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斯人如菊

3、3

　　都一个小时了，张敏还在镜子前面扭来扭去，换了第四套衣服才不再跟衣柜较劲。又拿起睫毛膏刷起来，刷完上面小心地刷下面，怕刷坏了，嘴唇抿的紧紧的。
　　欧阳薇失去耐心：“你换衣服之前刷过了！太浓的妆会吓死人的！”
　　“你懂什么？睫毛膏是最重要的了，这个东西就是为了帮助妹妹虏获情人的心才发明出来的，自诞生以来，杀死无数男人的眼球。你不来点儿？”
　　“那也不用刷好几遍吧？同事聚会而已，万一碰上顾海东，以为你春心大动红杏出墙了呢！”
　　终于完工，张敏一挑眉毛：“走吧，可以带另一半的，他出差了，想带也带不了，再说了，我还不想让大家知道本姑娘有主儿了呢！”
　　“恶心！”
　　两个人推搡着出了门。
　　张敏其实是欧阳薇到这家公司之后才认识的，她陪一个朋友来看房子，说的是欧阳家乡的方言，欧阳薇就也用方言招呼他们，老乡见老乡，双方相谈甚欢，谈话中又得知居然张敏的大姨是欧阳薇中学老师，她是上高中时才随父母迁居外地的，这回更加眼泪汪汪了。一来二去，年纪相仿个性相投的两人就成了好朋友，一个多月以前，索性合租房子住在一起，友谊冲淡了他乡谋生的孤寂，无话不谈的二人俨然像亲姐妹一样了。
　　两个部门的员工加上家眷们，几十号人把一个三桌的大包厅占得满满当当，服务员给换成了超大的桌面，还加了几个座位才安排下来。这些人欧阳薇几乎一个都不认识，她是一线的销售，这些都是办公室里搞文案工作的技术人员，只有一两个跟销售部联络工作的人她有印象。跟大家打过招呼，张敏引着她落座，一一介绍，差不多半个小时才过了一遍，白搭，没记住几个，不过大家对她挺热情的，让她略为心安。
　　张敏和小赵忙着给大家发饮料和烟酒：“唉，男士们注意点啊，今天在座的女士，可都是你们的战友和‘领导’啊，尽量少抽烟，我们吸二手的要索赔的！”又转向小赵：“头儿哪去了？没来？不能吧？今儿他不来可没人结账了啊。”
　　“来了，”小赵把右手大拇指和小指伸开放在耳边作打电话状：“刚才老总叫呢，接电话去了。”
　　正说着，包厅门一开，一个男人闪进来，简短利落的发型，深灰色的毛衫，栗色休闲西裤，行云流水走到靠外面的那张桌子前面。欧阳薇同桌的一干人率先欢呼起来：“头儿，最后来的先要罚酒了，三杯啊——”，别桌的人小小地骚动一下，没等他们发难，那人一笑，打开酒瓶，倒上一杯，仰头喝了，满上第二杯，摆手止住大家的欢声：
　　“你们有点规矩行不行？看样子都到齐了，我致个词吧。今天跟往常不同，第一次我们两个部门在一起聚会。工程部的同仁们大伙儿很熟了，研发设计部的同事虽然也常见面，但以后会更亲密无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起喝一杯吧，为了新年，为了新开端。”
　　他端起洒杯，于是众人一起举杯。
　　欧阳薇记得自己见过他，在公司电梯里？还是餐厅里？或者别的地方，之所以还有印象，因为他只差一副眼镜了，否则简直是白面书生的经典形象，两道浓眉，眼睛黑如点漆。
　　“想必大家也知道，还是自我介绍一下，设计部的同仁，我是林晖，叫我名字就行了，以后跟大家一起工作，请多指教！还有各位的‘上级领导’们，以后查岗可以直接播我的服务热线，谢谢。”略一欠身：“刚才老总通知，为了方便以后工作，请你们把办公室搬到十一楼。我看，主要是为了方便我工作吧，”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回头搬完了请大家吃饭，有不满意的欢迎到我邮箱里拍砖。”
　　趁大伙儿闹，张敏悄悄地说：“怎么样？林头儿虽然没有你的王子那么帅，可是风度够吧？你还没见他工作呢，超人！”
　　欧阳薇瞪她一眼：“你又来了，让你同事听见，以为你——”
　　话未说完，那个身影站在了张敏右侧后方。
　　“张敏，这位是你的客人吧？”
　　“是的是的，”张敏转过身去，喜笑颜开：“她是我朋友，也是咱们公司的，在经营部，我们都是同事，就带她来蹭饭。头儿，不会舍不得让我们吃吧？”
　　欧阳薇一边起身一边拽了她一下，张敏一把把她拉回到座位上：“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头儿不计较这个，只要工作别出错他什么都不说，要是干活儿错了，就翘了！”
　　旁座的人附和着点头：“是啊，干技术的就是这样倒霉了，还是经营部宽松啊！”
　　林晖在那个小伙儿肩上一拍：“你的案子还没通过呢，周一来我办公室。”那家伙一吐舌头转过身去，大伙儿笑起来。
　　“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聚会，”见他一笑，云淡风清：“不要客气，以后有时间到我们那里玩。”稍一点头，转去另一桌了。
　　饭后大家到酒店的歌厅K歌，见有人告辞离开，欧阳薇也想走。张敏拉住她：“别走啊，人家都是有老婆孩子的回去顾家，或者小两口儿亲热去，咱们慌什么啊？！林晖唱歌好听得很，不去亏了啊！”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拉着就进去。
　　看起来这一帮人的确平日相处得非常融洽，争着开唱，一曲终了有人赞赏有人打趣，颇为热闹。在几个年轻人一再呼吁下，林晖站起来挑了歌目，唱了一首周启生的老歌《天长地久》。欧阳薇第一次听这首歌，也听不懂粤语歌词，但他的声音跟笑容一样清淡又深远，唱罢了，倒有点让人舍不得似的余味。
　　有人高喊一声：“再来一个”。
　　他眉头一挑：“我就这一个压箱底的，都唱过了，说一不二，不唱了。有客人在，你进攻方向不对吧？”
　　反应快的几个立即对着欧阳薇：“不能白吃我们的饭啊，来一个——”
　　欧阳有点急，她对流行歌曲向来兴趣不大，大家唱了半天，她甭说唱，听过的都有限，见众人起哄，脸刷地红了。
　　“我不会唱歌，五音不全，求求大家饶了我吧。张敏——”
　　扯着张敏的衣袖，让她讲情。张敏倒知道这是赶鸭子上架，于是打圆场：“头儿，你当我面儿欺负我的人呢，她真不会唱歌，我一次都没听见过，还能便宜了你们？我来吧！”
　　他也不勉强，笑一下放下话筒，走到一边人堆儿里坐下。
　　酒店的洗手间在总服务台左侧过道往里走，欧阳薇出来时见林晖正在跟服务员说着什么，前几天在台上鞠躬的小张从歌厅向这边跑过来。
　　“头儿，说好我请客的”，他拉住林晖递过信用卡的手。
　　“不可能。这是我的例行之规，哪天改成你请客了？”见小张仍然不放松，他正色道：“我知道你的情况，那笔奖金不要动，寄回去给你妈。好好干，一切都会好的！”握了握小张的胳膊，信用卡仍然交给服务员。结了账，瞥见她，抬一下眉毛，淡淡地一笑，拉一下还定在旁边的小张，走回歌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