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相见，相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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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萧瑜在早朝上见到了宁昀初。皇帝并未多加打量，听朝臣们上奏了各项事宜，稍加评判了几句便转身下朝。在南殿坐了一阵，宁昀初便被人领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现在正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
萧瑜见他只低头跪着，不卑不亢，想必心中还在恼怒。可宁昀初还病着、刘展死了、案子也结了，萧瑜这会儿心有怜惜，只轻声唤着：“起来吧。”
宁昀初慢慢站了起来。
萧瑜又道：“过来，到身边来。”
宁昀初抬步走来，目光低低地压在地上，绕过桌案，走到萧瑜身旁。萧瑜放下朱笔，扭身抬头去看他，伸出手背在宁昀初脸颊旁贴了贴，又拉过他的手要他坐下。
“冷吗？冻坏了吧？”
宁昀初却纹丝不动，浑身僵硬得跟块木头似的，直直地杵在那儿。萧瑜微微抬眸，便见他噙着泪水，下唇咬得紧紧。萧瑜不知他是赌气还是心寒，心下仍不想与宁昀初计较，再次拉过他的手让他坐下。宁昀初这才顺从，靠在萧瑜手边，因为强含着泪，身子隐隐发起颤来。
萧瑜揽过他的肩，让宁昀初倚靠在自己怀间，垂下头把半边脸颊贴在宁昀初冰凉的半边脸上，使劲地贴了贴，抓住他发颤的手，轻声呢道：“好了、好了……”
宁昀初听见萧瑜在自己耳旁吐出的阵阵热气，两行热泪瞬时而下，可双目却瞪得浑圆，任由热泪溢出，也不肯闭上。
等宁昀初渐渐止了眼泪，萧瑜仍紧紧地抱着他，如往日一般，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着，说些两人才听得见的体己话。宁昀初浑身失力，只软软地躺在萧瑜怀中，听陛下抱怨调笑，只偶尔有些嗯声。萧瑜说着说着，见他毫无反应，心中又做起恶来，轻声唤了宁昀初的名字，一抬嘴朝着他耳边亲了上去。
宁昀初慌忙避过脸去，面色微微涨红。萧瑜见状，嘴边那抹邪笑便慢慢凉了下去，手上也有些僵硬，渐渐放开宁昀初的腰身。正要撒手时，宁昀初却贴上前来，轻轻拽住萧瑜的衣角。萧瑜回过头来，正见他通红着眼眶，战战地呼吸着。
宁昀初缓缓吐出口气来，松开萧瑜的衣袖，垂头低声道：“我做了件，对不起陛下的错事。倘若有一日陛下知情，能原谅我吗？”
萧瑜渐渐攒眉，瞧见他惨白的脸色，又渐渐展眉，伸手勾起宁昀初的下巴，似是波澜不惊：“什么错事？你说来听听，我才好准备。”
宁昀初缓缓抬起眼睛，见萧瑜微抬着下巴，露出那副倨傲的神情。他心中忐忑，又要反悔，匆忙要低下头去，却被萧瑜紧紧捏住了下巴，顿时动弹不得。便听萧瑜低低地哼笑起来，似是解围一般道：“你该不是，真做了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吧？”
宁昀初不答。
萧瑜心中一跳，转手抓住他的双肩，微微瞪大了眼睛，急道：“前几日听说你生了病。病好了吗？还要紧吗？”
宁昀初低下头去，轻轻摇了摇头，道：“已经、不碍事了……”
萧瑜暗自松了口气，忽听宁昀初道：“我不该为难陛下……陛下有陛下的身不由己。刘展的事情证据确凿，如今也死无对证，也许真当是展弟行差踏错。毕竟这官场之事，谁都有信念动摇的时刻。我不会再强求陛下，使陛下为难。”
萧瑜听他这一席话，眉头却越锁越紧，却只轻轻地嗯了声，拍了拍宁昀初的肩膀，沉声道：“你明白就好。以后有什么事，要与朕多多商量，自己闷头去想，总是会想到岔路上去。”
宁昀初咬紧了下唇，重重地、点了头。萧瑜则轻轻揽住宁昀初的肩，两人双手紧握，神魂却早已各自分离。
半个多月后，刘展的尸骨被送回京城，刘家设了灵堂，白烛白衣，一室寂静，无悲痛欲绝的哭声也无扰人清静的哀乐声，只有堂上静静焚烧的香烛冥纸。来客也少之又少，除了刘展几位亲属，便只有宁昀初和几位与刘展交好的挚友。
刘展之妻赵氏，此时正带着幼子刘蒙跪在堂前，给诸位来客磕头。她素颜黑发，不着丝毫装饰，一身白衣，头上还围着一段白巾。赵氏磕着磕着，忽然身体向后撅去，仆人慌忙将她扶下。宁昀初匆匆看去，却见她额边白巾上渗出了一丝血迹。宁昀初这才知道，上回他到刘府，府中乱作一团，正是当时赵氏得知刘展死讯，意图撞墙殉节，好险被救回一命。
宁昀初站在堂前，看着那口冰冷死寂的棺木，就连烛火都静得不曾摇晃半分。刘展生前最爱热闹，常邀二三好友来家中做客，为人处事，当得一个义字为先，对其妻儿，也不无关怀备至。如今他却安静躺在这一堂空寂之中，连冷风都不愿招惹。
宁昀初胸口发闷，一阵火气渐渐烧上心头，烧得他双拳咯咯握紧，牙关暗自咬紧，比数日前还要单薄的身影在堂前微微摇晃。这时不知何处冷风吹起，吹得香烛一阵摇动，宁昀初微微一怔，一股浓烈香腻的烛火味飘来。他顿时双眉紧皱，低下头去，脸色一阵发白，紧接着转身疾步走出大堂。未走下台阶，便靠在栏边吐了出来。几人匆忙上来，替他抚背擦汗，又递来一杯温水。
“宁兄近日多来劳累，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里有我们哥儿几个，定能安排妥当。我去叫人来，先把你送回去。”
宁昀初呕得脸色发青，手脚阵阵发软，勉强漱了口，靠在椅上半睁半合着眼睛，喘息不停。几人见他连话也说不出了，便一一拿了主意，一个去告知赵氏，一个守着刘展，其余两个送宁昀初回府。一人本要背起宁昀初，他却挥了挥手，慢慢从椅上站起，回眸望了刘展最后一眼，心道：展弟，你若有冤屈，便托梦于我吧！这才转身过去，由两人搀扶着，慢慢走下阶去。
宁昀初走出刘府大门时，恰有两人低着头自外而入。宁昀初脚步虚浮，只匆匆看了一眼，只觉一人的背影分外熟悉。他此刻思维混沌，也想不出那人是谁，轻轻抬手搭在腰间，背上又是一阵发冷。
留下看护大堂的张生见两人一前一后自院中走来，面貌并不熟悉。他揖礼道：“请问阁下是？”
站在后头那高大男子道：“这位是刘大人的旧识，特来祭拜。”言简意赅，语毕便冷起一张面若冰霜的脸。
张生皱了皱眉，微微颔首，只见前头这男子始终戴着一顶斗篷，待得他摘下兜帽，便露出一张刚劲凌厉、面如冠玉的脸来。这人朝着张生点了点头，斜了后头那高大男子一眼。男子会意，给张生送上香烛纸钱，还从篮中取出一卷纸。张生看了看，应是一份悼词。
而那人上前取香焚烧，三拜之后，将香敬上。身后男子捧上悼词，那人取过展开，也未念上一番，便将悼词焚烧。明亮红黄的火焰渐渐爬上宣纸，大口大口吞下这一纸笔墨，吐出阵阵烟气。
这时一阵脚步微响，那高大男子立即转身过来，却是一顿。那人似是察觉，轻轻吐了口气，双肩微动，缓缓转身，狭长明亮的眸子里映出宁昀初的倒影。
宁昀初一路不曾说话，萧瑜也顾及他的情绪，只陪着他慢慢走在路旁。杨宁则知趣地离得远远的，生怕惊扰了二人。
快到宁府前时，宁昀初忽然停下脚步，萧瑜跟着一停，险些撞进宁昀初背里，扑腾了好几下又稳稳站住，抖了抖两颊的发丝做坦然状。
宁昀初慢慢回过身来，朝着萧瑜深深一礼，道：“多谢陛下来送刘展，我替展弟谢过陛下。”
萧瑜被他一说，反而一阵做贼心虚，避开脸去，道：“我只是顺路看看。”
宁昀初也不多加为难，轻轻颔首，又道：“天色已晚，陛下在外不安全，还是让杨大人早些送您回去。”
萧瑜眼看着他背后的宁府，又瞧瞧宁昀初惨白的脸色，便道：“我看着你进去。”
此声不容置疑，宁昀初便礼了一礼，抿了抿发白的双唇，又望了望杨宁，见他回礼，这才转身进府。
杨宁走上前来，看着自家陛下微微耷拉的肩膀，小心翼翼道：“陛下，其实可以……”
萧瑜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便转身离去。
杨宁面上瘫得快被冰封了，看着萧瑜丧得要哭的背影，他心道：谁没被嫌弃过呢/摊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相见，相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