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斯人如菊

5、5

　　这些天像打仗一样，兼理两个部门也是不得已的办法，设计部的主管陈部长突然跳槽离职是谁都没想到的，无法估量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公司紧急召开了董事会，王总提议让搞设计出身的林晖兼理，他的专业素养是尽人皆知的，职业精神尤其令人放心，这个提议无人反对。上任的第一件事是推倒正在做的一项大型设计的原稿，从头再来，但原定的期限不能推后。
　　很多部门这个时间已经准备放假了，但与此相关的人员却比一年中最为繁忙的时候更忙碌。林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虽然有两年不做设计了，但这是他的第一专业，图纸一到眼前，头脑还是很澄明的。每天下班之后，等人都走光了，是他工作状态最好的时候，常常不知不觉就到午夜了。这样弄了半个多月，终于赶上进度，今天他宣布所有人取消加班，回家休息，大家欢呼，六点不到就没了人影。
　　墙角的座钟敲响让他从图纸中惊觉，揉揉眼睛，发觉已经十点了，本来想继续做完，这部分明天就可以完工。但是有旧疾的地方隐隐做痛了半晌，有愈发强劲的势头，只得作罢，把资料装进包里，图纸也从架上取下卷成筒，也许，回去歇一下，可以加个班。
　　写字楼里很安静，熄灭了办公区的灯，他没搭电梯，拾阶而下，算是活动一下腿脚吧。经营部的灯还亮着，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林晖想，还有像自己一样勤奋的人哪。停了一下，正要下楼，听到有人唱起来，是越剧吧，声音不大，也算婉约有致。他不禁转向那边看个究竟。办公区空荡荡的，声音是从部长办公室传出的，走过去，歌者背对门口站在窗前，凭着午餐时的衣着看出是那个复姓欧阳的姑娘。
　　“看满地，落絮沾泥总伤怀——”歌声已绝，哀伤之意却挥之不去。
　　“林，林部长，是你啊。这么晚才走么？”
　　“你不也一样？”他略一沉呤：“不介意的话，一起走吧，请你消夜，怎么样？”
　　饭店里吊灯的光映在他眼中，看上去像无月之夜的星光璀璨。欧阳薇咽下一口八宝粥：“我知道为什么你的眼睛看上去很……引人注目了。”
　　他唇边勾出笑纹，左边的浓眉挑一下。
　　“你的黑眼球比一般人要大，颜色也很纯正，所以看着就很深。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明星要戴美瞳了，效果好。”
　　“佩服你们女同胞的观察和理解能力。”林晖笑起来：“据说是遗传自我父亲。可惜不是一个什么物件，否则我现在应该说‘喜欢的话送给你啦’，”言毕觉得不太合适，忙补上一句：“开玩笑的。”
　　“你总是打车吗？”像他一样的主管经理、部长，基本都有自己的车的。
　　“不是总是，而是就是。我买过车，但有时候效率反而低，有一次居然堵了将近四个小时，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加上我回去一般都很晚了，疲劳驾驶于人于己都无益，索性就把车处理掉，改成打车为主，公用交通为辅。这样很好，头几年我做设计，有人开车，自己可以路上想点事，有灵感时就记下来，比自己驾驶好多了。再者，买车的价款、装饰、燃油、各种税费，如果用来打车，怕是可以用上更多年吧，还省得自己操心。”自嘲地笑一下：“没法子，学理工的，精于算计。”右手在桌子下面摁一下痛楚的地方，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于是说：“天很晚了，走吧。”
　　欧阳薇起身穿上大衣：“我倒没想还这样算，也是的，是挺实惠的”。

　　没让他送，林晖替她叫了车，预付车款后请她上车。楼上灯亮着，欧阳心里热乎乎的，回到一个有人给自己留盏灯的地方，真好！接过司机找的钱，下车一口气跑上楼去。
　　“唉呀姑奶奶，你还知道回来呢！你们那个部长有病啊！自己走都走了，还留助理加班。”张敏听见她进门，穿着睡衣跑出来。
　　“你快回床上去吧，小心冻着！”欧阳推着她进卧室去：“我洗把脸。”
　　“都睡一觉了我，以为这些日子就我们忙呢，你说你穷忙什么？现在是淡季！”张敏蜷在被窝里，大声向外面喊话。
　　“没什么，就是怕我们那个不好伺候，把这一段的事归拢一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欧阳坐在自己的单人床边：“你可真好啊，把被子都给我弄好了。”
　　“我贤良淑德呢。今天总算是能按点儿回家了，我的天啊，快累死了，前些天你不也这样照顾我呢嘛？唉，明天可能就好点儿，进度赶上了。”
　　“那你们林部长还这么拼命干嘛？”
　　“他？他是超人，我听说——，哎，你见他了？”张敏睁大了眼睛。
　　“啊，是，”话语一顿：“出门时遇到的。”
　　“去年老王迷着上网打牌，把一个案子搞砸了，他教育他呢，说自己十几年间，夜里一点钟之前没有睡过的，把老王给惭愧坏了。三十几岁技术好到这个程度，无他，唯勤奋耳！我猜他热爱自己的专业吧。”张敏盯着天花板出神一会儿：“对了！”翻身从她床柜抽屉里取出那个金镯子：
　　“小赵怎么敢收？！你退给姓戴的。那个女人今天都说什么了？我看着她还像是哭来着，她有什么好哭的？”
　　欧阳薇把她的话大致讲了一遍，张敏切齿道：“什么狗男人？！要是我，见面先抽他俩大耳刮子！甭理他了，我说他这么些天怎么不露面了呢，反正，一开始我就说，你让他的外表糊弄住了，英雄救美、一见钟情，老套的伎俩了。”
　　听着张敏渐渐均匀沉稳下去的呼吸，欧阳薇暗自叹一声，也许自己是沉迷于男人的色相了？这个想法让她接受不了，索性不再想，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