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斯人如菊

28、28

　　“哎，不是我说你，你可真不行了，就你这身板儿，要打对抗，一回你也过不去啊！别老是呆在办公室里，羸得事业，输掉本钱，到头来还不是得不偿失？！”顾海东把毛巾递给他，也坐在椅子上。
　　“没法跟你比了，上学时就比不了。”
　　很久不摸篮球，海东还像学生时代一样是球场上的霸主，自己连给他传球都办不到了，如果现在打比赛，恐怕会比最娇贵的球员上场时间还要少得多，林晖无奈地摇摇头：“那时的兄弟，也只有我们还能常见面聊聊吧？”
　　“这么多年了，大伙儿成家立业天各一方，怕是永远也聚不到一起了。年前我去深圳，见了大刘一面儿，嗬，他还不如你呢！胖得！我跟你说，远远儿一看，他比他怀孕的媳妇儿块儿还大呢！”
　　林晖一笑，睁开眼看着他，竖起大拇指：“你这张嘴！我们叫你大嘴，一开始就是名副其实，一点儿都不冤枉你！”
　　“不许叫我外号儿”，他也笑起来：“我们还叫你大头呢，虽然你的头并不大，可是你那脑子也忒好用了，我跟你说，跟你同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姓王的，有钱，毕业后自费上英国留学的那个，他说最不爱跟你讨论学习了，老有自己的头让门给挤了的感觉”。
　　他先笑起来：“脑容量绝对不一样。唉，所以呀，张敏拿我跟你比，有挫败感也是有道理的。”顾海东把篮球在手指上转着，脸上是怅然的表情。
　　“对不起，海东。”
　　“这不能赖你，人生观不一样，没有你，还会有别人，公司里工作狂多得是，她要是想跟别人比，永远都有数不清的机会。林晖，你总是这么拼命，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主要是习惯了。你喜欢篮球，大刘除了打球还喜欢泡吧，我呢，没什么爱好，只有工作了。”
　　“你这话，老实讲，要不是咱俩的交情，还在一个公司呆过，我真觉得你是糊弄我。可也是，你也没什么像别人一样奔升职加薪的欲望，好象真的只是为工作而工作，人啊，无欲则刚。林晖，你是一挺让人——无话可说的人。”
　　林晖拍他一下：“走吧，洗澡，找地儿吃饭，我请客。”
　　翻翻菜谱，没什么食欲，反而胸口有点拥堵。看看顾海东，他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桌上的酒单。
　　“海东，你点吧。我的项目结束，奖金丰厚，今儿你吃什么都行。”
　　“那我真点了，你甭后悔！——诶，你说，要是咱们那帮子都在，该多好！”
　　想起学生时代，林晖的眼里也是星光一片：“还记得我们拿到校际联赛冠军的那回吗？出去喝酒，完了十几个醉鬼在大路上拦车非让人家跟我们一起‘众乐乐’。”
　　“记得！最后警察来了，一看，好家伙，这么多闹事儿的呢，一个车装不下，还派了专车，护送我们——去了派出所。幸亏咱们人多，没地儿拘留，就放了，要不回头再捞一记过，就赔大了！”
　　“算了吧，人多！那是一看咱们是大学生，蠃了球瞎高兴，不是什么治安隐患才放了的。”
　　“瞧，你这人没意思了吧？你就非得那么明白？你糊涂一下，多有乐儿啊？！”
　　顾海东真的点了大餐，这让林晖很高兴。
　　“你和张敏什么时候和好了，告诉我一声。你的新房装修我包了。”
　　“你说的啊！你包到什么水平？”他叹口气：“我现在装修了住上，也就是省个房租，没什么意思。都三十几的人了，该看透了，——道理都懂，可还是觉得没意思。”
　　林晖点点头：“有个包工头欠我一笔预算费不想给，说是钱都垫到工程里了，愿意以工抵酬，他这是打量我没什么工程要他做。正好，你反正也是行家，不怕他蒙你，明天让他跟你联系。四百万的案底，该装到什么程度你有数儿。”
　　见他摇头叹息，手指轻敲桌面两下：“哎，振作一点儿！那次咱们差人家十分呢，大家基本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你说‘有我在，天塌不了’，最后两分钟，对方愣是一分没得，你那三个气贯长虹的三分投篮，即使是乔丹驾临，不过如此——豪气干云，至今犹忆啊！海东，拿出那时的劲头来，有什么不可以解决？！”
　　“林晖，像你那种干法儿，我觉得根本没有生活可言了你懂吗？你想劝我专心于事业？我知道是为我好，可是，如果我必须变成一个不是我的人，才能蠃得爱情，那有什么意思？！大丈夫何患无妻，大不了我独身主义。”
　　“我不是说要你改变自己去搏得张敏的垂青，也没有说非要像我一样工作，只是你问问自己的内心，不为任何人，你愿意不愿意有个空间去做更多的事。一样的路上，人有不同的走法，但是都得走上去，不是吗？”
　　顾海东盯他一会儿，不像是说笑。把酒一饮而尽，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
　　“别光我喝啊”，把另一只酒杯也倒满，“来，咱俩干几杯。”
　　林晖顺从地端过来一饮而尽，才知道自己跟大学时比真的不可同日而语，那时这样的高度白酒哥儿几个如饮甘露一般，完了还会豪言壮语一番。现在这一杯下去，竟像在热油锅里浇了一瓢凉水一般炸开来。
　　“当初刚进公司时，我也想大干一场，给咱这文凭描描金。可是，不管我怎么做，陈部长都要挑理！我知道，他这是自卑自大综合症，怕我出头，盖过他。我是受这个的人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林晖，我想回头考研去，大学里更适合我。哎——”见他眯着眼倚在座位里一动不动，顾海东有点意外：
　　“你哪儿不对劲啊？”看一下酒杯：“不是吧？一杯就这样了！我看，你这十年拼搏，代价比我十年浪荡要大得多！”
　　他搭不上话，顾海东有点无措：“我听你的行了吧？不能便宜那赖皮的家伙，兄弟承你个人情。——唉，想恨你，真的！可是恨不起来。”
　　林晖脸上浮起一丝缥缈的笑容。
　　“你几乎是凭着打工和奖学金上完大学的。哥们儿服你。爹妈供我上学也不易啊！想来，是应该好好干点什么，起码让他们老来有靠才好。”
　　“做一件事要想投入进去，可能需要一个兴奋点，我给你一个，怎么样？”声音像那一丝笑容一样漂在半空中般。
　　“陈部长走后，宋元任是想取而代之的。他的能力你知道，——回来吧，这是个机会，不要错过。下月有个招聘，提前知会你——以后的事，靠你自己。”
　　“那以后就是你的兵了。”
　　“我只保证不会打压人才，也保证兼理设计部不会长久。”
　　“真的视名利如浮云？”
　　“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我想必须给自己留一点时间。”
　　“可是——”
　　“你可以当是重头再来，包括对张敏。”
　　“林晖！”
　　“房子你不装，我也得不到那笔钱，于我无损，于你却有利。得失之间，在于你怎么想。”
　　“我，会考虑。”
　　“好的，我等你。”
　　顶楼的灯亮着，是客厅、厨房桔黄色暖融融的灯光，站在楼下仰视片刻，忽然有一点想流泪的感觉。
　　“海东怎么说？——哎，他灌你喝酒？回来找他去！”
　　“就一杯”
　　“可是这几天不是胃不好吗？一杯也不该喝。”欧阳薇接过他的公文包。
　　“这么沉，又要加班？”觉得自己太唠叨了，像个四十多的中年妇女：“再过年时跟我回家吧”。
　　林晖一怔。
　　“到时候你最好精神着点儿，否则让我爹妈一票给否喽你可别哭。”
　　“那我就在你们家门口长跪不起。”
　　欧阳薇把那包拎进书房，看一下手表：“领导命令你，十一点前完工。——别这样看着我，我得纠正你的作息习惯，你知道吗？十一点至凌晨三点是黄金睡眠时间，你可以早起，但不能晚睡！”
　　“是，遵命”，林晖打开台灯：“我觉得他会回来，应该可以赶上新项目”，深深地看住眼前的女孩：“过一段时间，我会把设计部交给他——你放心，不会再辜负你。”
　　“每天可以看到你，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