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斯人如菊

29、29

　　出了电梯，就可以看到他那边亮着灯，欧阳薇一皱眉，气咻咻地走过去。
　　“这么晚了还来监工视察？”
　　原以为只有他一个疯子还在工作，这一声问吓得她惊跳一下。
　　待看清格子里站起的人时，舒口气抚下胸口：“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
　　“你不也没回去吗？怎么，在家里相聚还不够”，她斜睨她一眼：“为什么不白天就过来呢？反正也是光明正大的事，让大家伙儿都见见，还怕请我们吃饭吗？”
　　“你，最近好么？”
　　“好得很，吃嘛嘛香。”
　　“我——，你很忙吗？别加班太晚了。”
　　“这话去跟他说吧，他要是肯放过我，我早就走了。”
　　疑惑地看一眼他的办公室，又看看她：“你们——”
　　“我们？这词儿从你嘴里说出来要小心，会引人误解的。你老公不肯放我走，我正准备跟他打持久战。”
　　看到她就会觉得有某种愧疚，尽管知道这其实是没有道理的。欧阳一低头走开，感觉自己像是逃避似的。
　　“林晖，张敏她——”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问。
　　“你不是跟嫂子逛街去？”他在两个绘图架前踱着步，目光朝她一瞬，又回到原处，有点烦躁。
　　“逛一半儿，正祥哥说要跟一个重要客户吃饭，嫂子也得去。”
　　“是个难缠的台湾人，见人不说中国话，偏偏说法语。只有嫂子治得了他。”他在图上写了几个字，扔下铅笔。
　　本来想问张敏的事，听得这话，一个新的疑问浮上心头：“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正祥哥打头阵，接下来就是我的了。出价高的客户，要求也多，以前跟他打过交道，很累人。”
　　“你——”，欧阳薇没问过他工作和经济上的事，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资格，更怕让他误以为自己目的不纯。说他是钱包，至少现在，只能当个玩笑而已。
　　话到嘴边还是拐了弯：“吃过饭没有？”
　　“等下再说吧。没想到她这样，又不是小孩子，来这一套。”
　　向她轻笑一下，明显是敷衍，双臂相抱在办公桌前走上几趟，一挑眉毛：“今天我就是要别一下这个劲，你回家吧。她要是敢把这个案子摞下，我就敢叫她走人！”
　　“谁？张敏？！这是干什么啊？”
　　他一点头：“我以为她至少是明白人，没想到，却用消极怠工来对付我！”
　　欧阳怔住，到底还是这样了！——张敏啊，这要是一件什么东西，我一定会让给你的。
　　“她赌气就算了，你冷静一下吧。”
　　这是第一次见他生气，眉目冷峻顷刻间拒人千里，能让看着他的人一个寒战。
　　“我很冷静，问题是她在妨碍正常工作，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天晚了，不如你们都回去吧，明天再说。要是——海东肯回来，她又走了，不是很滑稽吗？”
　　这话好象击中要害，他叹口气，抖一下肩膀，靠在桌边，眼睛不知看向哪里。过了一会儿，无力地说：“好吧，再说吧”，就向门外走去。
　　“把资料都给我，天晚了，你走吧，路上小心。”
　　张敏呆呆地站着，没听到一般，像极了被老师罚又不愿意服从的小学生。
　　“我给你三天的假期，新房装修明天就开始了，你是女主人，去看一下吧。”
　　见她不动，林晖绕到桌前，把她正在做的软件存盘，又拿起电脑前的图纸看一下，卷起。
　　她看着，片刻，就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整好一个文件夹。林晖接过握在手里，刚一转身，张敏猛地从后面抱住，脸埋在他背上。
　　欧阳站在门边，见这一幕，不禁捂住自己的嘴。
　　林晖放下手里的东西，掰开她一只手，两臂一架，就挣开来，回过身。
　　“你回去吧，三天后再来上班。”
　　她还是被掰开时的姿势，保留一会儿，恢复正常：“你的怀抱一定很温暖吧……我不回来了，我要辞职。”
　　他复拿起那些东西，走开，边说：“三天后上班再说”，经过欧阳身边进办公室去了。
　　张敏抓紧自己的皮包，一跺脚，奔出办公区的玻璃门向楼梯去了，空旷的楼里满是她的脚步声。
　　欧阳看着空无一人的所在半天，才放下捂着嘴的手，哭笑不得。
　　林晖已经在翻看那些资料，又把图展开铺在桌上，两下对照，没有抬头看她。走近两步，听到他说：“她始终不明白，我找到你，并不缘于她的引见。”
　　“那缘于什么？”
　　“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吧。你回去吧，我今天——”他抬起头，扬一下那些白晃晃的纸：“可能回不去了，告诉钟阿姨一声。”
　　“好的，我走了。”说完就爽快地出去，倒是让林晖一愣。
　　张敏的案子看来还是认真的，只是没有做完，这比林晖预想的要强很多，最怕的是做过很多，但全是错漏百出的数据。捏捏酸痛的脖子，他阖上眼，疲乏的感觉渗进了每一个细胞，胃里像有一条垂死的鱼，不停地挣扎翻滚，吐着泡沫——这个比喻更让他恶心，不由得皱紧眉头。也许，自己这架旧车是该整修了，有了她，还有很多的日子、更多的责任。
　　额头感觉一片清凉时，林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抬手摸一下，是条湿毛巾。
　　“别动。明天你歇半天假吧，你在发烧呢”，是她轻柔的声音。
　　“这个项目再有两天就完工了，那时再歇吧。”
　　“林晖，我一直想说，我不在乎你赚多少钱，你要是肯像顾海东一样放松下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他放松不了几天了”，一个笑出现在眼角。
　　“你是不是，除了公司里的事，还在给正祥哥打工？”
　　“这个好奇心忍了多久了？”
　　睁开眼戏谑地看她一下，又闭上，很享受她给自己的头部按摩。
　　“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能放心？！我买了点粥和酱菜，你还没吃饭呢。唉，真是无法想象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只有你在照顾老太太，就没有人关心过你么？可怜人！我的手法不错吧？以后晚上我去给老太太按摩，你就别去了，还得等她睡沉了，跟做贼一样。”
　　他的眼角泛潮，欧阳轻轻地一笑，鼻头有点酸：“你数过没有你在我面前要流泪有多少次了？没想到，男人的心这么脆弱。……正祥哥是你的好朋友吧，他很好说话的样子，你把那边工作辞了吧，我希望你像正常人一样有上下班时间，有双休日，有节假日，过年回家探亲，——你太像一部机器。”
　　“那边工作不可能辞掉，我是他的合伙人，坦白的说，来这家公司，才是副业。”
　　“啊？！要是海东知道他给你打工，会气疯掉的！”
　　“所以不能告诉他啊，等他的事业有了起色，即便张敏不肯回头，他也有更多的信心可以向前看。不管他怎么想，我视他如手足，是千真万确的，终有一天，他会明白。”
　　“可是张敏的事，他真的能想开？”
　　“可以的，男人和你们不一样，‘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特不爱听这句话吧？……当然，前提是兄弟无过错，才能豁免，否则——”
　　他喘口气，拿下毛巾，坐起来，看看她。
　　“傻丫头，你才不是一件衣服呢，你见过哪个笨人肯用十年的时间去找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