　　“我没有……”方文轩辩解着，眼见天问剑已到了胸前，急忙后逸，伸手一弹，剑气相击，灿若星辰耀眼，却是流星般蓦然湮灭！方文轩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急道：“蓝大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这禽兽！”蓝袭予已经怒不可遏，放下云容容，全力出剑！天问剑法绵延如水地展开，瞬间困住了方文轩！“我便杀了你这禽兽！”
　　方文轩唯有不断后退，被困在剑网之中，他根本无暇开口。天问剑一剑化九势，九势又叠，是为九九八十一绝世之剑，相传为屈原所创，并隐化入其名篇《天问》之中：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行，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 ……
　　方文轩不愿与蓝袭予正面交锋，他心中始终有愧，便想寻隙脱离蓝袭予的天问剑网，再作解释。可是蓝袭予一见云容容受辱，早已失去理智，认定了是方文轩所为，盛怒之下什么也听不进，剑下分毫不留情，招招皆是杀招！
　　方文轩一再忍让，已退至墙角，再无路可退。他的腰不知被什么东西咯住了，一阵疼痛传来。他忙伸手将那物取出，却原来是那只装了妙曼游离的木盒。
　　方文轩见了木盒，顿时心冷如冰！仿佛才刚刚想起来浣纱阁的初衷。那个孩子，那个比他生命更重要的孩子，还在死神手中苦苦挣扎啊！一刹那，方文轩的眼神已然改变。
　　天问剑再度到了面前，方文轩却不再躲避，看见满脸愤怒的蓝袭予，原来感情真的能令人失去理智。方文轩轻声叹息，长袖卷起，惊人的剑气激荡而出，刹那间席卷成飓风！
　　十六岁的方文轩，竟然能达到“人剑归一”！他手中无剑，可是他的剑气已将整个浣纱阁震撼！
　　夜雨江湖梦虽寒，天地聚华望天蓝！
　　天问剑在方文轩眉心停住，再也刺不下去。蓝袭予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人外有人！方文轩一手抱着木盒，一手已扣住了他的脉门，冰冷的目光几乎冻结了。“我改日再向你解释。护国亲王世子身染剧毒，命在旦夕，我必须立刻将这株妙曼游离送回去，别再纠缠我！”
　　蓝袭予半分挣扎不得，他若动一动，方文轩可立刻杀了他。但是天问剑侠的骄傲，使得他仍抬起头，冷叱：“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是大冕护廷将军方文轩！”方文轩斩钉截铁地回答，深碧的眸中一片冰冷的肃杀！“就平世子殿下是我的神！”
　　“好，我姑且信你。”蓝袭予竟然点头答应，面对方文轩如此决绝不顾一切的眸子，无论怎样铁石心肠，也无法与那份执着抗衡。他垂下天问剑，冷声道：“三日之后，我们在飞来峰上做个了断！”
　　“好！”方文轩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了蓝袭予面前……
　　方文轩飞也似的赶回客栈，在一片漆黑的夜晚，他的身形如风，从空旷的街道上一掠而过，白衣扬起，似有点点星光追随。
　　今夜的混乱，已经超出了方文轩的能力所及，他甚至来不及去考虑这一连串的事是否有什么联系。现在的他，一心挂念着冷若寒的安危，必须立刻赶回去。至于蓝袭予，或许云容容醒后可以把事情解释清楚吧。
　　方文轩尽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他不想让已经焦头烂额的韩子衿再为自己担心。深呼吸过后，他如猫儿般灵巧地掠上客栈，直接从二楼进了客房。
　　刚刚落地，方文轩立刻呆住！房中空无一人，韩子衿与冷若寒竟已不知去向！他大惊失色，四下望去，整个房间与他离开时并无二致，只是已经人去楼空。
　　床褥早已冷，灯也熄灭多时了。但是房中并不凌乱，没有经过打斗的痕迹。方文轩仔细查看，最后终于在墙角发现一枚刻花。殷红的玫瑰在木质的墙上绽放，华丽而张扬，一望便知是韩子衿所为。
　　难道他们出了什么事？方文轩不敢想象。垂危的孩子，冲动的少年，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还不温暖的晚上，他们可以去哪里？他们又将遭遇到怎样的危险？韩子衿刻下那一朵玫瑰，是想告诉自己他已带着冷若寒逃离了吗？方文轩俯下身子，轻轻抚摩着殷红的玫瑰。
　　一阵轻微的低喝在方文轩背后响起，冰冷的剑锋反射着杀气。方文轩的长发微微扬起，但那不是风，而是杀神的预告！
　　顷刻，整个房中的杀气笼住了方文轩，张牙舞爪地扑向这少年，而他却头也未回。
　　“你们……不该犯到若寒身上，你们罪无可恕！”方文轩蓦然抬头，深碧的瞳人竟在黑暗中耀出光辉，冰冷的愤怒几乎冻结天地！刹那间他身上爆发的惊人力量，仿佛要把一切撕成碎片！
　　方文轩的心中，再没有了仁慈。在这个夜晚，一向温和沉静的少年化身为修罗，用杀戮来宣泄他的愤怒。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带着绯红的妖艳，那双深碧的眸子里，只有冷漠与残忍！
　　终于，只剩下一个来袭的黑衣杀手，他被方文轩扼住了喉咙，半点挣扎不得。这无情的杀手，怎么知道感情竟能把一个温弱的少年逼成嗜血狂魔！他抬头望着方文轩英俊稚气的面孔，几点鲜血溅在那英眉间，宛如战神！“那个孩子和那个少年，在哪里？”
　　冷漠的询问，连黑衣杀手也不由胆寒。他注视着那双美丽的眼睛，碧玉的魅惑让他心生邪恶：“孩子？已经被我杀死了，已经被我……”他刻薄地冷笑，却没有发现碧玉中的杀气，头忽然一垂，永远也说不下去。
　　方文轩毫不犹豫地扭断了黑衣杀手的脖子，不管是什么人，在他心中，只要对冷若寒稍有伤害，便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若寒……”幽幽叹息，方文轩环顾满地的狼籍，还有满是鲜血的双手，忽然之间心冷如霜。冷若寒，这心白如纸的孩子，自己曾发誓做他的剑。可是，这善良的孩子会接受一把饱饮鲜血的剑吗？他不知道，也无法知道。
　　沾血的白衣在夜风中扬起，方文轩孤独地彷徨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失去了冷若寒的踪迹，他甚至连自己生存的意义也忘记了，剩下的，只有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