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斯人如菊

6、6

　　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本来也可以缓解一下疲惫，可是病痛让他心烦不已。站在夜里最后定稿的图纸前看了片刻，在左下角做上个标记，放下绘图笔，用力地按几下疼的地方，走回写字台后。
　　“维远公司的人来了，您看——”小赵在内线里说。
　　“请他们进来吧。”
　　他起身到绘图架前取下图纸，卷好，客人也进了门。自然少不了一阵客套。
　　“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拜托林先生呢。”
　　来人是维远的工程部副理，投标方之一的代表。
　　“不用客气，有能帮忙的我会尽力。”
　　“这样的，我朋友的公司，有一笔预算要做。知道您是这方面的高手，特地请我问一下，能否劳您大驾？”
　　“现在？怕是不行了，我刚接了设计部的一摊子，工作量很大，时间上不允许了。不过，可以帮对方联系一下这方面的专家，比如事务所的预算师，很不错。”
　　“要用事务所还会找您吗？他愿意给到这个比例，”那人伸出手指，脸上显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林晖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个比例很有吸引力，不过，我做不了，是真的。”
　　“林先生，以您的才能，随便伸伸手就有了。”他一欠身，把一张支票放在茶几上：“这是预付定金，不算在您的酬劳里。”
　　“无功不受禄吧，”走到窗前，他心里满是无奈的气愤：“我只是个技术主管，您的意思我明白，如果我可以做这件事，还会在这个位置上吗？”
　　双手抵住窗台忍了片刻，他转过身，视线定在那人脸上：“您想要这个工程的案底是不是？这超过了我的底线！不用明修栈道了，如果有人可以告诉您答案，您直接找他吧。”
　　对方听得这话，夹起公文包便朝门口走去。
　　“站住！”林晖低声喝了一句，那人觉得不对，扭头干笑着。
　　“您的支票！我不想让外面的同事看见我们推推搡搡，于贵公司的利益也没有好处。”
　　那人跟他对峙片刻，终于在他的逼视下讪讪地收回支票，勉强地点下头，开门出去了。
　　这种戏码自从他做主管以来时有上演，极其厌恶，可是又只能周旋其中。见那人离开，他挪了两步，跌坐在沙发里，翻上来的痛像刀划过一般。
　　小赵进来收茶杯，目光所至，不禁一呆。今天一早就觉得他脸色不好，现在那两道浓眉结住，阖眼坐在那里，大概听到她进来，手离开身体，抓住旁边的沙发扶手。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有点凝结住了。
　　“头儿，你，怎么了？”
　　“没事，……你把竞标的单位整理一下，再有来找我的，……一律挡下吧。”他睁开眼，努力地站起来，慢慢走去写字台边，拿起刚才卷好的图纸：“这个……，给设计部的老宋送去，可以通过了。”
　　话音未落，图纸又被按在桌上，他撑住桌子边欠了欠身：“……麻烦你给我倒杯水来”
　　小赵慌忙出去倒了水，小跑着进来，他已经倚在自己的椅子里。
　　“你没事吧，要不要——”
　　“不要！……老毛病了。”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我自己呆会儿，别让人进来。”
　　小赵忙拿过刚才说的图纸：“好的，有事叫我。”
　　张敏握着文件夹冲过来，径直要去开那个门,自从林晖当了这个部长，大家好像都学会了像他一样步履匆匆。小赵挡在前面：“别，头儿不让人进去。”
　　“啊？！”
　　“他，好像，不舒服吧，你就等会儿呗，他说自己呆会儿。”
　　“怎么了？”
　　“不知道，刚才见了一拨客户，可能，这些天我们都快累趴下了，何况是他！”小赵一撅嘴。
　　张敏往回走，心里乱跳。坐下来又重新整理了一遍自己的数据，争取一次通过吧，还能给他省点儿心。整第二遍时，小赵打来内线：“头儿让你过堂呢。”
　　他看上去真的不好，很勉强地笑一下：“这次有把握吗？”
　　“有，你看着，我来说。”张敏打开文件夹，用尽量快的语速解释着内容。好容易完了，她出口气，抬头看看，他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又翻看了中间几回，才回到第一页，在上面签字，合上文件夹。
　　“不错呢，可以放心过年了。”
　　眼里有点热：“你，你不行就回去休息吧，进度赶完了，不用你盯着。”
　　“别跟别人说什么，这些天大家都挺累的，……你也辛苦了。”他摆摆手，张敏一咬牙，拿过夹子走出去。
　　小赵见她出来，急问道：“怎么样？”
　　张敏差点就忍不住眼泪，快步越过她，丢下一句：“能排开的事就排开吧，你助理都怎么当的？！”小赵愕然地看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