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之姝为皇》老司机最爱开夜车

3、掌宫

　　楚王有了年纪，早年战场上好勇斗狠留下的宿疾让他时常头痛。然而最叫他揪心的，却是楚国存继之法。春秋有著，自古以来废继之事，谋篡之事颇多。再英明的君王，再广袤的土地，只消一两任昏聩的君王，国家就会倾覆。国家倾覆，楚国宗室庙享要如何存继？
　　屈原自得了楚王嘱托，着手立新法一事，时常进宫与楚王商议。这日，二人正在商讨之时，有寺人入内传讯道：“大王，姝公主来了。”
　　楚王眉头一挑，好奇道：“她来做什么？”
　　这个女儿从前不声不响，似与寻常女儿家并无不同之处，然忽而间风貌毕露，着实有一鸣惊人之态。想了想，楚王到：“请公主进来。”
　　屈子好奇地望向门外。他素来只知道芈月公主，甚的楚王喜爱。本以为这位姝公主也如同芈月一般，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谁知门外一个小小女童款步行来，虽无伶俐之姿，却有沉稳之态，顿觉惊讶。
　　“父王，屈子。”
　　楚王招手叫她近前，仔细问道：“姝儿来寻父王有何事？”
　　芈姝细心地为楚王捏肩，说：“只是些小事罢了。母后犯错，如今宫中无人主事，这样终不能长久。姝儿想，先头几个姐姐们有些已经长成，来日要嫁到他国主持中馈，不如现在就练一练手，免得到时候言语不通，做事更加束手束脚。只是有一件事，父王对姐姐们将来的去处，可有定论了？外嫁艰难，若自己能通几句言语，不仅教夫家更高看一眼，也免受旁人蒙蔽。”
　　楚王本来以为她提起后宫中馈之事是为了自己母后求情，不想她却是为了其他姐妹们，更因她思虑长远而高看一眼。遂和颜悦色地问：“那姝儿有何想法？”
　　“芈茵在公主中居长，不如就叫茵姐姐牵头吧。”
　　楚王大悦，当下就应允了，另指了身边老成沉稳的寺人帮扶。楚王转头对屈子说：“屈子看寡人这个女儿如何？”
　　屈子拈须笑言道：“月公主聪明伶俐，姝公主也十分不凡。对了，大王，近日缘何不见月公主了？”
　　楚王顿足说：“唉，寡人从前因喜爱月儿，对她十分放纵，此时想起来，也觉得从前十分不妥。”
　　屈子却不认同：“月公主聪慧，性格天真烂漫，虽率直却不骄纵。”
　　楚王奇怪道：“屈子，从前月儿还生气你不肯收她做徒弟，怎的今日你倒替她说了不少好话？”
　　屈子沉默不语，半晌才说：“小儿天真率直，难免不拘小节。大王对月公主有些苛责了。臣虽不愿收月公主为徒，却也不得不说，月公主在大王诸位子女中出类拔萃，聪颖不凡。”
　　楚王不答，只看向芈姝，问：“姝儿以为呢？”
　　芈姝丝毫不见怯意，大大方方地说：“姝儿以为屈子错了。人各有所长，亦有所短。在姝儿眼中，性情远比聪慧更重要。性情坚韧平和之人，智不足时乐安天命，智有余则兼济他人。反而是性情聪慧却桀骜不驯之人，智不足时不安于位，智有余时便要搅动风浪以平胸中之不平。是以育人必先以礼乐之法教之，以规矩磨砺其性情，而后方才是教授智谋学识。月儿聪慧有余，然性格桀骜不驯。相比之下，反而不如那些看似鲁钝却温和宽厚的女子了。”
　　屈原拈须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他身后的孩子却忽然小声说到：“冠冕堂皇，巧言令色。”
　　此时大殿中寂静无声，他的声音虽小，众人却听的分明。楚王心知芈月与黄歇相识在先，黄歇一个孩子自然有些偏向。然而他也有心看芈姝到底是真宽厚还是只是嘴上说说，因而不发一言。
　　屈原虽被芈姝驳倒，却也心存疑虑。芈月给他的观感不错，他经历不少，自然不会听一面之词。
　　芈姝见屈原不阻拦黄歇，楚王也不曾为她出言，心中暗哂。不过她自问是活过一世的人了，与黄歇并无仇怨，也就不在意小小的几分失礼，只晏晏道：“黄公子，早听闻你曾与月儿有一面之缘。黄氏大族，公子又拜屈子为师，想必公子学问出众。楚宫之中有许多书简，年久无人整理。姝有心整理成册，分门别类。然终究学问不足，恐难以成事。不知公子可愿施以援手？”
　　楚王被芈姝的提议引起兴致，抚掌大悦到：“姝儿可真是寡人的贴心女儿！屈子，你的徒弟不凡。我楚宫之中有许多典籍，因寺人不识文字而无法归类整理。若你徒儿肯来帮寡人这个忙，楚宫之中所有典籍，均可由你取阅。”
　　黄歇小小年纪，宠辱不惊，然对他这等天资出众又性好学之人来说，能阅读天下典籍乃是最渴望的。登时恍若被大饼砸中一般，昏昏然不知东西。手足无措一阵，黄歇躬身行礼道：“多谢大王！多谢姝公主！小子无礼，望公主海涵。”
　　在芈姝的转圜之下，芈茵等几位年纪大些的公主都有机会学习掌宫之事，更有许多妾室因此对芈姝感恩。莒姬仍被禁足，闻言咬牙切齿，只觉得芈姝心机颇深，同那威后一般无二。想起芈月如今在芈姝身边，不知要受多少磋磨，一时又心疼的很。只是她被禁足，无法向楚王求情。
　　向氏住在她的偏殿，因她禁足也受了连累。不过向氏温柔，不以为意，仍日日探望莒姬，陪她说话。莒姬看着向氏温柔清婉的相貌，心生一计，着人去了上好的素色绸布为向氏做了一身白色衣袍。衣袍虽颜色简单，但样式华美繁复，依稀与那池塘中少司命的雕像有几分相似。向氏在莒姬的嘱咐下穿上了新衣，趁夜探望楚王商，送上汤羹。
　　楚王商刚处理完宫务，心思懈怠之时抬头一望，远处一袭白衣飘渺出尘。待到近前来，微微低垂的眉目说不出的婉转清丽，让他因公务和伤痛而烦躁的心平静了几分。
　　向氏在门外脱了鞋子，单手提着的编筐里传出淡淡的香味。楚王忽然觉得腹内空空，招手叫向氏近前来。饱食之后，拥着向氏入眠。
　　楚王年轻时征战沙场，落下了夜间警醒的毛病。身侧之人稍动，就会将他惊醒。夜里楚王忽然醒来，看见向氏正对着淡淡的烛光发呆。
　　“向氏，怎么不睡？”
　　向氏慌忙转身，小心奉承：“王上被妾惊扰了？可要喝点水？”
　　楚王摇头，伸手抚向氏的脸蛋，却摸到了一手的湿痕，这才发现向氏原来在对着烛火落泪。
　　“你怎的了？”
　　向氏慌忙擦去泪水说：“妾无事，只是有些想念月儿。”
　　楚王刚睡了一觉，心情正好，遂拉着向氏的手话家常：“怎么，有人不愿你见月儿？”
　　向氏连忙摇头：“不是，不曾有人不许妾见公主。只是……”
　　向氏说着，面色犹豫，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楚王闲暇时也不忌讳与心爱的女人开解闲谈，于是细心问过。向氏始终摇头不语，最后才嗫喏着说：“王上，妾有一个请求，还望大王应允。”
　　“你说。”楚王道。
　　向氏先行大礼，复而才到：“王上来日过身，妾愿自请从殉。”
　　楚王心下一惊，连忙问道：“这是作何？寡人素不喜从殉之事，你又何必……”
　　话未说尽，向氏就抬头，扑到楚王怀中，哭泣道：“妾只怕月儿稚幼，若来日被王后嫉恨，如何能活命啊！倒不如妾从殉，叫王后消了气，才好不为难我的月儿。”
　　楚王拥着怀中女子，面上却渐渐冷若冰霜。王后不仁慈，他心中清楚。向氏所言也是他心中所忌。只是，一来向氏一向温柔，今日所言必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而另一方面，他又仍旧不放心将来他百年后，后宫子女能否得存。内心矛盾之下，睡意全无，只怔怔的盯着那一丝摇曳的烛火。反倒是向氏，哭累了之后渐渐睡去，一觉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