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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得焉,失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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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昀初告病三日,眼看这三日过去,人未到,却又递上一份请假的折子。这折子在萧瑜手里翻来覆去,被捂得快要掐出墨汁来。
萧弘望望全神贯注与奏折做对的皇帝陛下,又瞅瞅近在咫尺的瑞梨酥,连瞄了两眼桌后的皇兄,便朝着酥饼伸出了只宽厚白胖的手。
哪知他手未伸到,一个飞速转动的黄色物体却径直朝他砸去,正撞在他白胖的手背上。萧弘禁不住“喔唷”一声,险些跳坐起来,一见台上萧瑜盛气凌人的架势,便只敢低下头悄悄直揉手背,嘴里还不忘把半块酥饼咽下。
“五弟,酥饼,好吃么?”
萧弘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朝上瞄了瞄,听着对方嘲讽的口气,心中甚是委屈,只小声嘟囔道:“没有皇兄给宁大人赏的好吃……”
萧瑜眯了眯眼睛,当即喝骂道:“那你怎不在宁府多吃些?你办不好这差事,还回来这里做什么!”
萧弘的小嘴张了张,似要辩解什么,看见萧瑜仿佛要吃他的眼神,又生生咽了下去。
萧瑜这下解气,打量着自家五弟,尚未长开的年纪,连下巴上那点肥肉还未消去,也不怪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让萧弘前去看望宁昀初,本想让他打探些情况,哪知这笨蛋弟弟,连宁府的门槛都没踏进去,便被宁玥儿给请了出来,还被差使着带了份请假折子回来。
萧瑜叹了口气,往龙椅上头一靠,摸了摸自己没毛的下巴,眉尖微皱,黑亮的眼珠子又骨碌碌地转动起来,忽地双眸一亮,很快勾起嘴角。
萧弘瞧见自家皇兄嘴边那抹邪笑,不由浑身发毛,见他忽地坐起身来,自个儿也吓得后退一步,便见萧瑜一挥手,一脸凝重道:“去,把杨宁给朕叫来。”
杨宁不是第一次来宁府、的这棵树上,上个月树顶上结了个小窝,这个月窝里已隐约可见几个白色鸟蛋。当人家一脸艳羡地打量着刚刚从南殿出来的杨宁、打听有啥好差事时,杨大侍卫的面瘫脸又唰唰升了几级,就连方才陛下都指着他的脸问他是不是最近家里有啥烦心事。
杨大侍卫默默叹了口气,伸出俩食指,给自己戳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看着宁昀初紧闭的房门,心道,恐怕很快,他就可以练成究极面瘫の术了。
此时宁玥儿端着食盘慢慢走来,推门进屋,杨宁立即侧过头去、竖起耳朵,听见宁昀初房里的动静很轻,几乎听不见什么说话声。屏息听了一阵,杨宁的面瘫脸与纹丝不动的树木渐渐合为了一体,内心却在轻声感叹着:不愧是书香世家,日常都如此温声细语,不像宫里那位陛下,和五殿下拉个家常都要震得他耳鸣三日、余鸣不绝。
吐槽归吐槽,为了耳朵免受灾祸,杨宁是拉长了耳朵瞪大了眼睛往屋里贴去,却怎么也听不到丝毫动静。他这一日无功而返,第二日重新再来,又是一无所获。
好么,合着这宁大人是真心养病,两日来除了吃就是睡,连半步房门都未踏出。而兄妹俩的对话,不是“哥哥你醒了么?”便是“哥哥你睡了么?”。
杨宁:Orz
他心道要是只拿这话回去交差,恐怕便是他杨宁长眠不醒了。
好容易守到第二日夜里,宁昀初的精神似乎好了些,坐起来与宁玥儿说了些话。杨宁正百无聊赖地抠着树枝边微微翘起的树皮,却忽听宁昀初道:“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
杨宁拿指甲轻轻刮着嘴角的微须,微微攒眉,又听宁玥儿道:“哥哥,你当真要如此吗?”接着室内又安静了一阵,宁昀初轻轻叹了声,道:“留着,终究是个祸害。于我于陛下,皆没有好处。”
便听宁玥儿微微大声道:“好处?这要什么好处?你事事都想着陛下的好处,难不成陛下还怕你日后拿他去威胁他?这与好处坏处何干?哥哥你便这么狠心吗!”
杨宁一听,即刻瞪大眼睛,心道不得了了,还要威胁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当即,他伸手从怀里一掏,掏出一个小本本,又从鞋里揪出一只笔,蘸蘸口水,在小本本上写了起来。
“不是我狠心,我实在没有别的法子。”
“唉!我只是担心哥哥的身体。若哥哥决心已定,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哥哥先去睡着,我去准备些狗妻红枣汤来……”
“打住!”萧瑜大手一摆,从案后探出身子,绞尽脑汁想了一通,奇道,“什么狗妻红枣汤?”
萧弘盯着手里的小本本,手指指着上头的五个大字,一字一顿道:“狗、妻……是枸杞吧杨大人?”
“啊?啊!是枸杞、枸杞。我、我不会写……”
萧瑜看着这俩一个抓耳挠腮一个一本正经,又看看身旁山一样的奏章,他默默垂下头,扶着额,凹起了忧郁的造型。
宁昀初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自从下了这个决定,便似是去了一桩大心事,梦中安安静静,不曾有萧瑜刘展,惟有他自己在一条溪流旁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时溪上忽漂来一个竹篮,竹篮渐渐漂来,宁昀初定神细看,正见一幼子趴在篮边咬着手指。那幼子见他,也不哭不闹,望着岸上的宁昀初,与他对视着,视线被溪流愈拉愈长。宁昀初也目送他远去,甚至抬手与他挥别,那幼子便咯咯一笑,发出清脆稚嫩的笑声。
宁昀初听见那笑声,却忽地胸口发闷,痛苦得喘不过气来,勉强呼吸了几阵,双眼却渐渐发酸起来。同时耳边越发喧哗,溪流的声响愈发响亮,他忽然睁开眼来,冥冥中听到有人在呼喊。他正要起身,宁玥儿从外头急忙进来,忙道:“哥哥你先坐下。”她又见宁昀初一脸惊异,便道:“后厨房燃了点火星,现在正在救火呢。火势不大,很快就会熄灭的。”
宁昀初道:“我去看看。”
宁玥儿便按着他坐下,最终拗不过他,只得道:“我去看看就好,你在这里好生呆着,别出去吹了风。”
宁昀初连声应好,眼看着宁玥儿急匆匆走出去,他仍是心有不安,起身走到门口望着。服侍的仆从赶忙为宁昀初送来披风,正在穿衣时,宁昀初隐约觉着周围一阵微风飘过,他转头朝屋里一瞥,赫然看见一黑衣人猫腰走进屋中。
宁昀初惊骇之声尚未发出,那黑衣人察觉过来,当即起身扑来,推开宁昀初夺门而去。宁昀初脚步虚浮,哪里经得住他这一推,勉强退了两步,嘭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框上,又向前一扑,倒在地上,顿时没了动作。
仆从见了,哇呀大叫起来。这时屋外树上轻微一晃,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脚将那黑衣人踢翻在地。只风驰电掣间,黑衣人顺势一滚,向宁昀初掷出一物。杨宁不敢放松,跃身而起,利落一脚将暗器踢开,此时再看,那黑衣人已逃得无影无踪。他听仆人在唤宁昀初,当即大步跨到宁昀初身旁将他扶起。
宁昀初此刻已满头冷汗,双手紧紧抓着腹部的衣物,连大气也不敢喘出。杨宁只敢轻道:“宁大人?伤到哪里了?”也不敢轻易动他,只能轻轻托住他的手臂,却见宁昀初微微抖动身体,听他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杨宁心里发毛,一动也不敢动,便见宁昀初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他,似是鄙夷似是悲痛。
“陛下,要你来监视我?他是怕我、去杀了那宗道仁吗!”
他蓦然吊高声音,说罢便急促起伏着脊背,呼吸阵阵。杨宁本就笨嘴拙舌,此时更说不出解释的话来,支支吾吾半晌,才道:“陛下,只要我来看着大人。陛下是担心、担心大人!”
宁昀初冷笑一声,伸手抓住杨宁衣襟,恶声道:“你去告诉他!宗道仁一日不认罪,展弟一日不平反,我到死也不会罢休!如果陛下真要监视我,就把我关进大牢,不然我一定提着宗道仁的人头,替我展弟送行!”
杨宁见他平日里无处不是淡雅悠然的双眸此时狰狞圆睁,声音也粗得似头野兽一般,不由被宁昀初骇住,怔怔地半晌不敢动弹。哪知宁昀初凶完这话,忽然双臂一软,径直跌了下去,倒进杨宁怀中。直到宁玥儿赶来,匆忙将宁昀初扶起,杨宁还跟失了魂似的,坐在门边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