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斯人如菊

26、26

　　下了车，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向他们走过来，中等个头，略微发福的身材，肤色稍黑，鼻梁上架着一幅细黑边框眼镜。那人接过她手中的图纸和文件夹，打量她一遍，虽然面带微笑，但目光犀利而睿智，更像是审视。欧阳认为他简直是为了遮盖自己的眼神锋芒才戴镜子的。他转向林晖，神情变得柔和，继而就拧一下眉，眼中掠过明显的焦虑。
　　“你这是怎么搞的啊？！”
　　这几乎是责备了，林晖躲开他的目光，拉着欧阳的手往饭店里走，一面笑道：“你的新娘子，我的老嫂子，已经到了吧？”
　　“到了”，他叹口气：“一会儿见了，也得说你一顿！”
　　进了包间，欧阳眼前一亮，一个‘外国美人’起身迎接他们，真可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给你介绍一下”，林晖拍拍那个中年男人的上臂：“这是‘兔儿爹’王正祥，‘抓兔子’就是他发明的，因深受师兄师弟们赞许，得此绰号，有点卡通吧？”又示意一下对面的婉丽女子：“这是嫂子，维族，还不是嫂子的时候我们叫她的名字，阿依古丽，意思是月亮花，人如其名吧？嫂子，她是欧阳薇，复姓，叫她欧阳就行。”
　　他扶住椅背，向欧阳笑笑：“一会儿讲讲他们的爱情故事，很有传奇色彩。”说完，有点支持不住，王正祥就在身后一把揽住，让他坐下。
　　“出什么事了吗？看着可勉强啊，比上次见面，气色差多了。”
　　阿依古丽普通话很纯正，让欧阳有点吃惊：“没什么，就是，他总是太忙。”
　　“这还不得怨你哥，活儿都是他派的！”她亲热地拉着欧阳坐下。
　　王正祥一听，苦笑着向欧阳薇一摊手，不再是刚才的犀利，满是无奈：“我可冤枉！这个工作狂以后交给你了，管得严一点，太玩儿命了！初次见面，随便点儿，以后，就当你是弟妹了，我是大哥，她是大嫂，有事只管来找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开饭。”
　　林晖把硬盘掏出来，放在他面前：“你比嫂子还唠叨。对方那个设计要求在他们的预算背景下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是绕我们呢！我给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们牺牲一下外观，可以保住内部结构。对于将来的销售来说，这应该是可以接受的，必竟，买方要的是使用性能第一。大的框架有了，剩下的看你们了。”
　　他歇口气，向王正祥一笑：“说来也巧，她是张敏的朋友，也在我们公司。”
　　“是吗？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世界真小啊！”
　　阿依古丽一拍欧阳的手，大眼睛里盛满热诚：“张敏我听说过，林晖的同事吧？你们是好朋友吗？”
　　“是的，我们住在一起呢。”
　　“那太好了，他们是哥们儿，将来不如一起举行婚礼吧，我和正祥给你们操办”，还是个热心肠的外国美人：“太好了，这样一来，姐妹俩嫁给兄弟俩，太完美了——”
　　王正祥胳膊肘一碰她，她的表情滞住两秒，随即就转移话题：“今天这里有海参，我看过了，上等货，就点了一份，弟妹，你尝尝。”说着夹了一块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欧阳薇有点害羞：“您也认识顾海东？”
　　“岂止认识，正祥是海东的老板。——啊，你不要告诉海东，他不知道呢。”
　　“啊呀，你们妯娌相聚也不用这么激动嘛！”王正祥嗔怪地看妻子一眼：“算了，也不是外人。欧阳，别跟海东说这些，怕他自尊心上还不好接受。他是干设计的好材料，离开公司时，林晖怕他就此转行浪费了人才，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把他招到我们事务所了。”
　　想到顾海东和张敏的现状，欧阳薇点点头。
　　林晖气色不好，但显然看到这夫妻俩心情很好，他像孩子一样用筷子敲敲小碗。
　　“哥，给讲讲你们的爱情故事吧，深情版就免了，普及版吧。”
　　“行，”主要是讲给欧阳听：“说起来，林晖还是红娘呢！得先说我们兄弟，他上研究生时我是博士的最后一年，导师跟我说来了一个特年轻的，连二十一都不到，吓我一跳，不相信啊！专门跑去看！”
　　他故意地一咂吧嘴：“一见钟情！”
　　欧阳觉得他跟刚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兄弟和恋人是一样的，一看你就知道有没有戏！你嫂子是维族，学外语的，那年林晖进修回来，就跟我说他看见一个特漂亮的新疆美女，并且，人家放着他这样少年英俊玉树临风的不要，偏要找年纪大点的、皮肤黑点的、戴着眼镜的、身材不高的、学历高点的，他就隆重推荐了我。然后我就神神叨叨地跑外语学院去看去了，结果，——又是一见钟情！”他一摆手，语气神态都很夸张。
　　大家皆笑，阿依古丽捶他一拳，欧阳也低头笑个不停。
　　“哎哟，我这儿疼着呢，你少贫点儿吧。”林晖撑着桌沿，苦笑着抢白他：“拣重要的交待就行了。”
　　“不好意思，忘了你了，还行吧？”见他没有大碍，继续道：“我是一路狂追啊，不出俩月，她就表示愿意当你嫂子了。本来以为一切就这么定了，可是人家的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也是，我比她大了快九岁了，相隔千里，也不了解我，再说了，就我这外表，往人家里一站，整个儿一鸡立鹤群！”他看看林晖：“我不逗了，打住了啊。”
　　“十多年了，日本鬼子都打跑好几年了，我的抗战才取得胜利！先立业后成家，这些年，”他拍拍林晖的肩膀，“我们兄弟，都不容易啊！——来，弟妹，”他向欧阳举起酒杯。
　　“刚才哥电话里说认识你高兴，你还纳闷儿呢吧？哥是真高兴！这么多年，你是林晖唯一的女朋友，哥不骗你，唯一的一个。”
　　他眼圈发红，仰起头平静一下，才接着说：“哥谢谢你！谢谢你！”说完一饮而尽。
　　“哥——，”林晖想制止他，他拍一下他的手：“你不要老是逼你自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转脸看看阿依古丽。
　　“对了，像天山上的泉水一样，你找了一个像天山上的泉水一样透明干净的姑娘。哥说过，你的努力老天都会感动的，这不，应验了吧？兄弟，咱们的人生，才刚开始呢！”
　　林晖没说话，点点头。欧阳看到阿依古丽用纸巾拭下眼角，就明白他们一定是林晖最好的朋友，说不定早就知道他的故事。
　　都看得出林晖身心疲惫脸色憔悴，大家简单地吃了饭，互相叮嘱几句，就散席离开。
　　抬头望望春天睛朗的夜空，林晖说：“先别叫车，我们走走吧。”两个人顺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
　　“你会后悔认识我吗？我觉得我把你像清泉一样的心污染了。”
　　欧阳薇听的心头剌痛：“干吗这样说啊？你朋友说得对，你不要老是逼你自己。是，过分沉迷于工作，忽略新婚妻子是有点不好，可是这跟最后的事没有必然联系，你送她去旅游散心，谁会想到——。不说这件事好吗？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
　　他默不作声，欧阳吸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扬起下巴：
　　“你吓不住我！我决定了，明天就搬家！以后有免费的地儿住了，不用交房租，还有个大钱包可掏，嗯，生活不错啊！”她向前跨一步，迈出一个桑巴舞步，转了一圈：“等你身体好点，陪我跳舞吧，我更喜欢伦巴和探戈。”
　　“你知道吗？想起你的舞姿，即使你是国际刑警组织通辑的A级要犯，我也愿意跟你亡命天涯！”欧阳面对他站住，盯着那双黑眼睛。